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十七岁没有夏天 > 第15章 十七岁没有夏天

第15章 十七岁没有夏天

门关上后,走廊的光线被彻底隔绝,客房陷入一片柔软的黑暗。祝楽郇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蓬松的被褥里,鼻尖萦绕着干净的、属于肆煜的气息,还有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宁。他以为自己会失眠,在这样一个陌生而格格不入的环境里,但身体的疲惫和情绪的宣泄拖着他迅速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他甚至没有听到清晨的闹钟。是门外轻微的响动和飘进来的咖啡香气唤醒了他。

祝楽郇睁开眼,有几秒钟的恍惚。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出一道亮金色的线。不是他家那种永远蒙着一层油腻污垢的窗户透进来的灰扑扑的光,而是清澈、明亮、带着希望的。

他躺着一动不动,听着外面肆煜走动的声音,陶瓷杯碟轻碰的脆响,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身。伤口经过一夜休整,疼痛减轻了不少,但淤青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换上自己那套洗得发白、略显皱巴的校服,将肆煜那套过于宽大的睡衣仔细叠好,放在枕边。

推开客房的门,客厅依旧整洁冰冷,但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和两片烤好的吐司。肆煜背对着他,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倒咖啡。他换了校服,白衬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黑西裤衬得腿型修长笔直。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侧影,和昨晚那个在夜色与烟雾中显得模糊而危险的少年判若两人。

“醒了?”肆煜没回头,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牛奶喝了。五分钟出门。”

祝楽郇迟疑地走到餐桌边。“……谢谢。”

牛奶是温的,吐司边缘烤得微焦,是他从未在家里享受过的、恰到好处的细心。他安静地吃完,胃里暖烘烘的。

肆煜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几口喝完,然后拿起沙发上的书包。“走了。”

下楼,上车,驶出这个高档小区。整个过程里肆煜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专注地开车。车载音响放着低缓的英文歌,祝楽郇听不懂歌词,但旋律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快到校门口那个街角时,祝楽郇小声说:“就停这里吧,谢谢。”

肆煜打了转向灯,靠边停车。他侧过脸,目光在祝楽郇依旧有些红肿的左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

祝楽郇解开安全带,手握住门把,低声道:“昨晚……真的谢谢你。”

“嗯。”肆煜的反应很平淡,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放学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过来。”

祝楽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飞快地看了肆煜一眼,对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好。”他推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走进校门,周围是喧闹的人群,穿着和他一样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嬉笑打闹。祝楽郇下意识地拉低了视线,习惯性地想把自己缩进无形的壳里。但周围投来的目光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带着点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

“看,是祝楽郇……” “他昨天是不是坐肆煜的车走的?” “今早也是肆煜送他来的……”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祝楽郇攥紧了书包带,加快了脚步。他明白这种变化的来源——肆煜。那个名字在学校里本身就代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场和距离感。成绩顶尖,家世成谜,独来独往,冷漠又难以接近,是老师眼中无可指摘的优等生,也是某些人私下里既好奇又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而他,祝楽郇,一直是班级里沉默的、可被忽视的、甚至可以被随意取笑的存在。这两个名字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课上老师的讲解听不进去,下课也尽量避免和任何人对视。偶尔,他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或者走廊,像是在下意识地寻找某个冷白修长的身影,但一次都没有看到。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那几个常找他麻烦的男生又晃了过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祝楽郇,脸怎么了?又惹你爸不高兴了?”为首的高个子男生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祝楽郇踉跄一步,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想绕开。

另一个男生挡在他面前,嬉皮笑脸地伸手想扯他头发:“听说你攀上高枝了?肆煜看得上你这种……”

话没说完,他的手被人从后面猛地攥住,力道大得让他瞬间变了脸色,痛呼出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祝楽郇抬起头,心脏猛地一跳。

肆煜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攥着那个男生的手腕,眼神冷得像冰。他显然刚从教室过来,肩上还随意搭着校服外套。

“吵死了。”肆煜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甩开那个男生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那几个男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对肆煜十分忌惮,嗫嚅着不敢再说话。

肆煜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目光落在祝楽郇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站这儿干什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朝体育馆门口走去,甚至没有确认祝楽郇是否跟上。

祝楽郇在周围各种复杂的目光中,迟疑了一秒,然后快步跟了上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走在前面的肆煜背影挺拔,步伐很快,却刻意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只是同路,而非同行。

但祝楽郇看着那个背影,第一次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校园里,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切实的安全感。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汇在一起。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昨晚他踏进肆煜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一样了。那个夏天或许依旧不会真正到来,但十七岁的坚冰,似乎正在某种沉默的陪伴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夕阳的光线变得浓稠,将校园里的建筑物拉出长长的影子。肆煜走得很快,祝楽郇需要稍微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操场,绕过教学楼,走向校门口。沿途偶尔有学生投来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但肆煜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那些窥探纷纷退缩。

直到走出校门,远离了人群,肆煜的脚步才稍稍放缓。他在那辆黑色的轿车旁停下,解锁,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坐进去,而是侧过身,目光落在祝楽郇依旧有些红肿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头发上。

“他们经常那样?”肆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祝楽郇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亮的鞋尖,“……嗯。”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肆煜没再追问,只是拉开车门,“上车。”

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冷淡的雪松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祝楽郇系好安全带,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想去哪儿?”肆煜忽然问。

祝楽郇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他。去哪儿?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放学后他通常只有两个选择:回家,或者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不得不回去的时刻。

“我……不知道。”

肆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也对这个临时起意的问题没有预设答案。他沉默了几秒,打了转向灯,拐向了一条与回家方向不同的路。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僻静的河滨公园附近。这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散步的老人和跑步者。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暖金色,微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味道。

肆煜熄了火,却没下车。他从储物格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降下车窗,烟雾缓缓飘散出去。

祝楽郇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这种无所事事的停滞感让他有些无措,却又奇异地感到平静。没有父亲的咆哮,没有母亲的哭泣,没有需要躲避的拳脚和嘲讽的目光。只有沉默,和身边这个捉摸不透的人。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祝楽郇终于忍不住问。

肆煜吸了一口烟,侧脸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吵。”他吐出一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学校里太吵。”

祝楽郇明白了。他指的是那些目光,那些议论,那些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喧嚣。原来他也感觉到了。这个认知让祝楽郇心里微微一动。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在车里,听着风声和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一支烟燃尽,肆煜按灭烟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以前也这样。”

祝楽郇倏地转头看他。

肆煜依旧看着窗外,眼神放空,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像个沙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不过不是父亲。”

祝楽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怔怔地看着肆煜冷白的侧脸,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一点痕迹。他无法想象肆煜这样的人也会……他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无懈可击,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高处俯视众生。

“后来呢?”祝楽郇轻声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

“后来?”肆煜收回目光,看向他,眼底深处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后来我让他们都付出了代价。”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祝楽郇无端地感到一股寒意。那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语气,那里面藏着某种冰冷而决绝的东西。

“所以,”肆煜的目光落在祝楽郇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祝楽郇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从未想过“打算”。挨打、忍受、躲藏,这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像呼吸一样自然,又像枷锁一样沉重。反抗?他拿什么反抗?逃离?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的沉默似乎就是答案。肆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推开车门,“下车。”

祝楽郇跟着他走到河岸边。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天空染上了瑰丽的紫红色。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了他们的衣角。

肆煜站在岸边,望着流淌的河水,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疼痛不会因为忍耐而消失,”他忽然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恐惧也是。”

祝楽郇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你得让他们知道,”肆煜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神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格外锐利,“你不是沙包。你也会疼,但疼了,是会咬人的。”

那一刻,祝楽郇在肆煜眼中看到了某种近乎残忍的光芒。那不是单纯的鼓励,更像是一种宣言,一种来自深渊的共勉。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碎成一片迷离的光点。

“回去吧。”肆煜说。

回程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但某种无形的的东西似乎在沉默中悄然改变了。祝楽郇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他偶尔会偷偷看向开车的肆煜,心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恐惧、困惑、一丝微弱的希望,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靠近。

车子再次停在了那个熟悉的、破败的居民楼附近。祝楽郇知道,他必须回到那个现实中去。

他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

肆煜“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祝楽郇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踏出去,却听见肆煜的声音再次响起:“喂。”

他回头。

肆煜从车窗里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明天早上,老地方。”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个通知。

祝楽郇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看着肆煜,对方的表情隐在车窗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半晌,他点了点头:“……好。”

车门关上,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

祝楽郇站在原地,直到尾灯的光芒彻底看不见,才转身走向那栋压抑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时好时坏,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霉味混合的气味。但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感觉胸口那块巨石似乎轻了一点点。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内传来电视嘈杂的声音和父亲不耐烦的吼声:“死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饭呢?!”

祝楽郇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低头缩肩,而是下意识地挺直了一点背脊。父亲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扬手似乎又想习惯性地给他一下。

祝楽郇抬起头,看向了父亲。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让父亲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中。那或许不是勇气,只是一种极度疲惫后残留的、从别处借来的一点点硬撑。

父亲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骂了声“小兔崽子”,悻悻地放下了手,转身走回沙发。“愣着干什么!做饭去!”

祝楽郇沉默地走向厨房。母亲依旧缩在厨房的角落里洗菜,看到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里带着一如既往的麻木和一丝微弱的担忧。

这一晚,父亲依旧骂了很多,但意外的,没有动手。祝楽郇安静地吃完饭,洗完碗,回到自己那个用阳台隔出来的小空间。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车声,手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件柔软睡衣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冷淡的雪松香气。

他想起肆煜说的话——“疼了,是会咬人的。”

怎么咬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一晚,他久违地没有在恐惧中入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纷乱的、带着细微刺痛感的期待。

第二天早上,祝楽郇比平时更早地收拾好自己。他对着卫生间那面布满水渍的镜子,仔细看了看脸颊,红肿已经消下去很多,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青黄色痕迹。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空气微凉。他走到昨天那个街角,心脏因为期待和不确定而微微加速。

几分钟后,那辆黑色的轿车准时出现,无声地停在他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肆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车。”

日子仿佛就这样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节奏。

每天早上,肆煜会在那个街角等他。放学后,有时肆煜会直接送他回家,有时则会带他去一些地方——安静的河滨、无人打扰的天台、甚至只是漫无目的地开车兜风。他们的话依然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待着。肆煜经常会抽烟,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祝楽郇则安静地陪在一旁。

这种沉默的陪伴像是一种无声的疗愈。祝楽郇开始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习惯那种不必时刻紧绷的松弛感。他在肆煜的公寓里度过了一些夜晚,通常是父亲酗酒特别凶险的时候。肆煜从不多问,只是会给他准备好冰袋、食物和那间安静的客房。

学校里,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停止,但因为肆煜明显的态度,明目张胆的欺负减少了。那些男生看他的眼神虽然依旧不善,但多了几分忌惮。祝楽郇依旧沉默寡言,但走在校园里时,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

他开始偷偷地观察肆煜。观察他听课时的侧脸,观察他拒绝别人时冷淡的神情,观察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他发现肆煜的成绩好得惊人,但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他也发现,肆煜几乎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像一个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孤岛。

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共生关系。一个提供庇护和某种扭曲的勇气,一个提供陪伴和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寒冷的冬夜里依偎着取暖,明知对方身上可能带着刺,却舍不得那一点稀薄的温度。

周五的下午,肆煜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整理竞赛资料。祝楽郇独自一人往校门口走。

刚走到教学楼拐角,昨天体育课那几个男生又堵在了那里,显然是不甘心,特意挑了这个肆煜不在的时候。

“可以啊祝楽郇,还真抱上大腿了?”高个子男生冷笑着逼近,“以为有肆煜罩着,我们就动不了你了?”

祝楽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寻找逃跑的路线,但身后也被堵住了。熟悉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躲什么?”另一个男生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没了肆煜,你算个什么东西?”

祝楽郇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生疼。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过去的无数个瞬间在脑海里闪回——父亲的皮带,母亲的眼泪,同学们的嘲笑,还有肆煜那双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

——“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沙包。”

——“疼了,是会咬人的。”

一股陌生的、强烈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头顶,盖过了恐惧。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一种长期压抑后的疯狂反扑。

在高个子男生又一次伸手想揪他衣领的瞬间,祝楽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吼道:“别碰我!”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狠厉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祝楽郇猛地撞了过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拳头,指甲抓挠,牙齿甚至也用上了。

混乱。彻底的混乱。

叫骂声,痛呼声,身体碰撞的声音。祝楽郇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只是疯狂地反抗着,把积压了这么多年的屈辱和痛苦全都发泄了出来。他感觉到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但也感觉到自己的拳头砸中了什么。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直到一声暴喝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教导主任铁青着脸出现在现场。

扭打在一起的几个人被强行分开。祝楽郇喘着粗气,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嘴角破裂,颧骨上一片青紫,但他站得笔直,眼神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

而这时,肆煜闻讯赶来。他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脚步顿了一下。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狼狈却眼神凶狠的祝楽郇,再扫过那几个同样挂彩、面露惊愕的男生,最后落在脸色铁青的教导主任身上。

肆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寒冰。他走到祝楽郇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护卫的姿态,挡在了他和那几个人之间。

然后,他看向教导主任,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老师,我想您需要先了解一下,是谁先动的手。”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和伤痕都无所遁形。

祝楽郇、肆煜,以及另外三个挑事的男生,像罚站一样靠墙站着。那三个男生脸上带着明显的抓痕和淤青,眼神躲闪,时不时用怨毒的目光剐向祝楽郇。祝楽郇的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崩掉了,领口歪斜,嘴角渗着血丝,颧骨上的淤青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愈发骇人。但他站得很直,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残留着刚才搏命般的冲动。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震荡。

肆煜站在他旁边,姿态却是最放松的一个。他甚至微微倚着墙,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扫向那三个男生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才让人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教导主任姓王,是个头发稀疏、常年皱着眉头的男人。他重重地把保温杯顿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说!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几个人脸上扫过,“在学校里就敢公然打架!反了天了!”

高个子男生,叫赵峰,抢先开口,指着祝楽郇:“王主任,是祝楽郇先动的手!我们好好走着路,他突然就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又打又咬!”他亮出手臂上几道渗血的抓痕,和牙印,“你看!这都是他干的!”

另外两个男生立刻附和。

“对!就是他发疯!” “我们都没惹他!”

王主任的目光转向祝楽郇,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祝楽郇,你怎么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先入为主的判断,显然更相信赵峰几人的说辞。毕竟,祝楽郇平时沉默寡言、成绩平平,甚至有些懦弱,而赵峰几人虽然调皮,但家境都不错,是“更值得信任”的学生。

祝楽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长期的逆来顺受让他习惯性地在权威面前失声。他想说“是他们先堵我,先推我,先骂我”,但那些话在舌尖打转,却无法顺利地说出口。他急得眼眶发红,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主任,”肆煜抬起眼,语气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看到的是,赵峰、李铭、张涛三个人把祝楽郇堵在墙角,进行肢体推搡和言语侮辱。”

赵峰脸色一变,急道:“肆煜!你胡说!你根本没看到全过程!你后来才来的!”

肆煜看都没看他,继续对王主任说,逻辑清晰得可怕:“我是否看到全过程并不影响我看到的事实——三个身高体壮的人,围堵一个明显处于弱势的同学。至于谁先动手……”他顿了顿,目光终于扫向赵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正当防卫和故意挑衅,法律上的界定还是很清楚的。需要调监控吗?那个角落,我记得好像新装了一个摄像头。”

最后那句话像一枚精准的炸弹。赵峰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开始慌乱地交流。他们显然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新装了摄像头。

王主任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肆煜会如此冷静且条理分明地反驳,甚至提到了“法律”和“监控”。他皱紧眉头,看向肆煜:“肆煜,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这样?”

“我确定。”肆煜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而且,我相信监控录像会证明我的话。如果需要,我可以现在就联系我的……律师。”他轻轻巧巧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律师”这个词从一个大一学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却又极具威慑力的效果。王主任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肆煜家世不普通,虽然具体底细不清,但绝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如果事情真的闹大,调出监控,证实是赵峰几人校园霸凌在先,而肆煜又坚持要追究……那后果不堪设想。

赵峰几人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们只是欺软怕硬的小混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王主任咳嗽了一声,语气瞬间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呃……这个,肆煜同学啊,事情呢,也没必要闹得那么大。同学之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嘛……教育为主,教育为主。”

他转向赵峰三人,脸色一沉:“你们三个!回去每人写一份三千字的深刻检查!下周一升旗仪式上当众向祝楽郇同学道歉!再有下次,直接记过处分!”

然后他又看向祝楽郇,语气敷衍了许多:“祝楽郇,你……虽然事出有因,但动手也不对。回去也写份检查,好好反省一下。”

一场风波,就在肆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被强行扭转了局面,并迅速息事宁人。

赵峰三人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赶紧点头,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办公室。

祝楽郇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中,他看着肆煜,对方却已经恢复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言辞锋利、气场逼人的人不是他。

“还愣着干什么?都回去!”王主任挥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放学后的校园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赵峰三人恶狠狠地瞪了祝楽郇和肆煜一眼,但没敢再放什么狠话,夹着尾巴飞快地跑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子。

祝楽郇停下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肆煜的背影,心脏还在狂跳,声音有些发颤:“……谢谢。”

肆煜也停下来,转过身。逆着光,他的表情看不太清。

“谢什么?”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谢谢你……帮我说话。”祝楽郇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还有……律师……”

肆煜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吓唬他们的。”他说,“那个角落根本没有新摄像头。”

祝楽郇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肆煜走近两步,站在他面前。他的目光落在祝楽郇破裂的嘴角和颧骨的淤青上,眼神深了些。“疼吗?”

祝楽郇下意识地想摇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仅仅是伤口疼,还有一种过度激动后的虚脱和酸痛。

“但你还手了。”肆煜说,声音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怎么样?”

祝楽郇愣住了。感觉怎么样?混乱,疯狂,疼痛,但……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冲破牢笼般的畅快感。即使现在后怕得手脚发软,但那一刻,他确实不再是那个只能抱头忍受的沙包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血腥味,小声说:“……很糟糕。”停顿了一下,又更小声地补充,“……但也……不全是。”

这个矛盾的答案似乎取悦了肆煜。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点,但很快又消失了。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算是触碰地拂过祝楽郇颧骨淤青的边缘,一触即分。

他的指尖很凉,碰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走吧。”肆煜收回手,插回裤兜,“带你去处理一下。”

这一次,他没有问“要不要”,而是直接做了决定。

车子没有开回肆煜的公寓,而是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门口。肆煜下车,很快买回了碘伏、棉签、创可贴和一支消肿的药膏。

回到车里,肆煜拧开碘伏的瓶子,用棉签蘸了,侧身对着祝楽郇:“过来点。”

祝楽郇有些僵硬地凑过去。密闭的车厢里,两人距离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肆煜低垂的睫毛,和他冷白皮肤上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绒毛。碘伏触碰到伤口,带来刺痛,祝楽郇忍不住缩了一下。

“忍着。”肆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动作却放轻了些。他仔细地给嘴角的伤口消毒,然后又处理颧骨上的淤青,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碰到祝楽郇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微凉的触感。

祝楽郇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他能闻到肆煜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碘伏的味道。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让他心跳失序,头脑发晕。

处理完伤口,肆煜把药膏递给他:“回去自己涂。”然后发动了车子。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流光溢彩之中。车子穿行在车流里,两人依旧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和以往有些不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未被言说的东西。像紧绷的弦被拨动后留下的细微余震,像冰面裂开后渗出的冰冷河水。

祝楽郇偷偷看着肆煜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还要……危险。但他却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明知危险,却无法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为什么……”祝楽郇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无聊”吗?

肆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祝楽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就在祝楽郇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听到肆煜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车窗外的噪音里。

“因为看着你,”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自嘲,“就像看着以前的我自己。”

“溺水的人,总想抓住点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哪怕抓住的,可能只是一根带着刺的浮木。”

祝楽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得发疼。他看着肆煜,忽然明白了他身上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和偶尔流露出的冰冷戾气从何而来。

他们是一类人。至少曾经是。

只是肆煜选择了另一种更极端、更坚硬的方式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并且似乎从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力量。

车子再次停在了祝楽郇家附近那个阴暗的巷口。

“到了。”肆煜说。

祝楽郇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他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肆煜在阴影里的轮廓,无比认真地说:“……我不是浮木。”

肆煜似乎愣了一下,侧过头来看他。

祝楽郇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你也不是。”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最后有些笨拙地补充,“……谢谢。还有,明天见。”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飞快地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昏暗的巷子里。

肆煜独自坐在车里,看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作。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转,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温热的皮肤触感,和那细微的、带着疼痛的战栗。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声,和某种悄然滋长、却无法命名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道姑小王妃

我寄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