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楽郇冲出校门,午后的阳光白晃晃地刺眼,却驱不散他心底不断蔓延的冰冷和恐慌。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茫然四顾。肆煜会在哪里?那个巷口?他家?还是那个空旷的高层公寓?
他不知道。他对肆煜的了解贫瘠得可怜,除了那几个固定的地点,他对这个人的世界一无所知。
手机死死攥在手里,屏幕还停留在那条冰冷的短信界面。【有事。自己回。】五个字像冰锥,扎得他眼睛生疼。有事?是去处理论坛照片的后续?还是又陷入了新的麻烦?
那些论坛里恶意揣测的言论、赵峰几人幸灾乐祸的嘴脸、照片里肆煜那双狠戾却莫名让他心悸的眼睛……所有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交织,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不能自己回去。他做不到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徒劳地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明天。
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驱使着他。他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但那边没有说话。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一种极其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肆煜?”祝楽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在哪?你怎么样?我看到……我看到论坛……”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但那呼吸声似乎重了一些。
“说话啊!”祝楽郇几乎是吼了出来,积压的恐惧和担忧在这一刻决堤,“你到底在哪?!告诉我!”
长时间的静默后,就在祝楽郇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一个极其沙哑、疲惫不堪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几乎轻不可闻:
“…………西区……废弃铁道……北口……”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虚弱感。
电话猛地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祝楽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西区废弃铁道?那是城市边缘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荒凉,混乱,鱼龙混杂。肆煜怎么会去那里?他的声音……那绝不是没事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祝楽郇冲到路边,伸手拦出租车。一连几辆载客的出租车飞驰而过,他的心急得像被放在火上烤。终于有一辆空车停下,他拉开车门钻进去,声音急促得变调:“去西区废弃铁道北口!快点!麻烦快点!”
司机被他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神情吓了一跳,嘟囔了一句“那边很偏啊”,但还是踩下了油门。
车子一路向西,窗外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破败,行人也越来越少。祝楽郇紧紧盯着前方,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甲深陷进皮肉里却毫无知觉。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肆煜受伤了吗?严重吗?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是谁干的?是照片里那些人吗?还是……别的?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里翻滚,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答案。他只知道,肆煜在那种时候,接了他的电话,告诉了他地点。这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求救,或者说,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任。
车子最终在一片荒芜的区域停下。眼前是生锈的铁轨枕木,杂草丛生,远处是几栋破败废弃的厂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垃圾**的气味。
“小兄弟,就这儿了。北口还得往里走一段,车开不进去了。”司机看着窗外荒凉的景象,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同情,“这地方乱,你一个人小心点。”
祝楽郇胡乱塞了钱给司机,推开门就冲了下去。
午后的阳光在这里也显得灰蒙蒙的,毫无温度。风穿过废弃的建筑,发出呜呜的怪响。祝楽郇沿着杂草丛生的铁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跑,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肆煜!肆煜!”他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微弱而徒劳。
没有人回应。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地淹没他。他是不是来晚了?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肆煜他……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目光扫过不远处一个半塌的废弃值班室。那扇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门口的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片深色的、尚未干涸的印记。
祝楽郇的心猛地一沉。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手指颤抖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昏暗的光线从破旧的窗口照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角落里,一个人影蜷缩在那里。
是肆煜。
他背靠着斑驳脱落的墙壁,一条腿曲着,头低低地垂着,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白色的校服衬衫上沾满了污渍和尘土,最刺目的是肩胛处那一大片暗红色的、已经半干涸的血迹,将布料染得触目惊心。他的右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指关节处原本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肉模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
祝楽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四肢冰冷,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比论坛上那些模糊的照片冲击力大了何止百倍千倍。
“……肆煜?”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角落里的人影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肆煜抬起了头。
凌乱的黑发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冷漠和疏离,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警惕、疲惫,以及……在看到来人是祝楽郇时,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愕然和……松懈?
那丝松懈稍纵即逝,立刻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暴躁的戾气所取代。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一丝极难察觉的慌乱?“滚!立刻给我滚回去!”
祝楽郇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吼得愣住了,但脚步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他看着肆煜苍白脸上的冷汗,看着他衬衫上那片刺目的血红,看着他即使虚弱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的凶狠,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以复加。
恐惧和慌乱奇迹般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心疼。
他没有滚。反而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你受伤了。”祝楽郇的声音依旧发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流了很多血。”
肆煜似乎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刚一动,就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更多冷汗,脸色又白了几分,不得不重新靠回墙上急促地喘息。
祝楽郇不再犹豫,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伸出手想去查看他肩上的伤口。
“别碰我!”肆煜猛地挥开他的手,眼神凶狠得像要把他撕碎,但那凶狠底下,是再也掩饰不住的虚弱和狼狈,“我让你滚!听见没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滚!”
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了伤口,让他痛得蹙紧了眉头,却依旧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祝楽郇,仿佛要用目光将他逼退。
祝楽郇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着肆煜眼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几乎算得上是恐慌的抗拒,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是在凶自己。
他是在害怕。
害怕被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害怕被窥见完美冰冷面具下鲜血淋漓的真实,害怕……把另一个人也拖进他所在的这片深渊。
祝楽郇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目光平静地、执拗地回视着肆煜,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不滚。”
肆煜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你流血了,”祝楽郇重复道,目光落在那片暗红的血迹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很疼吧?”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枚最精准的子弹,瞬间击穿了肆煜所有的伪装和防线。
他眼底的凶狠和戾气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全然的愕然和一种无所适从的空白。他看着祝楽郇,看着对方清澈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脆弱的影子,看着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嫌弃,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心疼。
那种他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的、只给予他的情绪。
他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最终无力地靠回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微微颤抖着。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沉默在破败的值班室里蔓延,只剩下两人交织的、有些不稳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肆煜才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目光不再锐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茫然。他看向祝楽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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