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音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结结巴巴问:“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裴颂声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似是极敬畏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说:“遵主人之命,榻前跪侍。”
程雅音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没听错吧,裴颂声叫她……主人?!
这个称呼,以及眼下的情形,让程雅音觉得很熟悉。她瞬间想明白缘由,身子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向后瘫倒在床上。
她写的第三个故事——《刀剑梦》,来了。
程雅音虽生于儒门,却自小就对江湖草野的故事心有向往。《刀剑梦》所写的,就是一位武林门派大小姐的故事。
大小姐野心勃勃,一心想干掉与她夺权的兄弟姐妹接掌门派,振兴门派一统江湖。她一路过关斩将,想要的都握于掌中,却也众叛亲离,身边只有一个马奴对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大小姐觉得马奴皮相不错,收他做个帐中伺候的。但她又觉得马奴身份低贱,即便后来真的对他动心,也坚决不肯承认,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意,还时常鞭打折磨他,每晚用过他以后就将他踹下床,让他在床边跪一整晚。
不消说,裴颂声这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可怜的马奴了。
她往床上倒的动静引得裴颂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她虚弱无神得看着床顶的模样,心里一紧,膝行上前焦急问道:“主人可是身体不适?”
程雅音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这样叫我。”
裴颂声不是今日才服过解药,怎么忽然又发作了?
想起汪太医字条上写的“效用未知”,程雅音顿时紧张起来——这解药该不会真有问题,裴颂声越吃还越糟了。
那药是用剧毒的断肠草为引制成的,若只是于解毒无益便罢了,程雅音唯恐对裴颂声的身体有别的损害,连忙起来靠近他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一下靠的太近,裴颂声心跳瞬间加剧,连她问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程雅音急了,拉着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到了床上。
一碰到柔软的被衾,裴颂声就跟被火燎了似的猛地弹起来,语无伦次地说:“这、这不合规矩。”
程雅音抓住想要逃开的他,拔河似的把人往回拽,“有什么要紧,你都上过多少次了。”
一句话让裴颂声从脸红到脖子,他不再抗拒,任由程雅音将他拉到床上坐下,不过他显然误解了什么,因为他一上床就开始解衣服。
之前那么矜持,解衣服的动作倒是很娴熟,程雅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三两下把自己扒得敞胸露怀。程雅音惊呼一声,捂着眼睛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颂声“哦”了一声,面色羞红地匆匆将衣服又穿好。
程雅音从指缝里瞄到他已衣衫齐整,连忙扑上去拍拍他的脸,摸摸他的额头,翻翻他的眼皮,一通上下其手。
裴颂声不明所以,但十分乖顺地任她在自己身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尽力压抑住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程雅音没瞧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又将脸贴在他胸口,去听他的心跳。
这下可让她发现了异常。裴颂声的心跳快的简直如脱缰的野马,一声一声敲击着她的耳膜,而且似乎越来越快,像要从胸膛里破肉而出似的。
她大惊,抬起头看向裴颂声,发现这人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喉结不住滚动,神情中带着被人发现秘密的窘迫,又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冲动。
她转瞬明白了缘故,红着脸拉开了距离。
这样的接触对于现在的裴颂声而言,的确太考验意志了。毕竟在她的话本里,两人是动辄便要大战八百回合的关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她看裴颂声除了神智不清醒以外,身上没有别的异状,但她毕竟不通医理,到底有没有事,还是得让汪太医亲自看一看。
程雅音一骨碌下床披衣,匆匆到外间唤来揽月,让她去找来简烛。
隔着门,程雅音低声说了裴颂声再度毒发的事情,让简烛即刻去汪太医府上递个信,请他尽快来看看。
简烛也很是着急,却说他今日去汪太医处取药时,听他说陛下带着一众皇亲去了西陵山狩猎,钦点他作为随行太医,眼下估摸着已在西陵山安营扎寨,少说也要滞留三五日。
三五日说长不长,裴颂声若是普通的离魂散发作,程雅音还等得起,但尚不清楚他此次毒发是否是服药引起。想起那日死在断肠草下的那名刺客的惨状,程雅音唯恐多等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当机立断令简烛安排车马人手,明日一早他们就启程去西陵山。
简烛领命而去。程雅音心事重重地回到内间,方才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过裴颂声乖乖等着,哪也不许去,如今她的话于他而言就是圣旨天条,他果真就坐在床上等着,连姿势都保持着未变。
程雅音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有些好笑,心头的阴霾被冲散了些,走过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这么直挺挺的做什么,在玩木偶戏吗,快睡吧。”
她也踢掉了鞋,从裴颂声身上跨过去,躺到了床里侧。
温软的身子一挨上裴颂声的手臂,程雅音立刻感觉到他浑身都绷紧了,往床边挪动着,似要夺路而逃。
程雅音抓住他的手臂:“不许走,就在这睡。”
她手上没用力气,裴颂声却跟被点了穴似的,僵直着身子说:“可是之前都……”
“之前是之前,反正我不会这么对你。”程雅音怕他还要走,干脆抱住他的手臂,咕哝着说,“快睡吧,明日还有很重要的事呢。”
身旁躺着熟悉的热源,程雅音的睡意来的很快,就是苦了裴颂声,胳膊被她紧紧抱着,他一动也不敢动,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次日程雅音一醒来就看见裴颂声眼下那两团乌青,知道他肯定是一夜未睡,心里有些气,但也不忍说他什么,觉得他很可怜的想法占据上风,只想快点找到汪太医,尽早治好他。
马车已备好,裴颂声也不问程雅音这是要去哪,她往哪走,他就跟着她。走到马车边,他自觉接过缰绳要去赶车,把一旁的简烛都看呆了。
程雅音飞快地抢过他手里的缰绳塞回简烛手中,把他往车上一推:“进去吧你。”
裴颂声自然不会违抗她的任何要求,但上车之后也不敢离她太近,那么大的个子缩在车门旁的角落里,好像恨不得顺着缝隙钻出去似的。
程雅音好笑地冲他招手:“坐过来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裴颂声反而更拘谨了,垂着头说:“小人卑贱之躯,能与主人同乘一驾已是僭越,怎敢近身冒犯。”
“打住。”程雅音头疼地揉揉眉心,“你不要再‘主人’‘主人’地叫我了,我不喜欢。”
裴颂声终于抬头看她,眼神很迷茫:“那小人应该怎么称呼主人?”
“你也不要再自称小人了,你不是……”程雅音卡住,算了,跟现在的裴颂声解释不清楚,她忽略这一茬,说:“我没有名字的吗,叫我的名字。”
裴颂声脸一红:“主人闺名,小人怎敢直呼。”
程雅音一寻思,反正那也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便说:“那你叫我阿筝。”
裴颂声更茫然了:“主人何时有了这个名字?”
“你别管,让你叫你就叫。这个名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
在她期待的眼神下,裴颂声试探着开口:“阿,阿……”如是半天,一个“筝”字像长脚的小虫紧紧扒在他喉咙里一样,死活就是脱不了口,到把自己憋成个大红脸。
见他这么为难,程雅音便也不强要他开口了。裴颂声别过头去,似是觉得自己让她不高兴了,有点忐忑。
程雅音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她专心想着等会到了西陵山,要怎么见到汪太医。皇家狩猎之地必定把守森严,若是被巡守的侍卫发现行踪,定会生出事端。
裴颂声察觉到了,从昨晚开始,主人的心情就不太好。他不敢直接过问她的心事,但又不想让她独自沉沦失落,便试探着开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程雅音回过神,说道:“去找一个人,他能治你的病。”
裴颂声:“我生病了?”
“对,你病了。”程雅音的目光惆怅地落在他身上,“病得都不像你自己了。”
裴颂声十分不解,但他说:“嗯,主人说我病了,那我就是病了。”
程雅音眼风一扫,他立刻改口:“不叫主人,要叫阿,阿……”又“阿”了半天,活像个喷嚏打不出来似的,程雅音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笑,裴颂声心里就松了口气,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西陵山距盛京并不遥远,约莫一个时辰车程就能到。程雅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裴颂声说着话,倒不觉得漫长。只是行至中途时,马车忽地停住,程雅音听见了紧急勒缰时马儿发出的嘶鸣,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还是裴颂声伸臂拦了她一把,否则她就要飞出车门了。
程雅音稳住身子,正想问赶车的简烛出了何事,便听见外面传来他的呵斥:“何人在此拦道,还不让开!”
程雅音脸色一变,推开裴颂声,撩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马车正停在一段山道上,山道狭窄,宽度至多能容纳两车并行,他们的车前却赫然拦了一伙人马,都拿着武器,满脸的匪气。
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横肉,一看便知绝非善类。他见了车内的程雅音,一双眼睛立即直勾勾黏在她身上,流露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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