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山地处盛京西南,程雅音早前便听说开年以来西南方向便不太安稳,多处山林皆有贼匪作乱,朝廷屡次派兵围剿,但那些匪徒狡兔三窟,总是除之不绝。
但西陵山历来是皇家围场,周遭应是管辖安宁,莫非她这么不走运,碰上了目无敬畏的猖獗贼匪?
程雅音心里暗叫不好,打量着对面那群人,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对面为首那人已朝这边一扬眉说道:“拦路?这路是你家开的不成?兄弟几个得了几坛好酒,缺个下酒菜,想出来猎只兔子下酒,你们却声势浩大的,惊跑了我的兔子,你说,怎么赔?”
对方开口便是发难,程雅音感觉到车里的裴颂声焦灼起来,似乎想出来保护她。她一手按住车里的裴颂声,一手拦下正要反驳的简烛,面若春风地笑道:“几位大哥,我们赶路途经此地,无意扰人清静,实是有急事在身,耽搁不得。萍水相逢也是缘分,不至于为了一只兔子上了和气,你们若肯放行,我必有千金相赠。”
程雅音方才粗略数了一下对面,约莫十多人,各个带着家伙。自己这边出来得匆忙,轻车简从,人数上虽不输对方,但都是府里的护院下人,面对一帮来势汹汹的匪徒,未必有抗衡之力,最好的办法就是破财消灾。山匪嘛,刀头舔血人为财死,乖乖给钱还有什么不好说。
谁知对面那贼首却丝毫不买账,嗤笑道:“这位夫人好阔气,但兄弟们今天不要钱,就缺个下酒菜。我看夫人你秀色可餐,这样吧,你跟着我们到寨子里走一趟,陪我们喝几杯,这事就算了了,我不仅放行,还免了你的过路费,如何?”
这话一出,程雅音这方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对面那群山匪却爆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一双双眼睛都贪婪地落在程雅音身上。
程雅音感觉到身后的裴颂声蠢蠢欲动,快要忍不住了。她拼命压回要钻出来的他,厉声朝那群人喝到:“欺人太甚!实话告诉你,我乃御史之妻,你们有几条命,敢劫朝廷命官的车?”
对面那人却哈哈大笑起来,扭头对身边的兄弟们说道:“哥儿几个今天走运,碰上了朝廷命官的婆娘。朝廷到处围剿我们,有不少弟兄都折在他们手下,今儿可算是能报复回来了!”
那些人举起手中武器,振臂高呼起来。
程雅音面色愈发凝重,同时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若是寻常的山匪,再嚣张也会顾惜性命,知道了她是官眷必不敢再放肆。可眼前这伙人却毫不畏惧。前方不足百里便是皇家围场,他们堂而皇之地在此劫道,简直就像特意为他们设的埋伏一样。
程雅音瞬间想到了薛郅在暗市遇刺杀一事,贼人伪装成倒卖古董的贩子,至今仍不清楚他们是受何人驱使。
马车里还坐着裴颂声,倘若今日他们二人不幸命殒于此,传出去,便是遭遇山匪劫杀,真相如何,恐怕再难寻觅。
想到这里,程雅音浑身恶寒。今日本是为了找汪太医替裴颂声看病,却中了圈套,将他带入死路。无论如何,拼了性命也要让他逃出生天。
对面那群人看着她,像在看志在必得的猎物,一个个手都握紧了武器,指骨咯吱作响,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一场逃杀一触即发。
就在对面贼首眼神一厉的一瞬间,简烛掉转马头,狠狠地抽一鞭子,马车向旁边一条分岔的小道疾冲而去。
程雅音一下摔进车内,正好被裴颂声接住。
小道上多嶙峋乱石,马车颠簸不休,程雅音被颠得七荤八素,勉强爬起来探出窗子向后看去。只见裴府的护卫们将山匪堵在半道上,两方正在缠斗,刀戈相击声刺破山林的寂静。山匪意不在纠缠,贼首带着两个山匪突破了护卫们的防御,策马朝着程雅音他们追过来。
小道本就狭窄,不适宜马车通行,原本拉开的距离转瞬间就被贼首单骑追赶大半。程雅音惶急无措,裴颂声看在眼里,当机立断抱着她跳了车。
跳车之后,裴颂声用身体护着程雅音在地上滚了几圈,把她拉起来往后一推,决然道:“主人你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简烛见他们跳车以后,顺势将马车横在狭窄的路中间,拦住了那几个追来的人。那贼首干脆弃马,提着把大刀疾速朝这边追来。
简烛忙着与后面两人缠斗,援救不及。眼见贼首要追到跟前了,程雅音拉着裴颂声就跑,“傻子,他们是冲你来的。”
两人专往悬殊陡峭的林崖里跑,借复杂的地形与后面追赶的贼首拉开距离。但那人在后面穷追不舍,显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幕与暗市那次何其相似,但这一次没有夜色掩盖行迹,没有胡医天降相救,程雅音体力告急,渐渐有些绝望。
仓皇间,前头忽然出现一道断沟,程雅音脚下被凸出的树根绊了一下,两人一起摔进了沟里。沟里两头都是斜坡,程雅音与裴颂声的手因冲击而分开,两人滚向了不同的方向。
贼首见状狞笑一声,跳下来走向程雅音这边。
程雅音滚了满头的枯叶断枝,狼狈地看着人高马大的贼首,心中却想:他怎么是冲着自己来的。
来不及思索出结果,贼首已向她伸出了魔爪。
但他没碰到程雅音,便被身后一道大力撞到一边,裴颂声大喊道:“快走!”
程雅音趁机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裴颂声留在下面拖住要追上去的贼首,眼看程雅音的裙角消失在断沟边缘,他恼火起来,举刀砍向裴颂声。
裴颂声惊险躲过,却被贼首一个旋身用刀柄重击在胸口,他痛哼一声,半跪下去。
贼首立即翻身上了断沟,程雅音因为担心裴颂声,原本在旁边徘徊,见状掉头就跑,却被一颗石子击中脚踝,不知打中了什么穴位,半边身子都一麻,踉跄地摔倒在地。
贼首举起刀,狰狞说道:“挑断你的脚筋,看你还怎么跑!”
雪亮的刀光直刺眼底,程雅音闭上眼睛,耳边只能听到裴颂声绝望的呼喊:“阿筝——”
忽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如流星般划破贼首举刀的手,没入他身后的树干,箭尾发出颤动的余音。
贼首的手被划出了一道不小的口子,登时血流如注,他长刀脱手,捂着手惨叫起来。
程雅音刀口脱险,胸腔里的心脏仍狂跳不止。那贼首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估计觉得情势不妙,立即闪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他一走,程雅音便看见了刚爬出断沟的裴颂声。他也正望着她身后,目露诧异。
她回过头,看见方才箭来的方向,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锦袍男人,距离太远,看不起面目,只看见他举着长弓,手指还维持着搭箭的姿势,长身玉立。
*
西陵山脚下,围场营帐。
世事之玄妙,在短短半日之内,让程雅音深有体会。
先是遇山匪突袭,命悬一线之际得人相救,救他们的还不是普通人,乃是陛下四子,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弟,深得圣眷的津安王。
本是为裴颂声解毒而来,不知是不是遇袭时他受冲击太过,竟在摔下断沟时便恢复了神智,要不然光凭程雅音,还真不认识这位赫赫有名的风流王爷。
津安王倜傥散漫之名,即便程雅音远离朝堂也有耳闻。救下夫妇二人后,他说自己原本在西蜀游离,此次是特意赶回来参加西陵山狩猎的,正好途经他们遇险之地,见有两帮人马正在缠斗,其中一帮看起来不像善类,便带着手下替裴府的人解了围。得知贼首进了山林中去追裴颂声夫妇,他便立即赶过去,幸亏来得及时,救下他二人性命。
获救之后,他顺手把二人带回了西陵山脚下的营帐。程雅音原本正烦恼该如何不知不觉地靠近营地,找到汪太医下落,没想到这桩难事竟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程雅音和裴颂声都形容狼狈,借津安王的营帐净了手面,整理仪容。
程雅音仍旧心有余悸,盯着裴颂声看了半天,确定的确是他回来了,一边觉得纳闷,一边忍不住自责道:“对不起,是我非要带你来这里,才害你遇险。”
裴颂声摇头:“是我害你被迫有此一行才是。现在看来,裴府附近一定有人盯着,我们的行踪尽在那人掌握之中。”
“你还是觉得这事是那人做下的?”程雅音想起那伙匪徒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冷战,“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天子脚下伪装行刺,简直无法无天。”
“又或者,他根本有恃无恐。”裴颂声说。
两人正说着话,营帐的毡帘被人掀开,他们即刻止了话头。
进来的正是津安王孟瑜,人还未至眼前,爽朗的声音便传入耳中,“那伙贼人狡猾得很,一见到本王的人马就全跑了,我的人在附近仔细搜寻过,竟然一点踪迹都没发现。想来是对地形熟悉至极,循着不为人知的小道逃走了,真是可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