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裕捣鼓了半天,终于扔开扳手,拍了拍摩托的后座,自信地朝两人说道:“好了,你们谁上去试试?”他随即朝苏帘迟仰了仰头,笑道,“小苏,你试试?”
苏帘迟惊讶道:“啊?张叔,你看我像是会骑摩托的人吗?”
张裕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好了,这辆摩托就给你们了,”他低头摸了靠在自己身旁的摩托,柔声说道,“老家伙,我可是给你找了新玩伴了,还算不赖吧?你可不能埋怨我。”
张裕的眼神不像在抚摸一件无情的机器,更像是在做郑重的告别,却又好像还期待着对方能有一点挽留意思。摩托车没有回应,也没有办法回应,只是用沉默保持着矜持。
张裕松开手,那辆摩托车向墙靠去,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如同闷哼。
“怎么?老兄,你还不高兴上了?不满意帅小伙啊?我可不管,反正我把你甩给他们了。”张裕低低地笑道,淡淡的悲伤顺着皱纹爬上眼角。
苏帘迟感觉有些惊讶,张叔竟也有这样的一面吗?可是,谁又不怀念那肆意妄为的青春呢?
千人千面,心里藏着的又何止单单一千而已?
“张叔,你以后不骑摩托了吗?”苏帘迟问道。
张裕立马收起对青春追忆的悲凉感,爽朗一笑:“我都老胳膊老腿了,怎么骑摩托?到时候落得个终身残疾就好过了。”
正说着,顾不晚已经爬上摩托。
苏帘迟不禁抱怨道:“顾不晚,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张叔,你别怪他,他就脑子缺根筋。”
张裕却毫不在乎:“哈哈,我知道,他跟我说了,他才二十六。好了,我不跟你们闹了,我要去准备馄饨了,你们年轻人自己闹腾。”
说着,已潇洒离去。
顾不晚在摩托上问道:“阿迟,我们去兜风吧?”
苏帘迟一听这字眼,感觉全身的寒毛都在抗拒:“大冬天的去兜风,你疯了吧?”
顾不晚却已伸出了手,说道:“你抱紧我,就不冷了。”
“不去,我怕店被偷了。”
“老张修了这么大半天,你却不愿意试一试,是不是也不尊重他?”
没办法,苏帘迟就吃道德绑架这一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翻身上了摩托。
可苏帘迟从未骑过摩托,自然也不了解摩托的结构,他刚一跨步,感受到右脚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以为是踏板之类,便下意识地把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
谁知道,他忽地一个踩空,向一旁跌去。
幸好,顾不晚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苏帘迟。他见苏帘迟跌倒,连忙伸出手拉住他,苏帘迟下半身卡在摩托上,手被顾不晚拉着,上半身悬在空中。
两人活像是在悬崖边悲痛的苦命鸳鸯,面临着生死诀别却迟迟不肯放开恋人的手。
“阿迟,你摔到没有?”顾不晚含情的笑意一改变成焦急的神情。
“没有,你快拉我起来。”苏帘迟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体内的鲜血涌向大脑,喉咙一时沙哑。
顾不晚太过担心,登下就只剩犯傻,听了苏帘迟这话,才反应过来。
他侧身低下,另一只手环过苏帘迟的腰,“猴子捞月”般将他托上摩托。
“你直接拉我不就好了?干嘛...突然...”苏帘迟坐在摩托后座,半晌说不出一个“抱”字。
顾不晚在前面笑道:“我这不是怕把你胳膊拉断了吗?”
“我是玻璃做的吗?这么容易断。”
顾不晚从前面递过来一个头盔:“阿迟,抱紧我。”
苏帘迟却只是拉了拉顾不晚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摩托?”
“你猜。”只留下两个字,顾不晚已冲出小巷。
“等会,顾不晚!我没准备好!”苏帘迟的叫喊在风中狰狞。
“阿迟,我跟你说了,要抱紧我。”
苏帘迟感受着身体在强风中左右摇晃,一阵心惊胆战,只好双手扣住顾不晚的腰,还脸红着嘟囔道:“一天到晚,占我便宜。”
顾不晚的轻笑声,在乱七八糟的风中却很清晰地落入苏帘迟的耳中:“你好任性,明明是你勒着我的腰,怎么成我占你便宜了?”
“那你不愿意,我就不抱了,直接摔死在路上,临死前再告诉警察,说是你逼迫,才把我摔死的。死也要拉着你垫背,让你在里面关上几年。”
“好好好,我就让你占便宜好吗?心甘情愿让你占。你要是真摔死了,我不得难受死,都不用你报复我,我直接就找根路杆撞死殉情。”
苏帘迟听了这话,心里觉得暖暖的,下意识将顾不晚抱得紧了些。
“阿迟,你是不是害羞了?”
“顾不晚!你看不看路?你想把我们都撞死吗?也不用谁殉情谁了,双双殉情。”
顾不晚却笑了:“好像听上去也还不错,那谁来刻墓碑呢?”
玩笑话被残酷的风声磨平了了欢快的足息。
无论死别,还是生离,分离好像是他们永远绕不开的话题。
那块刻着两人名字的墓碑将由谁来完成呢?如果一定有个人先离去,剩下的那一个会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那墓碑上空白的位置呢?
苏帘迟不知道顾不晚是何想法。不过,他转念一想,像他那样洒脱的人,压根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吧。等到他恢复了记忆,这句年少时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呢?要说幼稚,只有他苏帘迟一个而已,都三十多的人了,却还愿意陪着二十几岁的人胡闹。
他这样静静地想着,顾不晚却已将摩托停在了江边:“我们下去走走吧?”
都已临近三月,冬天还是没有一点离去的意思。今天的天气是真的冷。江边风大,刮得人脸疼。
“咳咳。”顾不晚突然背过身,朝一旁轻轻咳嗽着。他紧闭着嘴,掩盖着声音,随即很快转过身,似乎是不想让苏帘迟看到他咳嗽,但迅速递送着的咽喉还是将他暴露。
“看吧,大冬天骑机车,你真以为你是二十出头呢?顾医生,这点生理常识都没有吗?”分明是关心,嘴上却是丝毫不饶人。
苏帘迟解下围巾,往顾不晚脖子上套去,却被顾不晚拉住了手腕。
冰凉如水。
顾不晚什么时候这么柔弱了?不会是当医生这几年把身体托坏了吧?苏帘迟至今都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顾不晚每次打完了球,穿着短袖,也是这样冻得人难受的冬天,却直冒汗,现在已经这么虚弱了吗?到底是岁月不饶人,他们也不再年轻。
“你不是冷吗?给我干嘛?”顾不晚问道。
“我这皮糙肉厚的,比不得你金枝玉叶,细皮嫩肉。手拿开,不知道自己手冰的沁人吗?”
顾不晚松开了苏帘迟,望着他,欣喜地笑了:“阿迟,原来你这么会关心人。”
“什么意思?我在你心里就是冷酷无情呗。”苏帘迟一边给顾不晚系上围巾,一边没好气地吐槽道。
顾不晚望着苏帘迟,还是一脸傻笑,任由苏帘迟肆意调整着脖子上还透着苏帘迟热气的围巾。
等着他系好,他却笑着抱住苏帘迟,在他耳边说道:“没有,阿迟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的人。”
“顾不晚,你有病吧,”可随即又澄清道,“我没有关心你,就是...不想有人病死在我店里,晦气。”
苏帘迟看不见顾不晚的脸,只知道他沉默了一阵,才说:“阿迟,如果有天我先死了,我不要墓碑了,我怕你难过。”
苏帘迟一听他咒着自己说什么死不死的,心里来气:“谁说我会难过?你死了就死了,我还眼不见心不烦呢。”
分明就难过得要死。
顾不晚要是是个神仙,永远活着就好了。
可顾不晚不是神仙,便是神仙也没办法和万物的法则抗衡。虽然我们创造了“百无禁忌”,说是一种敬畏,实则只是求得自己心理安慰的自欺欺人罢了。
偏偏,这是一对连“百无禁忌”都懒得说的甜蜜恋人。两人有了爱情便天不怕地不怕,死亡都是身外之物。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愿为了爱情开一道后门,把两人折腾得够呛。
那天,两人也是半说半笑地回了花店。
苏帘迟还威胁着:“顾不晚,我要是店被偷家了,你可得赔我。”
“行啊,以身相许够不够?”顾不晚望着苏帘迟,满脸通红,红晕都已染上眼角。在江边站太久,他被风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虚咪着双眼看着苏帘迟,那小小的开口更是盛不住满溢的情意。
“你这表情怎么像喝了假酒?”
“咚”顾不晚终于完完全全地闭上眼,昏倒在花店门前。
花店没被偷,因为没什么珍贵的,顾不晚却快被上天偷走了,因为他是某个人深藏在心的宝藏。
“顾不晚!你怎么了?”先一步进店里查看的苏帘迟快步奔向顾不晚,把他拉起身,喊道。
“苏宝贝,一直好想这么叫你,好想一直这么叫你...”
他只听见那人这么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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