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裹着暖意斜斜照进教室,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走廊尽头传来最后一节下课铃的余韵,拖着长长的嗡鸣,惊起窗外梧桐树上的灰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掠过半空,让寂静的教室更显空荡。
周燃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力道不轻。
我悄悄地数学社的报名表往书包里塞,纸张边缘蹭过拉链的金属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表是中午在数学社门口领的,边角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
“放回去。”做题声突然顿住,周燃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平日里的温柔和耐心荡然无存。
我心虚地看向他,他没看我,视线还落在练习册上,但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夕阳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在他紧绷的下颌线投下道锋利的阴影,“你以为数学社是随便进的?”
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收紧,帆布边缘勒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周燃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桌角的玻璃杯被震得轻颤,是早上他给我带的温水,还剩小半杯,水面晃出细碎的波纹,映得他眼底的愠怒支离破碎。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抽走我书包里的报名表,动作太快,纸张被攥出深深的褶皱。“林晚,你根本不是学数学的料!”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我不允许你加入数学社!”
“那是你以为!”我伸手去抢,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浅红的印子,他没躲,只是攥得更紧了。“我抽屉里的笔记你不是看过了吗?苏晴给我的便利贴还在那里贴着!上面写的解题步骤比你教的清楚多了,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他的指节骤然收紧,报名表在他掌心蜷成纸团,边角都被捏得发毛。
“就凭里面教的那些题根本不适合你。”周燃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寒意,“浪费时间在没用的地方,不如我继续帮你复习。”
“不只是数学,你还有其他科要补。”
“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我后退半步撞在后排的桌子上,腰部传来硬邦邦的触感,旧伤隐隐作痛,“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要管,现在连报个社团都要插手,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为了你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台上的绿萝叶子簌簌发抖,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窗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那些心思不正的……”
“够了!”我抓起书包摔在地上,拉链崩开,滚落的课本在地板上摊开,其中一本的扉页还夹着数学社的招新海报,印着烫金的“逻辑与思维”字样。“我的事不用你安排,周燃,你的控制欲太可怕了。”
他愣住的瞬间,眼里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瓢冷水,渐渐沉下去,露出些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趁机从他手里夺过皱巴巴的报名表,转身冲出房门。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惨白的光落在台阶上,又在身后逐个熄灭,像被掐灭的烛火,把影子拉得很长。
数学社的活动室在三楼最东侧,走廊尽头的牌子有些褪色。推开门时,里面已经有几个社员了,大家都低着头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很整齐,像春蚕在啃食桑叶,衬得空气格外安静。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靠窗的登记台前,木质的台面有些斑驳,放着一摞空白的报名表和黑色水笔。正准备展开手里的报名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
“新人吗?”
我回过头,撞进一双平直望来的眼睛里。穿白衬衫的男生刚放下笔,袖口挽到小臂。夕阳从他身后的窗户涌进来,把他的轮廓描成圈金边,头发上沾着点金粉似的光。我这才认出是那个总趴在后排的男生——陈默?
手里的纸团突然变得滚烫,我下意识攥紧,指腹硌着周燃刚才捏出的褶皱,有些疼。活动室里的做题声似乎停了一瞬,有人悄悄抬眼朝这边望,又很快低下头去,假装专注于眼前的题目。
“填好放这儿就行。”陈默指了指登记台的文件夹,塑料封面有些划痕。他的目光落在我紧绷的肩膀上,停留了几秒,“不过数学社不养闲人,更不欢迎主意摇摆的人。”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密集,声嘶力竭的,像是在应和着空气里的紧张。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把布料上的纹路照得很清楚。我捏着纸团的手指动了动,想起周燃刚才的话,又想起抽屉里那本写满批注的笔记,咬了咬下唇。
“填好放这儿就行。”陈默又说了一遍,语气没什么起伏,转身准备回座位。
“我填。”我拆开纸团,尽量把褶皱抚平,拿起笔时,手有些抖,笔尖在“姓名”一栏顿了顿,落下“林晚”两个字。活动室里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让人莫名平静下来。
刚把填好的表放进文件夹,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喘息。周燃带着一身燥热的怒气闯进来,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泛红的额角上,白T恤的领口也被扯得有些变形。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几步冲过来,一把攥住我还没抽回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跟我走。”他的声音里裹着弥散的火气,指腹蹭过我手腕内侧的皮肤,温度烫得人发疼。
活动室里的做题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聚在我们身上,笔尖悬在半空,连蝉鸣似乎都弱了些。陈默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手里还捏着那支金属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的青筋隐隐可见。
“加入社团是她的个人意愿,社团章程有规定,只要符合报名条件,都可以加入。”陈默的声音很平静。
周燃猛地转头瞪他,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咬着牙说:“我是她男朋友,你算什么东西?”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宣示主权的凶狠,唾沫溅在空气中。
陈默的目光在我被攥红的手腕上顿了顿,那道红痕很显眼,像条丑陋的虫子。他随即移开视线,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波澜:“你来晚了,她现在已经是数学社的社员了。社团有规定,已入社成员若要退团,需完成两周义务劳动才能提交申请,这是为了保证社团资料整理的连续性。”
“谁要……”周燃的怒吼被我打断。
“我答应。”我甩开他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他指节的印子,麻麻的。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在陈默身后投下狭长的影子,他钢笔上的冷光恰好落在我手背上,稍微驱散了些灼热。
“那就两周。”
周燃的眼睛瞬间红了,像是被点燃的引线,瞳孔里跳动着细碎的火苗。他死死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草稿纸,那些写满公式的纸张在空中翻卷,露出背面空白的纸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又轻飘飘地落下。
接下来的两周,我每天放学后都留在活动室整理资料——与其说是整理资料,不如说是趁机学习数学。
夕阳把文件柜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铺满半个房间。我蹲在地上分类竞赛题集时,总能听见陈默在靠窗位置做题的动静。他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着空气里的沉默,让周围的安静显得更清晰。
有次做到一道高二组的几何难题,辅助线地画法让我卡了很久。图上的三角形被几条线分割得支离破碎,我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橡皮屑堆成了小丘。犹豫再三,我还是拿着本子走到他桌前。他接过本子的手指顿了顿,指尖有些凉,又很快翻到那道题,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示意图,递回来:“解法在第三页批注。”
第二次是关于概率模型的讨论,社团里有人提出的贝叶斯公式应用让我绕不过弯。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像天书,我盯着看了半小时,还是没理清逻辑。这次他没直接拒绝,只是用红笔在我草稿纸上圈出关键条件,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始终没碰到我的笔迹。
直到第五次,他终于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三种解题思路。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公式上,把那些字母照得半明半暗,有些模糊。“这种变量替换更适合你的思路。”他说话时视线始终停留在纸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
“你好像很了解我。”我笑着冲他眨眨眼,想缓和下气氛。陈默微微一愣,耳根似乎有点红,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把笔放下,继续看自己的题。“你毕竟是一个挺有天赋的社员。”他补充道,“我这个做社长的很难不关注到你。”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窗外传来门把手被狠狠攥住的声响,沉闷的“咔”声。转头时正对上了周燃充血的眼睛。
“林、晚!”他冲进活动室的声音带着回音,手里的书包被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的金属饭盒撞得叮当作响。“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讨论题目。”我把草稿纸往身后藏了藏,指尖不小心碰到陈默还没收回去的笔,那点冰凉让我稍微镇定了些。“陈默说……说我在数学上很有天赋。”
提到陈默的名字时,周燃的怒气像是被泼了汽油的火,猛地窜高。他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几步,差点撞到桌角。“张口闭口都是他!林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男朋友?”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又有掩饰不住的嫉妒,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
陈默已经低下头继续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争吵声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望着周燃涨红的脸,突然想起他每天早上热好的牛奶,温度总是刚好;想起他替我挡住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时擦破的手肘,结痂后还笑着说没事;想起他总在我熬夜时默默温着的夜宵,放在桌角,冒着热气。那些温柔体贴像潮水般涌上来,漫过喉咙时带着涩味,有点咸。
“我……”我想说不是他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在讨论题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燃眼里的失望太深,像个无底洞,让我不敢看。
他已经甩开我的手,转身冲出活动室,书包扫过桌角的玻璃杯,水洒在竞赛题集上,晕开大片深色的痕迹,把上面的公式泡得模糊不清。
夕阳渐渐沉下去,活动室里的光线暗下来,变成橘红色。陈默不知何时打开了灯,暖黄的光落在湿漉漉的纸页上,那些被水晕开的公式像在流泪,字迹变得胖乎乎的。我蹲下去收拾残局时,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扎在了我的心上,痛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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