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的视线立刻锁定她。空气凝滞了三秒。
她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震撼和困惑。刚才那招瞬间废掉三名记忆猎手的操作，确实有点超纲了。但她不准备解释什么。
魁梧的大汉最先开口，这家伙按住受伤的胳膊，声音洪亮得像广播喇叭：
“李框，力学学派！”他咧嘴一笑，“妹子，你刚才那招太帅了！比我见过的印证师都牛！”
阿夜忍住抽搐的嘴角，这个名字真的很力学。
瘦高男人从二楼跳下，落地时没有声响。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光学目镜：“冯针，电磁学派。”
他的目光在阿夜脸上停留了一下，心想：这女孩即使戴着围巾遮住半张脸，也能看出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即使刚从狭窄的管道里爬出来，头发上还沾着些许灰尘，也丝毫不影响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气质。看着纤细，却拥有这么恐怖的战斗技巧。
阿夜感受到冯针的目光，心想：还好巴别面罩的伪装功能给力，看起来就像条普通围巾一样。
兜帽下的年轻人拉下帽子，露出张苍白得像没晒过太阳的脸，眼神里闪着好奇的光芒：
“利德罗思，信息论学派。”他兴奋得有点结巴，“你、你是怎么同时处理那么多数据流的？这在理论上应该需要……”
“闭嘴吧书呆子。”最后一个人从阴影里现身，声音轻得像做贼，“影，材料学。”他看起来不太愿意多说话，就像个社恐患者。
能这样喷他，看来这两人是好朋友。
四人都眼巴巴地等她的回答。
阿夜淡定地扫了他们一眼：这四个人的性格还挺有趣，一个话痨，一个理科男，一个书呆子，一个闷葫芦。
“阿夜。”
她没有报出学派。
现场一片狼藉。警报声还在市集上空嗡嗡响，但已经没人搭理了。摊主们在算账，受伤的人在那儿哼哼唧唧。
冯针一个箭步冲到那个瘫倒在地的商人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形装置，对准商人的太阳穴扫描了一下。
装置屏幕上亮起红灯，显示出一行文字：【核心记忆区块78%数据缺失，认知逻辑链断裂】。
“靠！”冯针低声骂了句，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货箱上，发出闷响。
“他的核心交易记忆被抽走了。”冯针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力。
“交易记忆？”魁梧的李框皱起眉头，“他是什么人？”
“我的朋友，也是一名记忆信使。”冯针解释道，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眼神空洞的商人，“专门为大客户传递无法通过网络传输的机密信息。那些记忆猎手……从一开始就是冲他来的。”
记忆信使，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职业。在这个知识就是力量的世界，最机密的知识不能通过任何电子媒介传递，只能靠人脑。
“被抽走什么了？”利德罗思问，他已经重新开启通讯屏蔽，防止信号泄露。
“一笔巨额‘证明债券’的提货凭证和交割地点。”冯针脸色极为难看，“数量……足够买下这整个第七层。”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冯针手腕上的数据终端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强行接入。
利德罗思脸色一变：“不可能！我的香农幕还在生效，没有任何信号能穿透进来！”
冯针看着终端上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通讯协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一道经过电子处理的威严声音响起，低沉平稳，不带任何感情。
“你们好。”
没有人回答。四人都警惕地看着冯针的终端。
“我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你们的战斗，也包括我手下的失败。”
“你手下？”冯针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记忆信使，是给我办事的。”
通讯另一头的神秘人，就是那批证明债券的主人。看来这个人拥有极强大的信息技术能力，不仅能突破利德罗思的封锁，还能实时监控到市集内部发生的一切。
“你们刚才面对的，是清道夫组织的三级执行单位。”那个声音不带波澜地陈述着事实，“一个专门处理知识产权纠纷的佣兵团伙。他们现在已经拿到了数据。”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声音切入了正题。
“我提出一个交易。”
“我雇佣你们，去追杀刚才那队记忆猎手，夺回我的数据。”
李框冷笑一声：“我们凭什么帮你？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
“你们有。清道夫的规矩，任务中暴露身份的目击者，全部清除。你们五个，现在已经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这句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这也是为什么阿夜叮嘱小满不要现在出来。
“现在，我们来谈谈报酬。”委托人似乎完全掌握了谈话的节奏。
“事成之后，每人一千张证明债券。”
一千张。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中炸响。李框不冷笑了，利德罗思睁大了眼睛，连一直隐藏在阴影里的影，身形微微晃了晃。
阿夜的内心也起了波澜。一千张证明债券。足够支付B-17摊主解除记忆封印的费用。这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价格。
“我怎么相信你？”冯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们只需要知道，如果任务失败，你们不仅一分钱拿不到，还会被清道夫追杀到天涯海角。如果成功，你们将获得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
“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终端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坐标数据和一个通讯频道。
“这是清道夫在这个区域的一个临时据点坐标。我的技术人员会为你们提供有限的情报支持。通过这个频道联系我。”
话音刚落，通讯被单方面切断。终端屏幕恢复了正常。利德罗思的香农幕依旧笼罩着这个区域，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发生过。
五个人站在混乱的市集中央，沉默不语。
一千张证明债券。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背叛任何人的价格。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李框。他魁梧的身材充满了压迫感，声音洪亮：“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张口就是五千张证明债券？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让我们去送死，他连一分钱都不用付。”
“他不是陷阱。”冯针的声音很冷，他还在看着地上那个失去灵魂的朋友，“清道夫是真的，我朋友的记忆也是真的被偷了。这个仇，我必须报。”
他的复仇意愿最为强烈，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通讯协议很危险。”一直隐藏在兜帽下的利德罗思低声说，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快速划过，“对方的技术水平远在我们之上，他能轻易地监控我们的一举一动。这可能是一个圈套，利用我们去和清道夫火并，他坐收渔翁之利。”
一直沉默的影，他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我们没得选。”
阿夜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们五个人，刚才都在清道夫面前暴露了各自的能力学派和战斗方式。无论我们接不接受委托，我们都已经是他们的清除目标，被动地等待清道夫的追杀，和主动出击去换取巨额报酬，结果显而易见。”
阿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委托人的身份和目的确实可疑，但这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首要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她的分析像冰水一样浇在众人头上，让所有人的脑袋瞬间冷静下来。她说的是事实，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阿夜，他们所有人都在清道夫前露了脸。
而阿夜想参加这次危险的任务，原因很简单。她缺钱。为了找回自己的身份，这个险值得冒。
李框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冯针眼中的怒火转化为决心。利德罗思停止了在空中的比划，陷入沉思。
“我同意。”冯针第一个表态。
“……可以试试。”李框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利德罗思和影没有说话，但都点了点头。
阿夜勾起嘴角。
“既然要合作，就需要规则。”阿夜继续说，“我们只是一个临时小队，任务完成，立即解散。在此之前，我建议制定一份契约。”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在这种高度不信任的关系中，一份有约束力的契约是合作的唯一基础。
“我来起草。”利德罗思主动承担了任务。作为信息论学派，处理数字协议是他的专长。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便携式的数据板，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操作。几分钟后，一份临时的数字契约出现在屏幕上。
【临时行动契约】
条款一：团队目标唯一，即追回委托人的记忆数据，消灭本次任务中的清道夫执行单位。
条款二：任务期间，所有战利品（除委托人支付的报酬外）按贡献度分配，分配方案由五人共同投票决定。
条款三：禁止在任务期间对队友进行任何形式的攻击或信息窃取。违者将视为共同的敌人。
条款四：任务完成后，团队自动解散，报酬按人头平分，每人一千张证明债券。
条款五：本契约由五人加密密钥共同签署，任何单方面修改或撕毁契约的行为，将导致密钥失效，并向其他四人发出警报。
条款简洁明了，直指核心。
“没问题。”李框说。
“可以。”冯针点头。
五个人依次上前，将自己独一-无二的个人加密密钥印在了数据板上。随着最后一个人签署完毕，契约化作一道微光，分别射入五人的数据终端，正式生效。
“我去回复他。”冯针作为名义上的联络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加密频道。
“我们接受委托。”
几乎在信息发出的瞬间，委托人就传回了第一个情报包。那是一段极其微弱的能量信号频谱图。
“这是清道夫撤退时，我安插在他们身上的一个微型追踪器发出的最后信号。”
“信号很弱，经过了多重加密。它最后消失的位置，是锈带下层的‘B-3’区块。”
B-3区块。
听到这个名字，冯针和李框的脸色都变了。
“那里是‘铁锈工坊’的地盘。”李框沉声说，“一群疯子聚集的地方。”
冯针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凝重：“铁锈工坊……那里可不是什么善地。”
“何止不是善地。”李框冷哼一声，活动了一下魁梧的肩膀。
“那是一群疯子。一群认为血肉是诅咒，只有齿轮和活塞才是永恒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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