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气沉沉的空间一如既往,祁宴初木然在床边坐了一阵,木偶似的站起来,恍恍惚惚又朝浴室走去。
自从疯了以后,他就不怎么出门,也没有工作,整天待在别墅,时间流逝对他而言,几乎是凝固的,或者说,就像残忍的刀,不断削弱他的意志。虽然医生数次提醒,可他自己不愿意走出来,谁也救不了。
他清醒又麻木地看着意识逐渐陷入万劫不复的沼泽泥潭。
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浴室冰凉的水顺着脸落下去,和眼泪的轨迹重合,祁宴初低着头,看水流从地上渗下去,始终保持着同一姿势,静默地与死物化为一体。
“砰——”
耳边突然传来剧烈响声,脚下的地板都震动几下,他如梦初醒,缓缓皱起眉,脖子生硬地抬起,茫然环顾四周,好久才终于发现声音似乎是从楼下发出的。
世界末日了吗?
他模糊地想。
裹上浴袍下楼,站在二楼向下的楼梯上,祁宴初看着眼前的场景,疑惑地微微侧头。
冰冷沉闷的客厅这下子不无聊了,接近鸦青的黑色浓烟滚滚从一个地方争先恐后钻出来,升到上空,团成浓雾盖住天花板,客厅里的装饰都无一例外都披上一层灰扑扑的外套。
他站在那里凝视半晌,没动,无悲无喜,只有意识深处腾起一丝迟钝隐秘的疑惑——似乎不该发生这样的事?
“咳咳……”浓烟忽然发出声音,游动起来,影影绰绰有东西在移动。
一个黑头黑脸,黑衣服的怪人从浓烟里跑出来,手臂撑着膝盖弯腰在那里猛咳,好像要把肺咳出来。
祁宴初的视线缓缓落在他身上,眼神里出现些实质性的疑惑。
“怪人”抬起头,轮廓有点熟悉。
“……商郁”祁宴初迟疑地叫出他的名字。
印象里,商郁从来都是光芒万丈,站在所有视线的中心,那么耀眼——他最讨厌的就是形象狼狈,尤其是被外人看见的时候。
估计又要发火了。祁宴初下意识想。
商郁缓过神,直起腰打了个简短的电话,飞快交代几句。
收了电话,抬头对上一双疑惑几乎溢出来的眼睛。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学一学怎么做菜,没想到……”商郁咳嗽一声,似乎难以启齿,张了张口,移开视线才别扭道:“火太大,锅烧坏了。”
他早上穿的是亚麻色V领薄毛衣,这会已经全黑了,脸上好像抹了一层黑油漆,只有眼珠子白得可怕,眼睛里的红血丝更明显了,形容过于骇人。
祁宴初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微勾起来,眼神也清醒不少。
商郁转头回来,恰好看见了这点笑意,瞬间不尴尬了,反而高兴起来,龇着牙也跟着笑:“这地方估计短时间不能住人了,我们得换个地方才行。”
浓烟慢慢散出去,厨房梦里的场景露出来,灭火器的粉末在熏黑的背景里异常明显。
祁宴初的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成淡然的样子:“不用,让人来收拾一下就好。”
他并不想走出这栋别墅,或者说,并不想离开自己的安全屋。
一大一小两只从门外飞奔进来,围着他打转,咖啡的狗毛末端也染黑了,汤圆倒还好,看不大出来。
商郁视线落在它们身上,忽然眼睛一亮:“这里空气短时间不会恢复,对宠物伤害很大,你确定要带着咖啡汤圆待在这?”
他算是看出来了,祁宴初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对自己也不上心,唯独对这俩过分关心。
它俩刚才就跑出去了,浓烟散了才又跑进来。
果然,祁宴初皱起眉,垂眼看向一猫一狗,眉眼不自觉柔和不少。
咖啡抬起前爪,欢快地冲他吐舌头,缅因则半蹲在他脚边,尾巴悠闲晃动着,用眼神鄙视商郁,好像在说:“人类,你这点小伎俩真上不得台面。”
“咳。”
商郁居然有点心虚,移开视线,没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又瞪回来,和汤圆怒目而视,剑拔弩张,他凭什么要怕一只猫?
“好,我带它们去外面住几天。”祁宴初略微点头,转身,打算上楼。
商郁脸色一变,大跨几步追上他,牵起他的手:“很多酒店都不允许带宠物的,你还是去我那住吧。”
要真如祁宴初的愿,他今天不就白折腾了吗?
“我不习惯。”
祁宴初摇摇头,另一只手用力掰开他的手,后退两步,直到后腰贴在楼梯扶手另一侧才作罢。
商郁眼神黯然一瞬,又若无其事挂起微笑:“就几天而已,带着它们也方便,这里毁坏的东西就交给我,几天后保证让你满意。”
浓烟一熏,好多东西都要换新了。
“就几天而已。”商郁心里的弦紧绷,忍不住又强调一遍。
“汪汪——”咖啡冲祁宴初叫了几声。
他低头,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轻声问:“你想去?”
“汪汪!”咖啡用脑袋去蹭他的手。
汤圆也感受到主人询问的视线,懒懒打了个哈欠:“喵~”
祁宴初思索片刻,看向商郁,几不可见地点头。
商郁:“……”
关于自己说话的分量还没这俩家伙重这件事,非常辛酸且讽刺。
但——
他活该。
几分钟后,夏却开车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搬家公司。
祁宴初默然看向他。
“要修缮,东西多了不方便。”
商郁张口就来,并殷切的跟在人屁股后面挤进卧室,亲自替他收拾东西。
搬家公司的人抬完几个大件,神情复杂的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
商郁恨不得把卧室打包搬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几乎快搬空了。
夏却全程在门外,欲言又止,表情从不理解到梦幻,再到麻木。
老天,他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自己高高在上,严厉苛刻,不苟言笑,气势骇人的老板屁颠屁颠给人当保姆。
收拾好,祁宴初已经换了一件白黑条纹的羊毛衫,牛仔裤,神色淡淡朝外面的车走去。
商郁一把拉住他,把长款棉服罩到他身上:“外面冷。”
祁宴初开自己的车过去的,商郁以夏初技术不好为由,厚着脸皮硬是挤进来。
夏却疯狂眨眼暗示他过来,好商量一下网上那摊子事儿,谁知道眼睛都眨酸了,自家便宜老板全程眼瞎。
快中午时,外面又下起小雪,视线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白了头的汽车来来往往。
刺啦——
祁宴初回过神,猛踩刹车,堪堪和前面的车屁股拉开距离。
商郁也是一惊,立刻转头看向驾驶座:“你没事吧?”
他刚才脑袋猛撞在前面,眼前一阵眩晕,暗色的画面飞快从脑海里闪过,似乎是个藏在某个黑暗角落的背影,只有模糊的轮廓,甚至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人。
“抱歉,刚才走神了。”
黑暗中的背影渐渐化作一双清冽的眼睛,眼睛里露出轻微歉意,商郁好像看见自己在里面,但仔细看时,又无影无踪。
昨天和今天,从见到祁宴初的第一眼起,他总有种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的无力感,甚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在其中。
“你没事就好。”
商郁看他没事,松了一口气,扶着头靠回去。
祁宴初的视线在他身上长久地停留,似乎在审视什么,又好像只是没有聚焦地朝向他这边。
前边的车动了,他才收回目光,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
他们去的是商郁在江边的一处住所,商郁自己记不起来了,还是问了夏却才知道那地方风景好,人也不算多,最适合休养。
夏却说:“我记得这是老板你翻遍了整个徐江才买下来的,但从没去过。”
商郁实在记不起来,问原因,夏却说他也不知道。
车子一停,导航以“祝本次行程愉快”结束。
祁宴初望向车窗外。
房子是平层,外面两侧有楼梯能到顶上去,巨大的露营伞积了厚厚一层雪,只有几株盆景还傲然迎着风雪挺立。
平层外面是院子,院墙不算高,能看见院子里的花圃和干涸的小喷泉。
车子正停在门前。
“到了。”
祁宴初的话被后面开来的车的刹车声掩盖。
商郁刚要说什么,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只好扬一扬手机。
祁宴初点点头,率先开门下去。
商郁这才皱起眉,看着手里跳跃的接听画面。
来电人显示:何曲。
手指一动,接起。
“呦呵,您这可是稀客啊,头一回求人,还求到我这来。”电话那头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嘲讽意味快溢出屏幕了。
商郁握着电话回忆一会,实在想不起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好道:“你好。”
何曲:“……”一腔怨气好像打在棉花上了。
“姓夏的说你把脑子摔坏了,看来是真的。”顿了顿,又道:“自我介绍一下,老子是你爸爸,叫一声来听听。”
商郁:“……”
大名鼎鼎的导演怎么是这样子,他面无表情回道:“我只是失忆。”
那边一噎。
“我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商郁问。
何曲冷笑一声,重重说了两个字:“没——门——”
商郁让商谦想办法,结果最终还是要他亲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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