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怀表的低语与未绽的太阳花
后半夜的风裹着雨珠，砸在储物间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林雅诗缩在缝纫机与墙根的缝隙里，怀里的黄铜怀表烫得像块烙铁，却烫不过后背上新鲜的鞭痕——母亲用竹鞭抽的，说她“挡了家里的财运”。白炽灯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缝纫机扭曲的影子，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盯着她这块“多余的肉”。
她生来就是多余的。
母亲怀她时，算命的说“女胎克母”，从此她便成了母亲眼中的灾星。出生那天，母亲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对父亲说：
“扔了吧，我嫌晦气。”
是外婆抱着襁褓中的她，红着眼眶骂：“你敢！这是我的外孙女！”
于是她在外婆的老屋里长大，跟着小姨爬树掏鸟窝，在晒谷场上追蜻蜓。小姨总把她架在脖子上，带着她在槐树下转圈，唱跑调的童谣：“雅诗雅诗，像太阳花一样，晒不干的！”那时她的世界里只有外婆的蒲扇、小姨的笑声，和毛衣上永远晒不够的阳光味。
直到七岁那年，外婆突发脑溢血，倒在灶台边再也没醒。三个月后，小姨也出了意外——那天早上，小姨还在给她绣毛衣领口的太阳花，说要赶在她生日前绣完第七瓣。
葬礼上，母亲扯着她的头发往灵堂外拖，声音尖利：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外婆，又克死你小姨！现在满意了？”
从那天起，她住进了这个逼仄的储物间，成了家里的“活垃圾”。父亲酗酒，母亲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她身上，竹鞭、擀面杖、衣架……身上的伤旧叠新，只有怀里这块小姨留下的怀表，是她唯一的光。
“咔嗒……咔嗒……”
缝纫机的踏板突然自己动了。
林雅诗猛地抬头，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亮踏板上那滩未干的水渍——是她刚才撞翻水盆洒的，此刻却像有了生命，正缓缓蠕动，逐渐聚成一个模糊的轮廓：齐耳短发，瘦弱的肩膀，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底碎花毛衣……
“小……小姨？”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水渍影子顿了顿，缝纫机的声音停了。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混合了樟脑丸和阳光的味道飘了过来，和小姨毛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林雅诗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窒息的思念——她已经五年没闻到过这个味道了。
怀表突然“嗡”地一声震动，表盖“啪”地弹开。表盘内侧贴着的照片在月光下泛出微光，照片里外婆的笑容依旧温暖，只是林雅诗突然发现——照片里自己的领口，那朵太阳花的花瓣，似乎比记忆中多了一瓣。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小姨当年只绣了六瓣，因为她说：“雅诗六岁啦，等你七岁生日，我们再绣第七瓣，好不好？”
七岁生日还没到，小姨就走了。
那这第七瓣……是谁绣上去的？
“雅诗……”
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风吹过空谷，带着小姨独有的温柔。林雅诗猛地抬头，水渍影子正缓缓转过身，月光穿透它半透明的身体，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斑——齐眉的刘海，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的弧度……
“小姨！” 她扑过去想抱住影子，却像穿过一团雾气，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润。影子被她撞得散开，又迅速聚拢，怀表的光晕中，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傻孩子，哭什么。” 小姨的声音带着笑意，“小姨不是说过吗？眼泪是太阳花的露水，要留着浇灌希望呀。”
林雅诗这才发现，怀表的表盘内侧刻着细密的纹路，在光线下连成一幅残缺的地图，中心是一朵太阳花的图案，周围标着七个小点，其中一个点正闪烁着微光——旁边刻着两个小字：“槐书”。
“槐树下的书……是外婆藏起来的那本《安徒生童话》吗？” 林雅诗想起小姨总在老槐树下给她读故事，书里夹着几片晒干的槐花，“可那棵树不是被舅舅砍了吗？”
“树没了，但书还在。” 小姨的影子飘到她面前，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拂过她脸上的泪痕，“雅诗，这个家是泥沼，会把你拖垮的。你要找到地图上的七个太阳花，集齐‘忆水’，才能……”
“才能怎么样？”
“才能见到‘他’。” 小姨的影子突然变得透明，光晕忽明忽暗，“他在等你，等你的眼泪盛满怀表……等你带他回家。”
“他？” 林雅诗茫然地看着怀表，表盘边缘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泪至九十，影生魂醒”。
“咔嗒……咔嗒……” 缝纫机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像在倒计时。小姨的影子剧烈闪烁，几乎要消散：“快……怀表背面有暗格，藏着第一片花瓣……找到它，你的眼泪就不会白流……”
话音未落，储物间的门突然被踹开！
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像一把刀，劈进黑暗，照在林雅诗惨白的脸上。母亲举着竹鞭站在门口，头发凌乱如枯草，眼睛里翻涌着疯狂的恨意：“又在装神弄鬼！我看你就是欠揍！”
强光刺破了怀表的光晕。小姨的影子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青烟钻进表盘。怀表“啪嗒”一声合上，光芒熄灭，只在林雅诗胸口留下一片余温。
“把怀表交出来！” 母亲扑过来撕扯她的衣领，“肯定是你小姨那个贱人的鬼魂附在上面了！我今天就把它烧了！”
林雅诗死死护住胸口，像护住最后一丝心跳。竹鞭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可她咬着牙不肯松手——这是小姨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是那个“他”的约定，是她逃离这个地狱的唯一希望。
混乱中，她的手指触到怀表背面的暗格，摸到一片薄薄的金属片——是用槐树叶压成的书签，背面用红丝线绣着一朵极小的太阳花，花瓣上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那是小姨最后一次见她时，咳在帕子上的血。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砸在书签上，晕开一朵淡红色的光。怀表内侧突然浮现一行小字，像用血写的：
泪水值：45/90
母亲的咒骂声、竹鞭的抽击声、父亲的鼾声……所有声音都渐渐远去。林雅诗蜷缩在地上，紧紧攥着怀表和书签，意识在疼痛中模糊。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片无尽的迷雾，雾中有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她，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身形挺拔，却透着一种破碎的孤独。她想开口喊他，却发不出声音。
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林雅诗猛地惊醒，后背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储物间里一片死寂，母亲已经走了，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墙上摇曳的树影。
她摊开手心，书签上的太阳花正散发着微弱的光。怀表的指针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她的心跳。
“他……是谁？”
林雅诗把脸埋进膝盖，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怀表上，溅起细碎的金光。
她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不知道七个太阳花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小姨的话是不是幻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为了小姨未说完的话，为了那个雾中的身影，为了胸口这块正在积攒“泪水”的怀表——她必须找到出口，必须活下去。
（泪水值：45/90 | 解锁线索：槐树叶书签、《安徒生童话》、“他”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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