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观玉说:“负累。”
齐俊生似想辩解。
许观玉又道:“有人欲取你性命,我既允你活着,少不得要费些周章。可我现下有事,无暇分神时时看顾你这累赘。”
她略一停顿,眸光扫过这清幽院落:“唯有破费些银钱,暂借这方寸之地,权作避祸之所,也省得你死太快。”
言罢,自顾自走向正房。
院内,院侍正于正房外间轻手轻脚地擦拭桌椅案几,他动作极为谨慎,生怕碰出半点声响。
忽觉身后光影微暗,他忙停下动作,垂手躬身退至一旁,让出通路。见是与少女同来的少男朝着自己而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犹豫局促。
院侍便垂着头,轻声询问道:“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齐俊生被他这般恭谨的态度弄得不自在,也将声音压低,语气甚是不安:“请问衣物该送往何处浆洗?”
院侍听问的是这事,紧绷的心神稍松,但头却垂得更低,目光绝不敢与齐俊生对视,恭谨的回道。
“回公子的话。此等琐事,岂敢劳您动问。您只需将换洗衣物置于房内屏风后的篮中便可。”
“每日清晨,自有专司洗的院侍前来收取,洗净后,于次日同一时辰悄然送回原处,绝不会扰了您的清静。”
院侍答得条理分明,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急用,小人也可嘱咐他们加紧些。”
齐俊生闻言一愣,这才想起这并非寻常旅店。他脸上微微一热,忙将包袱取下递过去,道:“有劳了,并......并不急用。”
“分内之事,公子客气了。”院侍接过包袱,这才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齐俊生的神色,见他并无怪罪之意,补了句:“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小人便继续做事了。”
见齐俊生仓促转身朝厢房去后,他才直起身,捧着那包袱,脚步轻快地朝院外专司杂役的角门走去。
院内复归一片幽静。
许观玉静立于窗后,一袭青衣恰恰站在屋内略显晦暗处,她目光投向窗外,落在院中一隅。
院中几竿青翠的修竹,经一夜寒风,又被点点雪色压得微微低垂,于这庭院中,更显伶仃。
许观玉独独爱竹。
爱其翠,爱其挺拔有节。每每见此君,便起一丝向往,但心下越是向往,便越是觉得不快。
因她所为,都与竹背道。
许观玉爱竹,或正因她永不能成为竹。
此念一生,许观玉心中那点难得的波澜便又飞快冷下去,她离了窗边,于屋内那张榻上坐下。
榻上小几,早已摆好副棋子,是荟英楼为贵客备下的雅物。
她无需对手,自执黑白,与己对弈。
棋落盘上,杀机四伏。
许观玉拈着枚黑棋悬于半空,半晌,突兀地落在一个点上。也就在棋子与棋盘接触的刹那,一个名字划过许观玉心头。
“师妙静。”
这个名字,和棋盘上多出来的那颗孤子一样。
一个突兀的棋子。
一个局。
许观玉眸光低垂,落在这颗黑棋上。
长安城中百姓惶惶,皆言撞见自身的怪谈,想来也不过是会易容术之人,想用人心恐惧,扰乱视听。
易容术在江湖中虽非绝传,但真正能做到以假乱真,顷刻变幻的人,屈指可数。寻常江湖术士的妆扮,骗骗百姓或可,绝无可能让衙门都难以分辨。
依常理而论,百姓惶惑于鬼魅邪祟之事,府衙张贴安民告示,再请些道长们开坛作法驱邪,本是应该。
一来合乎民情,二来也显官府尽责,这本无可厚非。可怀若晴道“若遇江湖能人,可一并相邀”。
那此事便大不寻常了。
官府办案,最讲章程。若真是寻常装神弄鬼之事,自有衙门的差役与请来的道士处置,何须劳动江湖之力。
官府向来对武林人士忌惮多于倚重,非万不得已,绝不肯轻易引江湖势力介入地方事务。
除非知府断定,此事是**,且绝非寻常**,必是涉及阴谋和武林中人的重案。
既如此,六扇门恐也在赶来此地的路上。
又念及易容术,许观玉的思绪飘回师妙静身上。
师妙静竟敢擅作主张,妄带齐俊生离开,她可没予师妙静替自己做决定。临走还撂“还会再来”,言行中透着些令人不快又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
他同自己一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江湖上大多数人向来鄙夷又畏她们这般行事全凭一己好恶之人。其中惜羽爱名的易容名家,自是洁身自好,唯恐所托之人会玷污师门清誉,师妙静定被拒之门外,绝无可能得其真传。
可天下之大,既有正道名家,也有邪道高手,尤喜她们这般之人,觉得是好苗子可教。
至于杀人夺谱再自学成才更是可行,但易容术精微深奥,非经年累月言传身修才会。许观玉更认定,师妙静的易容功夫,是魔教中人授他本领。
譬如,那魔教的玉面郎君。
然,魔教志多在江湖称霸,抢夺秘籍宝物,或是想与中原正道争锋。如此大费周章,在长安城弄出恐慌,又不急向正道挑衅,真是与魔教往日行径不符。
甚至堪称少见。
思绪至此,已昭然若揭。
魔教众**乱人心之举,背后所图,绝非小事。
但这与她有何干系?
这些事在许观玉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她在意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
师妙静竟敢未经她允准,便欲将齐俊生从她身边带开。
他既敢撂下话,便一定会再来,比起他来,不如自己先去。坐等对方布好局再来寻衅,非她性情。
鬼市龙蛇混杂,律法不管,正是一切不见光交易的绝佳之地。
那里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比风快,师妙静若在长安城内,必定知晓自己动向,也定在那处等她。
先杀了他这麻烦,再看能否碰上江湖郎中。
许观玉心思清明,便扬声道:“来人。”
外边的院侍闻声,即走到门前。
“笃,笃,笃。”
三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是极为规矩的叩门,确保里边能听见,又绝不会惊扰。接着,才是院侍的询问声:“贵人有何吩咐?小的可否入内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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