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妙静听得许观玉那句“与你不同”,脸上那抹惯有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倏然一僵。
他眼底飞快掠过细微的愠怒,虽立时被压下,但终究破坏了他那份游刃有余的假面。
只见师妙静唇角的笑意还在上扬,却已有些生硬勉强。
他到底也是个十七岁的少男,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将许观玉视为同类甚至认为只有自己才配和许观玉站在一起。
但没想到许观玉毫不留情的划清界限,更对他如此不屑。
师妙静冷笑一声,像听到什么荒谬令人不快的事,随后,脸上又强行扬起个更灿烂的笑,只是这笑里,不由带上几分戾气。
“许观玉。”师妙静声音依旧熟稔,却放慢了些,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才溜出来。
他目光紧紧锁住许观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只剩下偏执的探究和被冒犯后的冷怒,“你倒说说看,你与我有何不同?”
他向许观玉踏前一步,红唇白齿,笑得愈发妖艳夺目:“这世上谁人与谁人真正相同?便是这天残派,满口仁义道德,不也与我们魔教妖人暗中勾结,行那苟且之事?他们容不下你,又何尝真正容得下我?”
师妙静这话说得尖锐,甚至有几分负气的意味,透出他骨子里的执拗。他似乎极力想证明,许观玉与自己是同一类人,至于许观玉所说的不一样,不过她固执的错觉。
“你孤身一人,能杀得十人,百人,可能杀尽天下欲除你而后快之人么?还是你觉得,你手上比我干净?”
他笑容蓦地一收,只余面上的寒意,“圣教要的就是你我这般不合时宜,不守规矩的异类!在圣教,你不必独自与整个所谓的‘正道’为敌,难道不更痛快淋漓?”
他再次看向那些面色铁青的天残派众人,语气轻慢:“这些口是心非的‘正道’,呵,他们若不愿,魔教助力便就此打住罢,只是不知贵派掌门苦心安插,好不容易要到手的漕运之利,会不会因此打了水漂?”
这一番话,软硬皆施,更是将**裸的利益威胁摆在明面上。
就在阁内天残派众人因师妙静的话躁动,而师妙静因方才许观玉的话恼怒未散的刹那,许观玉动了!
她将油纸伞放回伞筒,另一只手拿着的长刀攻向师妙静咽喉要害,这一刀,乃是杀意凝聚到极致,纯粹为取人性命的一刀。
师妙静脸上生出被许观玉再次无视的薄怒,身形被逼得向后飘退,姿态仍飘逸,但还是露出被紧逼的急促。
眼见许观玉刀势居然不管不顾袭来,他彻底恼怒,身形向后飘的电光石火间,右手探入怀中。再伸出时,手中已多了管长约约尺许,莹润生辉的翠绿玉笛。
他用玉笛吹出的内力稍稍阻遏刀势来路,同时右手玉笛疾旋,不是格挡,而是以贯注的内力向着身侧猛地一划!
“呜——”
一股无形但锐利如刃的风自玉笛挥洒而涌出,直冲向二人身旁的那扇雕花轩窗。
“轰——”
一声爆响!
那精致的长窗被笛风毁个粉碎,同时,师妙静使轻功飞出,许观玉则紧追他身影。二人皆投身于庭院中,在极乐阁用奇法子造出的明月之下。
师妙静身形在空中轻盈一转,足尖在假山石上轻轻一点,借力再度拔高,如毫无重量的羽毛,飘飘飞向庭院主屋高高翘起的飞檐之上。
月光洒落,他临风而立,颇有一分睥睨之态,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下方一道杀机已然冲天而起!
许观玉不等自身落地,在半空强自提一口真气,顿住下坠之势,借势旋身,手中长刀高举过顶,内力奔涌灌注,刀身嗡鸣不断。
这凌空一刀劈落,刀风凛冽,势要将师妙静一刀两断!
“斩!”许观玉口中发出声短促又冰冷的厉喝。
她人随刀落,化作一道经天匹练的刀,朝着师妙静猛劈而下!
这一刀,凝聚了她全身功力与决绝杀意,震得屋檐瓦片咯咯作响。一道刀气脱离刀锋,先行一步,欲将师妙静连人带屋檐一齐劈成两半。
其威势不可阻挡,若非她要落地屋檐,恍些以为她要斩断的是那轮明月。
师妙静没料到许观玉的攻势狂猛至此,又或还以为许观玉能念自己的恩情,他忙吹起手中玉笛,边吹边退。
玉笛挥出的内力迎向许观玉那无坚不摧的刀气,以巧劲将其化散或引偏。
刀风与笛风,悍然对撞。
可师妙静的笛音虽能扰人心神,延缓刀势,但终究难抵挡许观玉凝聚全部功力的杀意。
刀光步步紧逼,将他逼得在屋脊上一退再退,最后退无可退。
终于,在一声尤为尖锐高亢的笛音后,许观玉抓住音律转换微不可察的间隙,刀势再快几分,如刺水中鱼,狠狠斩在那玉笛上!
“铮——”
一声裂响,玉笛不凡也难抗刀锋。它被一刀斩断,半截笛身打着旋飞了出去,跌落在屋檐下,没入下方暗中。
师妙静的吹奏戛然而止,他身形一晃,后退半步。脸上从容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苍白。
但不再等他反应,许观玉的刀尖如突然窜高的竹子递出,停在师妙静咽喉前。
森然刀气刺得师妙静咽喉处渗出一粒血珠,刀尖前,是少男气到忍不住抽动面中的脸。
这时的月光下,二人于屋脊上相对而立。
一个持刀冷对,杀意不减分毫,一个失去兵器,面色变幻不定。
只听心风呼啸。
师妙静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未匀定,他看着许观玉,眼中翻涌着惊怒与不甘。他怒许观玉对自己下此狠手,不甘许观玉不认自己为同伴。
就在他心不断下沉之际,许观玉开口了。
她的声音落入师妙静耳中,她道:“念在恩情,让你说一句遗言。”
这句话,近乎残忍。
许观玉记着师妙静的恩,但今日,他的命她必取。
师妙静明了,于是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不顾那近在咫尺的刀锋,向前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许观玉。
只见她那双黑眸里,什么也没有。
少男忽然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好一个念在恩情...”
笑声渐歇,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刀尖抵在喉前,他却已恢复了从容的气度。
他歪着头,对许观玉勾起个笑:“我的遗言?”
师妙静声音低哑,目光死死盯着她:“许观玉,我们一样,我们才是一样的!杀人,杀人才是你的命,你永远也不能成为......”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许观玉的刀没有任何预兆地划过他咽喉。
师妙静的话语尽数被切断在喉咙里,他最后只用尽全身气力,嘶哑尖锐地喊道:“许观玉!是我,是我救了你!”
然而刀光已过。
师妙静捂住自己脖颈,指缝间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他指节和衣袖,他因痛苦和茫然死死瞪着许观玉。
许观玉静静看着他捂住脖子,看着天地灵光从他瞪大的眼中流失。
这时,她的脸上,才缓缓浮现出一个轻微,一个真正的轻笑。她像卸下千斤重担,看着濒死的师妙静,声音平静得几近温和:“师妙静,我记得,所以,我给你一个痛快。”
师妙静身体猛地一僵,捂住脖颈的手无力地滑落。
他最后看见的,是许观玉脸上那抹他至死都无法理解的轻笑,随即,他整个人向后直挺挺倒去,从高高的屋脊一路翻滚跌落。
重重摔在庭院石板上那一刻,似乎并未给他带来更多的痛苦。
师妙静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屋檐上那个身影。
那假月的月光在她身后晕开,似乎她就是月,月就是她。
师妙静身体已无法动弹,可他还是艰难地,颤抖地,右手五指蜷缩,向空中那轮月伸出手去。鲜血从他嘴角和脖颈不断涌出,只嗬嗬地笑着。
而后那伸向明月的手骤然垂落,指尖兀自微微抽搐了一下,终归于死寂。
许观玉独立屋檐,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孤长,她垂眸静视师妙静再无生息的身躯,心中漠然想道:正也好,邪也罢,魔教也好,正道也罢,这些都与我何干。
就在她欲离去时,下方庭院中那群因惊变而一时失措的天残派众人对着许观玉大喊。
尤是那中年汉子强压心中惊惧,对许观玉厉声喝道:“许观玉!你这煞星!今日我等必将你碎尸万段,为武林除害!”
一群道貌岸然之徒。
“你休想猖狂!别忘了,那姓齐的少男,此刻正落在我们手中!若想他活命,就即刻弃刀受缚,乖乖跟我们回天残派听候发落!否则......哼!”
“识相的话就别再负隅顽抗,与我等为敌!除非你想亲眼看着他因你而死!”
这几声,让许观玉欲离去的脚步顿住,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的天残派众人。
齐俊生这个蠢货落在他们手里?
许观玉心绪波动一瞬,最先掠过不悦和质疑,她将他安置在那价抵千金的荟英楼里,竟也能被轻易掳去?
荟英楼背景深厚,规矩极大,莫说天残派,便是武林盟主亲至,也未必敢在其地头公然强行掳人。
定然是齐俊生自己按不住性子,自作主张跑出来,这才被天残派或师妙静逮了去。
果然,那中年汉子心知空口无凭,拿出齐俊生的荷包:“许观玉,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这荷包的出现,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这蠢货!
怒火窜上许观玉心头。
尽会添麻烦!
许观玉面色不佳,开口道:“人在哪?”
中年汉子见她停步开口,尤是看到许观玉面上一闪而逝的怒意,自以为拿捏住她的软肋,心下稍定,语气变得拿腔拿调:“自是在你想不到的地方!你只需......”
束手就擒四字还未出口,许观玉的身影已消失在屋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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