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原一觉睡醒，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外面漆黑一片，他猛地坐起身，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醒了？”
安静的卧室，角落里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叶原心头一跳，朝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去，季嘉德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休闲服，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面朝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仿佛一直坐在这里静静看着他。
漆黑如墨的双眼深沉平和，和昨晚叶原被雷声吵醒时，男人望着他的神色一样。
叶原静默片刻，试探着问道：
“你在那干嘛呢？吓我一跳。”
季嘉德微微一笑：
“我在想，要是以后我处理完工作，回到房间，叶老师都能像现在这样，等我就好了。”
很好，看来里面的人，还是那个傲慢自负的Alpha。
叶原下床穿鞋：
“还没结婚呢，季将军就想把我关在家里吗？恕我没法同意。”
“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季嘉德拿起外套，披在了叶原的身后，笑着说道，“我怎么忍心把叶老师关在家里？”
叶原冷笑两声，不再说话，劈手夺过自己的衣服袖子，自己穿上。
Alpha脸上被袖子甩了好几道冷风，也不生气，只伸手继续理着叶原的领子，笑着说道：“我真高兴，叶老师现在已经想象我们婚后的生活了吗？”
“我已经多次表示了拒绝，奈何季将军听不懂人话。”叶原冷漠道。
“叶老师，你对我偏见太深了，不如试着接纳我，我……”
我一定比伤害你的那家伙优秀多了，我一定舍不得你难过，一定不会让你说出那么痛苦的话。
这样好的叶老师，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离婚的字眼？
季嘉德自认为，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以前伤害了叶老师，现在又附身在他的身上，试图寻求叶老师的原谅？
呵，想得美！他是不会给他出现的机会的！
至于他们两个人以前发生了什么，季嘉德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他和叶老师的幸福生活，谁也别想来打扰！
“你什么？怎么不说了？”叶原偏头问他。
说到底有些奇怪。
既然季嘉德意识没有苏醒，可这个Alpha为何对他如此执着呢？
难道是意识残留的情绪会影响思考？叶原在心中率先否定了这个推论，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最大的原因，只有可能是这个。
季嘉德眼尾轻轻挑起：
“那叶老师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排斥我吗？除了昨天晚上之外，我没有做过任何失礼的事情吧。”
叶原目瞪口呆，被他的厚脸皮震得险些语结：“跟踪监视，暗地调查，强迫，你说说这哪一件是你没做过的？哪个有礼貌的会干出这种事情？”
季嘉德厚颜无耻地说道：
“前两项罪名我承认，但我这么做只是想要保护叶老师，顺便了解叶老师的喜好，第三项我不认的，叶老师明明每次也很享受~”
叶原：“……”
该死的，那个时候他没有记忆，半推半就了，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他就算把季嘉德打成狗头，也不会默认这个狗东西的亲近！
现在倒成了反驳他的证据了！
可恨！
叶原不想和他多说，愤愤绕开挡在前面的高大男人：
“不管你怎么说，我暂时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季将军的婚礼，另外找人吧。”
Alpha一把拉住了叶原的胳膊。
黑暗里，季嘉德一时没有说话，在这个封闭又黑暗的房间，四周都是他们残留的气味。
空气中暗流涌动。
叶原脑中警铃再次响动，他默然片刻，说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好。”
季嘉德缓缓松开了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过去。”
叶原悄悄松了一口气，任由他拉着自己出了休息室。
等吃完早餐，叶原坐上车，看着车辆驶向家的方向，他才总算放下心来。
只是在车辆顺畅无比地进入小区地下停车场时，叶原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原下了车，季嘉德紧随其后跟着下了车。
“你干嘛？”
叶原一脸警惕地看着身后的季嘉德，“我要回家了，你下车干什么？”
“不要紧张，叶老师，”
季嘉德抬头看向楼上，“只是送你上楼。”
“不用，我认识路。你快回去吧。”叶原拒绝。
季嘉德只好遗憾地耸耸肩：
“那好吧，明天见~叶老师，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叶原：“……晚安。”
“晚安。”季嘉德叹了口气，面带无奈，转身上了车。
叶原亲眼看着季嘉德的车驶出了停车场，渐渐远去，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和季嘉德周旋了一天，他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所有的门窗，拉好窗帘，反锁房门。
虽然知道对Alpha来说，墙壁就犹如纸糊的一般，但至少也有一层安全的防护。
季嘉德也是一个要脸的人，不在发热期内，想来应该也做不出强闯民宅的事情。
叶原一回家，就一头钻进了书房，翻阅有关文件，试图从过往的资料里，找到答案。
现在对他来说，最紧要的有两件事：
一、找到开启季嘉德意识的钥匙。
二、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
两件事重要程度不分先后，并线进行。
但鉴于今天和季嘉德初次交手的结果，叶原深深觉得，他至少不能和这个满脑子只想扒光他衣服的Alpha单独相处。在确认信息素和发热期和他意识有关联之前，他最好按兵不动。
ABO性别，是千年之前降临于世间，人类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时间，才终于慢慢改变了自己的性别观念。
信息素代替一切，成为了引领时代的主导因素，当第一位S级Alpha出现时，第一次出现了信息素压制的概念。残暴无度的Alpha君王奴役着低于他等级的人类，成为了高阶性别，Omega被困在后宅生子，Beta被拷上锁链变成苦工，一段血腥混乱的争斗时代过去，人类社会才慢慢重新建立了秩序，演变成现在有的社会形态。
遗憾的是，即便是漫长的历史中，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4S级级别的Alpha，参考第一位双S级Alpha，第一位SSS级Alpha，和他们出现总是伴随着流血的战争不同的是，4S级的出现，终止了史上规模最大、席卷人数最多的战争。
文献中，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位，像季嘉德自分化后长达十多年都没有发热期的案例。
果然如岩泽潜所说，季嘉德是迄今为止，进化最完美的一个Alpha。
可是，这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叶原一晚上没睡，盯着一双熊猫眼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师兄，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岩老师，不知道岩老师这会有空吗？”
原以为岩泽潜研究繁忙，恐怕要等很久才能得到回应，结果明恺乐进了实验室没一会，就打了科室电话，让叶原进去。
“我昨天就在等你，”
岩泽潜淡然道：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也可以将采集信息素的仪器免费借给你，甚至可以专门给你腾出一间实验室。但是，我有个条件。”
叶原微微侧头：
“岩老师但说无妨。”
岩泽潜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需要季嘉德的组织细胞，越多越好。皮肤、汗液、血液，当然，精.液更好。你能做到吧？”
叶原：“……”
“老师，”
他深吸了一口气，“抱歉，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困难，请问您要这些是……？”
“不用急着拒绝。”
岩泽潜弯了弯嘴角：
“现在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些的，除了季嘉德的亲卫队，就只剩你了。我从一开始就很看好你。按理说，我的很多研究资料，是不公开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科室能够有权限查阅所有资料的，不到十个人，其中就有你。”
叶原顿时转头看向明恺乐。
明恺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你是不是以为，院长是随手把你指派过来的？不，是我看中了你的专业。你研究生的时候，学过病理学和毒理学，这给了我很多研究上的启示。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季嘉德在发热期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意外的事情，是吗？”
岩泽潜平静地说道：
“你刚进入这个领域，就算拿到数据，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我可以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岩泽潜微微一笑：“这个提议如何？”
————
一家郊区的疗养院里。
聂良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无比，脑袋像是被重击了一般，后颈更是痛得厉害，他努力伸出手，试图触碰后颈的腺体。
刚抚摸上肌肤，腺体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痛得从床上弹跳而起，身体却不受控地直接滚了下来。
“噗通——”
脸直接贴在了地上。
动静很快引来外面的护士，她慌忙走进来，惊道：
“骥少爷，您不要乱动啊！刚做完手术，身体很弱的！”
她拍了一下呼叫铃，努力把聂良骥扶回床上，将不小心拔掉的针头又重新消毒，扎了进去。
“痛痛痛！”
聂良骥伸手撕扯着护士的头发，怒斥道：
“怎么干活的！扎个针都不会吗？！滚下去！”
护士不敢抓聂良骥的手臂，只好踮起脚尖，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少爷您放开我！血回流了！”
聂良骥满眼血丝，面目狰狞：
“我怎么在这？我的腺体好痛！季嘉德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去哪了？！”
护士闻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恐怕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被送过来的时候，他的腺体就肿得宛如一个巨大的囊泡，过分摄入了低于30%的匹配度的信息素，导致整个腺体结构直接崩坏，最后老元帅一声令下，直接切除了腺体。
他现在变成了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不，他的体质甚至连Beta都不如。
“啊啊啊！”
主治医生进门的时候，看见愤怒的聂良骥满手是血，将护士的脸挠得满是血印，急忙拉开两人：
“给他上一针镇静剂！”
“绑住他！”
“又犯病了……真可怜，每天都要来这么一遭。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有人窃窃私语。
被家族废弃，赶往偏远疗养院的聂良骥已经成为了一颗废棋，老元帅将这件烦人的事情抛到脑后，家族里Omega多的是，不过折损了一个S级Omega，对他来说，无伤大雅。
虽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老元帅还是在心底叹了一声可惜。
要是季嘉德这么好控制，当年，他也不必非得把事情做绝。
在聂良骥在病房里尖叫的时刻，同一家疗养院，一个长相温和的Omega正在房间里，安静地翻着书。
他样貌姣好，皮肤白皙，穿着一身宽松的病服，腺体的位置，用绷带绑了起来。
“沈先生，该换药了。”
护士推着车走了进来。
Omega闻声抬头，放下了书，熟练地趴在了床上。
世界既定的命运，在某个角落里，正在悄然转动，朝着剧本设定好的轨迹滚动而去。
C大研究院。
信息素萃取分离实验室。
岩泽潜带着叶原进入了一个暗黑的房间。
他从实验柜的深处，拿出来一个器皿，里面装着一团泛着幽幽金色光芒的血液，血液的颜色鲜亮，像是刚采集完毕，分层明显，只是看器皿的表面，似乎已经很久了。
叶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未经分离的全血。
“小叶，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岩泽潜指着那团血液问道，他似乎也不打算让叶原回答，直接说道：“这是五年前，从季嘉德身上抽取出来的血液。”
那个时候的季嘉德，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季嘉德在第一次分化失败，成为Beta之后，就和他的老乡们，一起报名参加了前线士兵，充当战争的炮灰。
不为别的，来自贫民窟的他们，根本吃不饱饭，进了军营，还能有一日三餐。
后来，季嘉德第一次分化成为Alpha时，在遍地都是Alpha的军队，几乎无人在意，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从来都没有过发热期，他也知道自己的不同，不敢声张，将每个月派发下来的抑制剂，偷偷处理掉。
再后来，第二次分化成为双S级时，他已经有了经验，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察觉到异常。
直到有一次突发任务，周期很长，跟队的医疗军官敏锐地察觉到了季嘉德的不同，他偷偷观察了一段时间，将情报记录了下来，汇报给他的顶头上司。
而那时的季嘉德，对此一无所知。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掉以轻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高层，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任务结束归来的季嘉德，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素压制，失去意识关了起来。
那之后，便是暗无天日的一年。
季嘉德差点死在试验台上，成为消耗品，直到老元帅派人将他接了出来。
一个可以控制自己发热期，可以随时保持神志清醒的Alpha，所有人都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
他全身的所有细胞，都被切割下来，用来研究。
他的腺体，被反复抽取信息素，试图比对出来，和其他Alpha的不同之处。
他们反复用Omega的信息素刺激季嘉德，发现季嘉德岿然不动，仿若死尸一般。
虽说明面上，人权神圣不可侵犯，但事实上，强权之下皆为蝼蚁，季嘉德当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小兵，他死了，也会有千千万万的Alpha顶替上来，悄无声息地消失，是他最完美的结局。
“现有的各大研究所，虽然明面上都在拥护季将军，但暗地里，人手一份季嘉德的DNA，你看，连我都有一份。而我们研究院的院长，黎同光，曾经就是将季嘉德推入深渊的其中一只手。现在，你知道你的重要性了吗？小叶，他宁愿为了你，暂时放弃了这个仇恨。”
岩泽潜看了一眼叶原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
“我看你嘴上，虽然看起来很讨厌他的样子，但心里还是很心疼他的嘛。”
身后，明恺乐正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微微叹气。
叶原忽然怔住，伸出手触碰着脸颊，脸上湿漉漉的。
不知何时，他的眼泪竟然已经流了满脸。
“……什么？”
同一时刻。
研究院的另一边。
黎同光正胆战心惊地接待季嘉德的来访。
为什么这个瘟神会突然跑过来？
不会又要找他事儿了吧！
不是都按他的要求，安排好了吗？
难道还不放过他？
主位上的季嘉德正在平板上阅览随从官递过来的文件，看得很仔细，很认真。
黎同光很忐忑，想伸长脖子看看，这个文件到底是不是要罢免他的职位，站在他身后的助理和副院长们，也满头大汗。
很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这次季大将军来者不善。
“黎院长，不必紧张。”
等季嘉德终于舍得从文件中抬头，仿佛才意识到了这房间中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如坐针毡。
他抬头在房间内环视了一圈，笑笑：
“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院长，应该可以换人坐了吧。这样，我们才有时间，解决一下我们的历史遗留问题，你们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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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ABO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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