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峰的日子，仿佛被投入一颗暖石的深潭，表面依旧平静冷冽，内里却已悄然流转着不同往日的温度。
自大典那日后，凌萧的精舍便不再是那个仅供一人清修、冷硬如雪洞的所在。属于云澈的物件一点点侵占着这片空间：角落里的“赤焰炉”散发着温热的火灵之气，与凌萧的冰寒灵气微妙抗衡又奇异地融合；窗台上摆了几盆云澈精心培育的灵植，翠绿鲜活，为满室冷硬添上跳脱生机；甚至榻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柔软蓬松的羽枕，那是云澈睡惯了离不得的，与凌萧那块冷硬的寒玉枕并肩而放，对比鲜明。
凌萧对此并未多言，似是默许，甚至偶尔云澈找不到他那些乱丢的玉简或零碎丹药时，凌萧还能精准地指出它们被收在了哪个角落——虽然通常伴随着一句“杂乱无章”的冷评。
云澈则从最初的别扭抗议，渐渐变得……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同居”生活。比如，凌萧的灵力至纯至寒，与他双修（尽管方式总是让他面红耳赤）事半功倍，修为隐隐有精进之势；又比如，凌萧虽话少毒舌，但厨艺竟意外不错，尤其擅长烹制滋养灵体的药膳，每每他炼丹或培育灵草耗神过度，总有一盅温补的汤羹适时出现；再比如，寒潭峰底那眼极寒灵泉，对他淬炼火灵根有奇效，以往他需得求着凌萧才得允下去泡片刻，如今却能大摇大摆随时享用，虽然每次下去前总被凌萧用灵力裹得严严实实，美其名曰“防止灼伤泉眼”。
当然，摩擦依旧不断。
这日，云澈又盘腿坐在凌萧常打坐的蒲团旁——那里阳光最好，摊开了一地的灵草和瓶瓶罐罐，正专心致志地调配一种新丹药。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植混合的奇异香气，偶尔还有丹炉预热发出的细微嗡鸣。
凌萧自外间归来，一踏入静室，脚步便是一顿。目光扫过那几乎无处下脚的地面，以及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称量药粉的云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清理。”他声音冷沉，带着一丝不悦。他喜洁，更不喜静修之地被如此侵占。
云澈正到了关键处，头也不回，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吵别吵！马上就好！哎哟我这‘千星草’的分量……你挡着我光了！”
凌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后脑勺，抬手便是一个清洁咒诀打出，精准地卷向地上那些散落的药渣和灰尘。
“喂！”云澈察觉到灵力波动，猛地抬头，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分好的几味药粉就要被一并卷走，顿时急了，跳起来扑过去，“我的药！凌萧你混蛋！”
他这一扑，直接撞进凌萧怀里。凌萧下意识伸手揽住他，清洁咒诀被打断，消散于无形。
云澈也顾不得姿势暧昧，心疼地看着地上差点遭殃的药粉，气得抬头瞪凌萧：“你知不知道这些‘千星草’多难找？！我花了三个月才在秘境里采到这么点！差点就被你毁了！”
凌萧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因为气恼而泛红的脸颊和亮得灼人的桃花眼，那点因静室被弄乱而生的不悦莫名散了些，但语气依旧冷淡：“何处不可炼，偏在此处。”
“这里光线好！灵气也足！而且我的丹炉就在这！”云澈理直气壮，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放开！我还没弄完！”
凌萧的手臂却箍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他沾了些许药粉的鼻尖上，忽然低头，凑近。
云澈以为他又要亲他，吓得猛地闭上眼，睫毛紧张地颤抖。
预想中的亲吻并未落下，凌萧只是伸出舌尖，极快地舔掉了他鼻尖上那点微涩的药粉。
云澈：“！！！”
他猛地睁开眼，整个人僵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干嘛？！”
“脏了。”凌萧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但眸色却悄然深了几分。
云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其犯规的举动搞得心跳失序，脑子一团乱麻，方才那点争执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句：“……变、变态！”
凌萧看着他这副羞恼至极、连骂人都软绵绵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终于松开了他，却道：“一炷香。收拾干净。”
说完，不再看他，自行走到一旁窗下，取出玉简，竟是真的给了他一段时间。
云澈站在原地，捂着还在发烫的脸，看着凌萧冷峻侧影，又看看地上狼藉的药草，气得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认命地蹲下去，嘟嘟囔囔地开始加快速度收拾。
“霸道……**……洁癖鬼……”他一边收一边小声骂，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一炷香后，地面恢复整洁，云澈的炼丹材料被收拢到角落他专属的区域，虽然依旧算不上整齐，但至少不影响通行。
凌萧放下玉简，目光扫过，算是认可。
云澈哼了一声，凑到窗边，抢过凌萧手里的玉简看了一眼：“《寒冰剑气第七重注解》？你看这个干嘛？这玩意儿不是早就……”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眨眨眼，看向凌萧，“咦？你不是早就练到圆满了吗？”
凌萧的寒冰剑气早已臻至化境，第七重更是多年前便已突破。
凌萧取回玉简，语气平淡：“温故知新。”
云澈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桃花眼弯起，凑得更近，几乎要贴上凌萧的脸，笑嘻嘻道：“不对吧？凌大师尊~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过，这套剑法第七重有个小瑕疵，灵力运转过鸠尾穴时若太过刚猛，易伤肺经？你该不会是……练功出了岔子，偷偷复盘吧？”
他本是随口调侃，没想到凌萧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未承认，却也没有立刻反驳。
云澈立刻瞪大了眼睛，惊讶道：“真的？！你……你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探凌萧的脉门。
凌萧挡开他的手：“无碍。小瑕疵。”
“小瑕疵也是瑕疵！”云澈皱眉，神色认真起来，“肺经受损可大可小，尤其是你这种极致冰灵根，一旦留下暗伤，日后突破大境界时极易被心魔所乘！你怎么不早说？让我看看！”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再次抓住凌萧的手腕，指尖凝起一丝温和的火灵力，便要探入。
凌萧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伪的急切和担忧，反抗的动作停了下来，任由那丝与自己属性相克、却无比小心温和的灵力缓缓探入自己的经脉。
云澈闭目凝神，仔细探查。果然发现凌萧肺经之处有一处极其细微的灵力凝滞，若非他精通丹道医理，对灵力流转异常极其敏感，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如凌萧所言，只是极小的问题，已被他用精纯灵力化解得差不多了。
他松了口气，睁开眼，却还是忍不住埋怨：“就知道逞强！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上次去北境冰川镇压那只万年冰魇时伤的？”
凌萧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云澈想起那次凌萧归来时，气息确实比往常沉凝几分，自己当时还嘲笑他是不是老了体力不济，却没想到是带了伤。他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又气又心疼：“你怎么不告诉我？我那里有专治经脉暗伤的‘润脉丹’！”
“无需。”凌萧抽回手，“已无碍。”
“无碍个屁！”云澈难得爆了粗口，瞪着他，“等真有碍就晚了！你等着！”
他说完，风风火火地冲到自己那堆瓶瓶罐罐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拿着一个白玉小瓶回来，塞进凌萧手里：“喏！每天一粒，连服三日！用温泉水送服效果最好！”
凌萧看着手里那瓶显然是极品成色的灵丹，又看看云澈那副“你敢不吃试试”的凶悍模样，沉默片刻，将玉瓶收了起来：“嗯。”
云澈这才满意，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调理经脉的注意事项，哪几种灵果近期要多吃，运功时哪些穴位需要特别注意……凌萧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两人身上。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先前那点关于整洁的小争执，早已消散无形。
……
另一边，顾昭与林曦的院落则始终弥漫着温馨甜蜜的气息。
林曦盘腿坐在软榻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古籍，正皱着眉头苦苦钻研。他最近在修炼一门音律法术，遇到了瓶颈，几个关键音符总是无法流畅衔接，灵力运转滞涩。
顾昭端着一盘新摘的灵果进来，便见他这副愁眉苦脸的小模样。他将灵果放在案上，走到林曦身后，俯身看去：“遇到难题了？”
林曦苦恼地点头，指着古籍上一段复杂的乐谱：“顾师兄，你看这里，宫商角徵羽转换时，灵力好像总会岔开一丝，无法圆融。”
顾昭仔细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搭在林曦腕间，感受着他尝试运转灵力时细微的波动。片刻后，他轻声道：“灵犀窍，灵力过急了。”
林曦一愣，仔细内视，果然发现问题所在：“啊！真的是！可是……怎么慢下来呢？一慢音调就不准了。”
顾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一旁，取来自己的琴。他盘膝坐下，将琴置于膝上，修长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清越舒缓的琴音流淌而出，正是林曦卡住的那一段，只是速度放慢了许多，每一个音符都清晰无比，灵力流转的轨迹透过琴音，清晰地传递出来。
“静心，感受灵力随音走的韵律，而非刻意驱使。”顾昭一边弹奏，一边温声引导。
林曦闭上眼睛，全身心沉浸在那舒缓的琴音中，感受着顾昭灵力那平稳、圆融、如同溪流般的运转方式。他尝试着放开对自己灵力的强行控制，让它自然而然地跟随琴音的引导。
一次，两次……
渐渐地，他体内那丝总是岔开的灵力变得温顺起来，开始尝试着融入那音乐的河流。
顾昭的琴音逐渐加快，恢复到正常速度，林曦的灵力也稳稳地跟着，再无滞涩。
一曲终了，林曦欣喜地睁开眼：“我好像会了！”
顾昭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递给他一颗饱满多汁的灵果：“嗯，曦儿很聪明。”
林曦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里。他蹭到顾昭身边，靠着他坐下，歪头问：“顾师兄，你怎么什么都懂啊？连音律都这么厉害。”
顾昭摸了摸他的头发：“师尊曾言，剑道亦如音律，有节奏，有韵律。略通一二罢了。”
“凌萧师尊还懂这个？”林曦惊讶。
“师尊涉猎甚广。”顾昭道，只是性子冷，不常显露。后半句他没说。
林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开心起来：“反正顾师兄最厉害！”他吃着灵果，忽然想起什么，眨眨眼，压低声音，“顾师兄，你说……师尊他们现在在干嘛？会不会又打起来了？”
顾昭想起午前看到师尊揽着云澈师尊离开的画面，唇角微弯：“应当不会。”
“也是，”林曦笑嘻嘻地道，“凌萧师尊现在好像……挺让着师尊的？”虽然方式有点别扭。
顾昭“嗯”了一声，将剥好的又一枚灵果递到他嘴边。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相依偎的两人身上，琴音虽歇，温情却依旧袅袅不绝。
寒潭峰上的清修日子，或许依旧伴随着吵闹与别扭，却也悄然滋长着守护与温情。如同冰与火的交融，看似矛盾，却也能碰撞出独一无二的暖意。
嘿嘿，日常磨合期~凌老师主打一个行动派，云老师则是嘴硬心软的代表！一边嫌弃一边默默照顾什么的，最好磕了！小顾和曦宝就是甜蜜的对照组啦~大家更喜欢哪种相处模式呢？PS：凌老师的伤是伏笔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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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清修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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