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能听得见拥抱着他的人那颤抖的声线。
他想，只是砍掉一只手而已，为何萧泠反应却这般大呢？
从前师尊在他面前面无表情杀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面对着他的阻拦依旧要取他人之心的事情也还挥之不去。
只是换了个身份，换了张脸而已，在面对他这般着实算不上什么的行为，身体却发了抖。
而那道声音也慌慌张张的，叽叽喳喳着急得很，似乎也被吓到了。
看来他确实做了一件出乎他们意料的事。
萧澄扯了扯嘴角，想笑却也没能笑出来，只是偏着头，发丝垂落遮挡住他的眉眼，他轻声道：“神灵幻境不是什么好去处，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你……”
“你一定能够活着，你不会死的。”萧泠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极为坚定。
那道声音也在附和。
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多相信他，但实际上并不是，他们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话本子上的事实。
剧情节点，是不会被改变的。
萧澄想起了这句曾经听到的话。
是啊，他是话本子中的主要人物，如果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命运节点发生，在神灵幻境，他确实是不会死的。
只是萧泠呢，他会怎么样？神灵幻境对他会有影响吗？
萧澄低声道：“那你呢？”
万一萧泠沉沦于幻境中去了呢？
嫣嫣曾说过，曾有人进入若梦浮生而沉湎于幻境，乃至疯魔，而疯魔的下场是什么，没有人不清楚。
若是神灵幻境可以类比若梦浮生，他……不想萧泠有那么一丝丝疯魔的可能。
说到底，他并不想他有生命危险。
“你能渡过这神灵幻境吗？”
是否能够渡过这由自己最刻骨铭心之事织成的幻境呢？
【宿主，虽然我没办法干涉幻境，不能帮你，但你放心，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021很是抱歉，这是规定，在世界之中，宿主只能依靠自己，但他们会保障宿主的生命安全。
萧澄听到了，这也意味着萧泠虽然能够进入神灵幻境，却没有生命危险。
他垂下眼，只是听着，想听萧泠如何回答。
萧泠找了借口，道，“我们都能活着，你不用担心，我身上有保命的法宝，若是渡不过，可以保护我们，我们不会魂飞魄散的。”
萧澄不再担心，但依旧没有收回碎玉剑，只是道：“即便没有生命危险，我也不想你进去。”
他又在试探了。
他想看萧泠更多的反应。
“所以最好还是砍掉比较好。”他道。
萧泠心中发涩发软，他不想他这么做，禁锢着他丝毫不松手，另辟蹊径道：“若是你动了手，它再缠绕上你的手臂呢？”
毕竟这法宝品阶高又有些诡异，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但萧澄好似铁了心似的，说道：“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萧澄还会说什么呢？
他很好奇。
萧泠这会儿有些走投无路，干脆稍稍松开一些，抬眼直视他：“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也该砍我的手才是。”
“你不让我进神灵幻境，是为了我，我总要付出些什么。”
萧泠说着，便伸出左手，去抢夺萧澄的碎玉剑。
这剑在他手上太过危险，不能让他再拿着了。
萧澄一时间并没想过萧泠会这么做，惊讶一瞬，差点真的被他夺走，反应过来，连忙闪躲开。
两人在这个时候，竟然幼稚到仅仅是用手和身体抢夺起剑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子在抢夺玩具。
萧澄把手举的高高的，他比萧泠要高一些，萧泠大约到他的眉眼之间。
但即便就高了这么一点，萧泠伸直了手踮了脚也只是碰到他的手腕，连剑柄都碰不到。
当然，这是因为萧澄为了不让他碰到，也偷偷踮了脚，还悄摸把剑往上挪了挪。
一个人够，一个人躲，两人另外的手还缠在一起，一人动作，总会牵扯到另外一人。
萧泠一心只想去够碎玉剑，忽然右手被扯到，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一歪，一个不稳往前一撞，就磕到了萧澄的眉眼处。
萧澄身形不动，只是下意识闭了眼，扔了碎玉剑，手揽在他的后腰处，帮他稳住身体。
萧泠也察觉自己磕到萧澄了的脸，站稳之后，连忙抬头去看，见萧澄皱着眉闭了眼，看起来有些不适，十分担心：“怎么了，是不是磕到了，疼不疼，我看看？”
他一开始伸了手，却觉得也不该用手去碰，只是更靠近了些，想仔细去看。
萧澄其实并没有磕得很重，只是眼部到底脆弱，难免有几分疼痛，但几息就好了。
他眼睫颤动着掀开，映入眼中的，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近在咫尺。
那双眼中满是担忧，眼中也全是他的倒影，这般情形，就好像对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萧泠心中忽然一动，继而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
而就在此时，缠绕着两人手上的绸带忽然疯长，绕过两人手腕，绕过手臂，绕过萧澄还搭在萧泠腰间的手，穿过萧澄的腰后，一圈又一圈，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
萧澄再次听见那道模模糊糊的意识。
留下他，留下他。
萧澄听着它去说，去念，像发了疯一样。
这时，忽而有一阵风吹来，推开了没有关严实的一楼的窗户，朵朵月桂花瓣从开着的窗户中飘了进来。
这会儿正是下午，阳光正好。
两人实在靠的太近，方才甚至差点撞上了鼻尖，是萧澄反应极快地别开了脸。
他露在外面的耳朵红了个透，脸上也烧得慌。
萧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此时一手搭在萧澄的肩膀上，脸紧贴着萧澄的脖颈脸侧。
这般姿势，实在是太过亲密。
萧泠手指蜷缩着，脸上发烫。
他的心也有些不受控制，扑通扑通的，越来越快，他仿佛能听到跳动的声音。
此时此刻的两人，就好像一对亲密的爱侣在深情相拥。
萧澄心脏跳得几乎快要炸开，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他的心跳就要被发现了。
他试图平心静气，想解决办法，却发现这般的姿势，根本平不下心，也静不下去。
更别提那道意识一直在自己耳边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跟念咒似的。
别念了！
他在心里斥了一声。
然后萧澄意外发现，那道模糊的意识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好像念的更快了。
怎么还跟自己反着来呢？
等等！
萧澄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道意识好像察觉到他的想法，或者是能听得到他的心声？
他忽然想起来，这东西似乎还染了他的血，像话本子中的滴血认主他是不指望了，因为这意识好像也不听他的话。
但或许他能够和这道意识沟通？
萧澄想到什么，心思急转，那道模糊意识一直在念叨着留下他。
留下谁不言而喻。
萧澄再联想到嫣嫣曾说过的话，决定尝试在心里和那道意识说话，根据此前的经验来看，这道意识吃不了硬的。
那就只能顺毛哄了。
萧澄尽力让自己温和下来，在心里和那道意识说话，
你看啊，我已经留下他了，他就在我身边，一直跟着我，没有走。你这样绑着我们没有意义，而且我们一会儿还有事要做呢，做不了我就要死了，死了就没办法再留下他了，你之前做的非常好，绑住手腕就很好了，真的，这样实在非常不方便，能不能像之前那样，那样就超级棒了！
萧澄来来回回开始哄，学着曾经哄融融的语气。
念念叨叨，也像念咒一样。
过了会儿，萧澄发现自己听不到那道意识说话了，然后他感觉到绑着自己的绸带快速地松开，迅速缩了回去，缩到了手腕上，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还真的有用。
萧澄发现了和绸带相处的正确方法，他倒是很想试试能不能和绸带商量商量，是否能够连手腕也不要绑了，但不是现在。
一方面是，这绸带有些魔性，他怕绸带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再回到之前的样子，就不大好了，另一方面是，他还需要绸带的帮助。
萧澄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和萧泠的姿势后，忽然松了自己放在萧泠腰间的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但仍是别开脸。
尽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萧泠也没有看萧澄，耳朵发烫，也偏过了脸去。
021咔嚓咔嚓拍着照片。
这两人，一个往右别开脸，一个往左别开脸，偏偏手还牵在一处，被玄色符文绸带缠绕在一起。
木屋小楼的窗户打开着，阳光从外面偷溜进来，风吹过扑簌扑簌落下的花瓣。
两个人不敢看向彼此，也不说话，耳朵都泛着红。
021看着这张照片，有些移不开视线。
怎么办，眼睛好像不听使唤，挪不开了。
这张照片，真的好有……
是什么呢，他又些无法形容，只是看了又看，特地另开了一个文件夹，将这张照片存了进去。
存起来的时候，再看旁边的文件夹，突然发现，这好像还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张合照。
之前都是单人的呢。
看来以后要多多拍一些双人的照片才行。
过了一会儿，萧澄脸上的热度才降下去，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正想转头看向萧泠，想说些什么，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
恰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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