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鸦自爆的余波将整座石室掀上了天。
谢长宴被气浪抛向半空,怀中紧攥着那半块染血玉佩。坠落时他看到白暮雪的身影在烟尘中忽明忽暗,师尊右手指甲已经彻底龙爪化,正死死抵着自己心口,像是在与什么无形力量抗争。
“师尊!”
谢长宴强行扭转身体,龙翼展开到极限,终于在撞上岩壁前接住了下坠的白暮雪。触手的瞬间,一股狂暴的魔气顺着指尖窜上来,激得他鳞片倒竖——师尊体内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异变!
“别...碰我...”白暮雪的声音里带着双重回音,仿佛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他挣扎着要推开徒弟,龙爪在谢长宴胸前留下五道血痕,“走...”
谢长宴不管不顾地将人箍紧,额头抵上对方滚烫的眉心:“看着我!”他调动所剩无几的玄武之力,强行闯入白暮雪暴走的识海,“玄鸦还没死!”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但此刻他别无选择。白暮雪的识海比上次更加混乱,金黑两色的风暴席卷每一寸空间,连那座象征理智的冰湖都沸腾起来。谢长宴的神识在风暴中艰难穿行,呼喊着师尊的名字,却只听到无数回声。
突然,一道赤雷劈开混沌。谢长宴抬头,看到风暴眼中悬浮着个熟悉的身影——黑袍银发,右眼下有金色纹路,正是濒临消散的玄鸦!
“小崽子胆子不小。”玄鸦的神识虚影比实体透明许多,说话时带着滋滋杂音,“敢擅闯朱雀识海的人,上一个已经魂飞魄散了。”
谢长宴没空计较称呼:“师尊他...”
“正在变成我。”玄鸦冷笑,指向风暴深处,“感受到那股杀意了吗?三百年了,他第一次放任恶念主导。”
顺着方向看去,谢长宴发现识海最深处蜷缩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个少年模样的白暮雪,银发凌乱,双手抱膝坐在冰面上,四周是不断逼近的黑色潮水。
“那是...”
“他最脆弱的部分。”玄鸦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也是我们共同的起点。”
谢长宴突然明白了。当年朱雀神君分离善恶时,并非简单地将恶念剔除,而是将完整的自己硬生生劈成两半——善念体继承了神位与责任,恶念体则背负所有黑暗与痛苦。而现在,由于玄鸦的自爆,两半灵魂正在尝试重组!
“帮我。”他嘶声道,“凌霄还没解决,师尊不能...”
玄鸦的虚影闪烁几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突然,他一把抓住谢长宴神识:“听着,时间不多。要稳住他,你必须成为新的‘锚点’。”
“锚点?”
“我们分离前最后的记忆。”玄鸦快速解释,“谢云澜把婴儿交给我时,说过一句话...”
话未说完,整个识海剧烈震荡。谢长宴惊恐地看到黑色潮水已经漫到少年白暮雪腰间,而那孩子只是低着头,任由污浊吞没自己。
“快!”玄鸦推了他一把,“抱住他,说那句话!”
谢长宴扑向风暴中心。在潮水即将淹没少年头顶的刹那,他冲破阻力将人搂进怀中。触手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尖刀般刺入神识——
三百年前的雨夜,黑袍染血的玄鸦跪在谢家祠堂,将啼哭的婴儿交给白衣胜雪的朱雀神君。谢云澜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手指紧攥神君衣袖:“让他...平凡长大...”
白衣神君低头看着怀中婴儿,一滴泪落在孩子眉心:“我发誓。”
记忆跳转。寒霜峰终年不化的积雪中,少年谢长宴因血脉暴走痛得打滚,白暮雪将他抱在怀里,手指轻抚眉心龙纹:“忍一忍。”
月圆之夜,师尊独自站在悬崖边,手中是半块泛着微光的玉佩。月光下,他对着虚空轻声说:“...已经...不像你了...”
最后是玄鸦自爆前的画面。黑袍男子将染血的玉佩塞给谢长宴时,嘴唇微动说了什么。当时爆炸声太响,但现在谢长宴听清了——
“对他好点,小哭包。”
怀中少年突然抬头,银发下是一双谢长宴从未见过的眼睛——噙着泪,却带着笑。既像白暮雪,又像玄鸦,更像是某个被时光掩埋的、更完整的灵魂。
“师尊...”谢长宴收紧手臂,将那句跨越三百年的承诺轻声重复,“我发誓,让您平凡活着。”
刹那间,风暴静止。
现实中的谢长宴猛然睁眼,发现怀里的白暮雪已经停止挣扎。师尊的右眼恢复了清明,但左眼仍残留着些许玄鸦特有的暗红色。更神奇的是,那些连接两人的青黑色锁链重新亮了起来,而且比之前更加凝实。
“...孽徒。”白暮雪虚弱地骂,声音却不再有双重回音,“谁准你...乱发誓...”
谢长宴眼眶发热。他想说很多,比如玄鸦的牺牲,比如那个蜷缩的少年,比如三百年前雨夜里的誓言。但最终只是将人搂得更紧:“弟子知错。”
上方传来岩石崩裂的巨响。凌霄的狂笑穿透尘烟:“垂死挣扎!”一道金光劈开混沌,露出仙君狰狞的脸,“本君这就送你们团聚!”
白暮雪突然按住谢长宴肩膀借力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重伤之人:“剑。”
谢长宴急忙召出备用长剑,却见师尊摇头:“你的本命剑。”
“可是...”那柄剑已经化为锁链融入白暮雪体内了啊?
白暮雪左手按在自己心口,右手平举。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无数青黑色锁链从他体内抽出,在半空重新凝聚成剑形!只是这柄‘新生’的本命剑与之前大不相同:剑身缠绕着红蓝双色火焰,剑脊处却流淌着玄武纹路,剑格更是化作了朱雀展翅的形态。
“接着。”白暮雪将剑抛来,“用寒霜碎星诀最后一式。”
谢长宴接住剑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经脉。这柄剑里不仅有他的龙焰与玄武之力,还融入了白暮雪的寒霜功与玄鸦的赤雷!更奇妙的是,他竟能通过剑身感受到师尊的心跳——平稳,坚定,与他自己的逐渐同步。
凌霄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不可能!”他手中玉笏亮起刺目金光,“灭龙毒怎么会...”
“因为那不是毒。”白暮雪冷笑,霜吟剑自动飞入掌中,“是枷锁。”
师徒二人同时跃起。谢长宴本能地调整姿态,发现自己与白暮雪背对背悬浮在半空,两人的剑气自动交织成网,将凌霄的金光攻击尽数挡下。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能感知到师尊下一步的动作,仿佛两人共享同一个战斗意识!
“左边三步,龙焰。”白暮雪突然道。
谢长宴不假思索地执行。当他向左跨出第三步时,正好有一道金光射来,被他喷出的龙焰抵消。而白暮雪几乎同时向右闪避,霜吟剑精准刺穿一名偷袭仙将的咽喉。
“这就是...道侣剑?”谢长宴心跳加速。
白暮雪没有回答,但剑气微妙地柔和了一瞬。两人越战越默契,到后来甚至不需要言语,仅凭剑气流转就能预判彼此动作。谢长宴感觉自己时而是持剑者,时而又成了剑的一部分,与白暮雪的灵力水乳交融,难分彼此。
“够了!”凌霄突然暴喝,第三只眼完全睁开,“本君没空陪蝼蚁玩耍!”
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整座洞穴开始崩塌。谢长宴看到凌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正对着他们,里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无数挣扎的怨魂!
“照魂镜!”白暮雪厉声警告,“别直视镜面!”
晚了。谢长宴只瞥了一眼,就感觉神魂如遭雷击。镜中那些怨魂突然齐刷刷转头,每一张脸都变成了他的模样!剧痛从识海炸开,他七窍同时流血,本命剑几乎脱手。
“长宴!”白暮雪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着我!”
谢长宴艰难地聚焦视线,看到师尊挡在镜前,霜吟剑画出的冰墙正在快速消融。更糟的是,白暮雪左眼的暗红色又开始扩散——玄鸦的那部分力量正在被镜子抽取!
“师尊...躲开...”他嘶吼着想要上前,双腿却像灌了铅。
凌霄的笑声如雷鸣:“朱雀神君,被自己的恶念反噬滋味如何?”古镜光芒大盛,“当年你分离善恶时就该想到今天!”
白暮雪突然回头,异色双瞳直视谢长宴:“还记得玄鸦最后的话吗?”
谢长宴一怔。那句“对他好点,小哭包?”
“不是这句。”白暮雪仿佛能读心,唇角勾起罕见的弧度,“是更早的。”
记忆闪回。玄鸦自爆前喊的是——“现在还不是弑天的时候!”
弑天?天是谁?仙帝?还是...
没等他想明白,白暮雪已经转身面对古镜。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师尊主动放开了对恶念的压制!左眼的暗红瞬间扩散至整个瞳孔,发梢重新变黑,周身魔气暴涨——但诡异的是,这次没有失去理智的迹象。
“凌霄。”白暮雪——或者说融合后的朱雀神君开口,声音带着玄鸦特有的讥诮,“你以为照魂镜能伤我?”
他伸手按在镜面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镜中的怨魂们突然安静下来,然后齐刷刷跪伏在地!凌霄脸色大变,急忙掐诀想收回法宝,却发现古镜已经不听使唤。
“这镜子...”白暮雪轻抚镜面,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爱人,“是用我褪下的翎羽炼制的啊。”
镜面应声而碎。凌霄惨叫一声,第三只眼血流如注。更可怕的是,那些碎片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全是凌霄残害神兽后裔的罪证!
“不可能!”仙君歇斯底里地怒吼,“你明明已经...”
“分离了善恶?”白暮雪冷笑,异色双瞳妖异非常,“是啊,所以恶念体才会那么容易被你找到。”他突然逼近凌霄,“猜猜善念体这三百年在做什么?”
谢长宴突然明白了。玄鸦是诱饵!白暮雪故意让恶念体吸引仙界注意,自己则在暗中收集证据。难怪师尊总在月圆之夜消失,难怪寒霜峰禁地从不让人靠近...
“叛徒!”凌霄暴怒,玉笏化作金色巨剑劈下,“仙帝不会放过你们!”
白暮雪不躲不闪,只是微微侧头:“长宴。”
谢长宴福至心灵,本命剑与霜吟剑同时刺出。两把剑在途中融合,化作一柄黑红相间的巨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斩向凌霄!仙君仓皇举剑格挡,却听“咔嚓”一声,金剑应声而断,余势不减的剑气直接劈开了他身后的——
弑神台。
那座镇压过无数神兽的玉台从中裂开,露出底部漆黑的深渊。凌霄半截身子已经落入裂缝,却仍狞笑着抓住一根残柱:“魔龙终将...吞噬朱雀...”他阴毒的目光盯着谢长宴,“你以为玄武血脉能救你?等着看吧,当你体内两股力量失衡时...”
白暮雪一剑斩下他的头颅。凌霄的头颅坠入深渊前,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
寂静。
谢长宴喘着粗气收回本命剑,突然腿一软跪倒在地。战斗时的亢奋消退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重——丹田处的虚丹已经出现裂纹,全身鳞片脱落大半,连龙角都断了一截。
白暮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强行融合恶念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师尊左眼的暗红时隐时现,持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霜吟。当最后一丝 力气耗尽,他像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去...
谢长宴连滚带爬地接住坠落的身体。入手轻得可怕,仿佛这具躯体只剩空壳。他颤抖着去探白暮雪鼻息,却被突然睁开的异色双瞳吓了一跳。
“...手往下挪就剁了。”师尊虚弱地威胁,语气却带着几分玄鸦式的玩味。
谢长宴耳根发烫,急忙调整抱姿:“弟子不敢。”
“撒谎。”白暮雪轻嗤,却放任自己靠在他怀中,“凌霄临死前的话...”
“挑拨离间罢了。”谢长宴斩钉截铁,“弟子永远不会伤害师尊。”
白暮雪静静看他片刻,突然抬手抚过那根断角:“疼么?”
简单的两个字让谢长宴心脏漏跳一拍。师尊从未用这种...近乎疼惜的语气问过他。他摇头,却见白暮雪指尖凝出冰霜,轻轻覆在伤口处。
“回去重炼本命剑。”师尊闭眼道,“加些玄武玉。”
谢长宴正想回应,余光突然瞥见弑神台裂缝中有光芒闪烁。他小心地挪过去,发现是块青铜镜碎片,上面映出的不是他们倒影,而是一片陌生的星空。星空中央悬浮着十二座玉台,样式与弑神台相似,却更加古老。每座台上都锁着个模糊的身影,有的像龙,有的似凤...
“这是...”
白暮雪猛地睁眼,异色双瞳剧烈收缩:“三十三重天外...”他挣扎着坐起,“原来如此...”
谢长宴想问清楚,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倒。最后的意识里,他感觉师尊接住了自己,有微凉的手指拂过眉心,带着三百年前那个雨夜的温度。
“睡吧。”白暮雪的声音渐渐远去,“有我在...”
恍惚中,谢长宴看到玄鸦的虚影站在弑神台废墟上,朝他们抛来什么东西。那物件在半空划出赤红轨迹,落入白暮雪掌心——是半块朱雀神格!
“对他好点,”恶念体的残魂笑着消散,“小哭包。”
最后,只剩下消散在空气中的,“我还是太善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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