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青云剑宗门主峰钟鸣九响。
谢长宴站在白玉阶下,感觉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身上朱红礼服比想象中沉重,绣满朱雀纹的广袖在晨风中微微鼓荡,与腰间那柄‘暮雪’短剑相映成趣。从他所站的位置,能清晰看到寒霜峰顶的积雪——那里本该是他与师尊并肩而立的地方,按祖制完成三叩九拜之礼。
“谢师兄,吉时已到!”司礼弟子高声唱喏。
山道两侧顿时乐声大作。谢长宴深吸口气,抬脚踏上第一级玉阶。按照流程,他要独自走过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在祭天台前与白暮雪会合,然后在掌门主持下完成仪式。听起来简单,实则暗藏玄机——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被称为‘问心路’,每上一阶都会有阵法施加威压,考验道心。
刚踏上第三级,谢长宴就感觉肩头一沉。这不是他第一次走问心路,却是第一次以‘准道侣’身份面对宗门大阵。压力比预想中更刁钻,不仅考验修为,还不断幻化出各种诱惑:名利、美色、长生...最棘手的是,阵法居然幻化出白暮雪的身影,那个‘师尊’站在高处冷冷俯视,说着‘孽徒也配’之类的诛心之言。
“雕虫小技。”谢长宴轻笑,指尖拂过腰间短剑。剑柄上缠绕的红绳微微发烫,提醒他真实的白暮雪正在山顶等候——这个认知比任何清心咒都管用。
三百级时,压力骤然变成实质攻击。谢长宴左支右绌地躲避着凭空出现的剑气,礼服下摆被削去一角。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拔剑时,那些剑气突然调转方向,反过来护在他身周——是白暮雪感应到了阵法攻击,远程操控了寒霜剑气!
“多谢师尊。”他对着空气轻声道,仿佛那人能听见。
五百级,幻象变成魔渊场景。谢长宴看到自己被灭龙毒侵蚀,浑身鳞片漆黑,而白暮雪手持霜吟剑直指他咽喉。这幻象太过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剑尖触及皮肤的寒意...
“假的。”他咬牙前行,“师尊宁愿伤自己也不会...”
七百级,压力变成针对神魂的直接冲击。谢长宴额头渗出冷汗,新愈的丹田隐隐作痛。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腕上一紧——那条连接他与白暮雪的喜绸无风自动,传来阵阵寒霜灵力,精准地护住他灵台。
九百级,最后的考验来了。阵法幻化出玄鸦的身影,那个与白暮雪有着相同面容的黑袍男子倚在台阶尽头,讥诮地问:“你怎么确定他选你不是因为愧疚?”
谢长宴脚步一顿。这是连他自己都恐惧过的问题。魔渊归来后,他无数次梦见三百年前那个雨夜,梦见父亲将婴儿托付给朱雀神君的场景。如果...如果师尊对他的所有特殊,都只是为了赎罪...
腰间短剑突然剧烈震颤。谢长宴低头,发现剑格上"暮雪所有"四个字正泛着微光。与此同时,山顶传来一声清越剑鸣——是霜吟剑在回应他的疑虑。
“我只信您。”谢长宴抹去额汗,大步迈上最后九级台阶。
祭天台映入眼帘时,他呼吸一滞。白暮雪背对着他站在台中央,依旧是一身月白,只在衣襟处露出若隐若现的黑龙纹。晨光为那抹孤绝身影镀上金边,恍如谪仙临世。听到脚步声,师尊转身,异色双瞳在阳光下妖异非常。
“慢。”白暮雪评价他登阶的速度,嘴角却微微上扬。
谢长宴刚要行礼,就被一股无形力量托起。白暮雪指尖轻挑,他腰间短剑自动飞出,与师尊手中的‘长明’剑交叉悬浮在祭坛上方。这是简化版的‘剑誓’,象征二人性命相交。
“吉时到——”玄诚子拖着长音宣布,“一拜天地!”
谢长宴正要屈膝,突然被一股寒意冻在原地。白暮雪眉头紧蹙,霜吟剑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手中,剑尖正抵在司礼弟子咽喉前三寸。
“麻烦。”师尊冷冰冰地评价这个环节。
全场死寂。祭天台四周坐满了各派来宾,上至仙界使者下至外门弟子,此刻全都屏息看着这出人意料的一幕。谢长宴眼角抽搐,他就知道师尊忍不了这些繁文缛节...
“白长老,”玄诚子擦着冷汗打圆场,“这是祖制...”
“本座不拜天。”白暮雪剑锋一转,指向苍穹,“它不配。”
更可怕的寂静。谢长宴看到仙界使者席位上有几人已经按住了法器。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凌霄殿那位紫袍使者突然轻笑:“朱雀神君果然风采依旧,连天道都不放在眼里。”
白暮雪目光如电射去:“你想现在死?”
“晚辈不敢。”使者嘴上示弱,眼中却闪着恶意的光,“只是好奇,神君如今是白暮雪...还是玄鸦?亦或是...某个不该存在的融合体?”
霜吟剑嗡鸣震颤,台周温度骤降。谢长宴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恰好挡在白暮雪与使者之间:“今日是我二人合籍大典,阁下若有指教,不妨改日再...”
话未说完,他突然被一股巨力拽得踉跄后退——白暮雪扯动了连接两人手腕的喜绸!下一秒,天旋地转,等谢长宴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扛在师尊肩头,脸颊紧贴那截绣着黑龙纹的衣襟。
“师尊?!”他挣扎着抬头,正对上白暮雪线条分明的下颌。
“聒噪。”师尊对满场哗然视若无睹,霜吟剑划出一道冰蓝轨迹,“你我的洞房比废话重要。”
腾空而起的瞬间,谢长宴听到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掌门玄诚子的茶盏摔得粉碎,药峰长老在狂掐人中,年轻弟子们传音入密的灵光乱飞,内容全是“剑尊这么野的吗?!”之类的惊叹。最绝的是器堂首座,那老头居然抚掌大笑:“好!这才是我青云剑宗的气魄!”
风声呼啸中,谢长宴发现自己居然在笑。这就是他的师尊,从来不屑世俗眼光,想要什么就直截了当地夺取——包括他。
“笑什么?”白暮雪垂眸瞥他,异色双瞳在阳光下流转着金红光芒。
谢长宴大胆地环住那截劲瘦腰身,轻轻摩挲:“弟子在想...师尊扛人的手法很熟练。”
“找打?”白暮雪威胁,却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伤口疼就说。”
原来注意到了。谢长宴心头一暖。问心路上被阵法所伤的几处确实隐隐作痛,但他没想到师尊会察觉。更贴心的是,缠绕两人手腕的喜绸正散发着柔和灵力,不断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
“这绸子...”
“本命剑气织的。”白暮雪难得解释,“省得你乱跑。”
谢长宴心头一跳。本命剑气对剑修而言如同第二金丹,师尊竟舍得抽出来做喜绸?而且这绸子看似柔软,实则他用龙爪都扯不断,刚才飞离祭天台时连罡风都无法损伤分毫...
“喜欢?”见他发呆,白暮雪突然问。
谢长宴耳根发烫:“嗯。”
寒霜峰近在眼前。白暮雪径直落在寝殿前,踹门的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像平日那个讲究礼仪的剑尊。谢长宴被轻轻抛在榻上,刚要起身,就被一柄短剑抵住咽喉——是他的‘暮雪’剑。
“现在,”白暮雪俯身,异色双瞳近在咫尺,“说说你和玄鸦的秘密。”
谢长宴喉结滚动。师尊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冰雪与某种炽热交织的矛盾味道。那截月白衣襟因俯身动作微微敞开,露出更多黑龙纹——他亲手绣的纹路此刻正随着呼吸起伏,恍如活物。
“弟子不明白..”
“红线。”白暮雪用剑尖挑起他腰间红绳,“朱雀族习俗,你从何得知?”
谢长宴这才明白师尊在问什么。玄鸦确实提过,朱雀族道侣合籍时会系红绳象征魂魄相连,但这习俗早已失传,连现任仙帝都不一定知晓。
“玄鸦前辈消散前提过一句。”他老实交代,“说这是...魂魄相牵的媒介。”
白暮雪眯眼:“还有呢?”
“还说...红绳系得越紧,感应越深。“谢长宴声音渐低,逐渐变得有些暗哑,“弟子只是...想离师尊近些。”
短剑突然撤走。白暮雪直起身,背对着他走到窗前。晨光透过窗棂,为那抹孤影描上金边。谢长宴正忐忑时,忽见师尊抬手解开发带,银白长发如瀑垂落——其中几缕已经变成玄鸦般的暗银色。
“过来。”白暮雪头也不回地命令。
谢长宴乖乖走到他身后,却被一把拽到身前。白暮雪不知从哪变出根崭新红绳,与他腰间那条一模一样。
“伸手。”
谢长宴伸出左手腕,却见师尊摇头:“右手。”
虽然疑惑,他还是照做了。白暮雪将红绳绕在他腕上,打了个复杂的结,然后...将另一端系在自己左手腕。这与传统习俗相反——通常道侣间是男左女右。
“师尊...”
“闭嘴。”白暮雪指尖泛起冰蓝光芒,点在绳结上,“玄鸦没告诉你,朱雀族的红绳要这样系?”
谢长宴摇头,看着那道光芒顺着红绳流入自己经脉。奇妙的是,这次的感觉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有根烧红的针顺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又痛又痒,最后停在心口处,化作一团温暖火焰。
“现在,”白暮雪松开手,“无论相隔多远,你都能找到我。”
谢长宴眼眶发热。这不是简单的定位术法,而是朱雀族最高等的魂契——将两人的部分魂魄永远绑定。他曾在古籍上读过,施展此术需要耗费百年修为,且施术者将永远失去那部分魂魄...
“为什么?”他声音发颤。
白暮雪转身望向窗外:“你太能惹祸。”
谢长宴从背后抱住那截劲瘦腰身,额头抵在师尊肩胛骨上。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平稳,有力,与他自己的渐渐同步。
“弟子不值得...”
“本座说了算。”白暮雪覆上他交叠在腰间的手,“松手,有客人。”
谢长宴警觉抬头,神识扫过殿外:“凌霄殿的人?”
“嗯。”白暮雪冷笑,“来送死。”
殿门无风自开。紫袍使者站在院中,身后是四名金甲护卫。见二人出来,他故作恭敬地行礼:“打扰神君雅兴。只是仙帝有令,请神君三日内前往凌霄殿述职。”
白暮雪负手而立:“不去。”
“神君或许不知,”使者笑意更深,“三日前,玄武遗冢突然崩塌。守墓人报告说...有活物出来了。”
谢长宴明显感觉师尊身体一僵。玄武遗冢?那不是他们在魔渊寻找过的地方吗?
“那又与本座何干?”白暮雪语气如常,指尖却凝出一丝冰霜。
“仙帝只是担心...”使者意有所指地看向谢长宴,“某些‘兵器’会失控。”
霜吟剑瞬间出鞘,却在斩下使者头颅前被谢长宴拦住:“师尊,合籍日不宜见血。”
白暮雪收剑入鞘,却突然抬手掐住使者咽喉:“回去告诉你主子——”他凑近对方耳畔,声音轻得只有三人能听见,“再敢打我徒弟主意,本座就让他重温三百年前的噩梦。”
使者被甩出三丈远,爬起来时脸色惨白。他刚要放狠话,却见白暮雪已经搂着谢长宴转身,只留下一句:
“滚之前把贺礼留下。”
殿门轰然关闭。谢长宴被按在门上,白暮雪的吻落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这个吻与师尊平日的克制截然不同,像是压抑了三百年的火山终于爆发。谢长宴也只是被动承受着,直到唇角被咬破,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师尊...”他喘息着推开些许,“玄武遗冢...”
白暮雪用拇指抹去他唇上血渍:“明日再说。”异色双瞳暗沉如夜,“今日...你只管当好道侣。”
窗外,凌霄殿使者仓皇逃离的身影划过天际。殿内,两条红绳在房间中微微发亮,像命运交织的轨迹,又像永不熄灭的魂火。
“师尊,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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