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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糖?!!!!!!!!!

月光被浓密的云层遮蔽,只余下零星几点惨淡的星子,勉强勾勒出予家老宅森严的轮廓。夜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低啸,卷起地上破碎的玻璃屑和枯叶,打着旋儿。

予景微蜷缩在冰凉的草地上,露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夜行服,寒意如同细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左腿外侧的枪伤已经麻木,只有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它的存在。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带着一种濒死的铁锈味。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尖陷入潮湿的草泥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像绝望中伸出的一只手,微弱,却固执地敲打在他的心壁上。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淮几……

他还活着。他在哪里?他还好吗?那摊血……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担忧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予景微的心脏,比腿上的伤口更让他难以忍受。他必须去找他。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透支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动作牵动了腿伤,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额角瞬间渗出更多冷汗,沿着他苍白俊美的侧脸滑落,滴进身下的草丛。他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阵眩晕。

他抬起头,望向工具棚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黑暗如同张开的巨口。刚才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但危机并未解除。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予景微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调动起这具身体(淮几的身体)里最后的力量。这身体虽然单薄,却出乎意料地坚韧,带着一种在底层摸爬滚打锤炼出的顽强。他抓住旁边一棵小树的树干,指甲几乎要抠进树皮里,借着这股力,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伤腿无法受力,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那棵小树上,树干被他压得微微弯曲。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汗水浸湿了他额前柔软的黑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因痛苦和专注而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在极其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破碎的光亮。

他撕下另一条内衬布料,将腿上崩裂的伤口更紧地捆扎住,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却异常坚决。

不能再拖了。

他松开树干,尝试着迈出一步。伤腿落地瞬间,钻心的疼痛让他身体一歪,差点再次摔倒。他猛地伸手扶住旁边的围墙,冰冷的石壁刺激着他滚烫的掌心。

一步,两步……他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沿着围墙的阴影,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又像个不屈的亡灵,一点一点,朝着工具棚的方向挪去。他的背影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异常单薄、狼狈,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被摧毁的倔强。

每靠近工具棚一步,他的心就揪紧一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

终于,他挪到了工具棚敞开的门口。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淮几……”他压低声音,试探地唤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棚顶铁皮的呜咽声。

予景微的心沉了下去。他扶着门框,迈过门槛,踏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工具棚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霉味和机油味。予景微借着门口透进的极其微弱的光线,艰难地辨认着。

突然,他的脚尖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他低头,心脏骤停——

淮几蜷缩在几个废弃轮胎和一堆麻袋后面,整个人陷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依旧穿着那件深色外套,但此刻外套上浸染了大片深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尤其是在腹部的位置。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凌乱的黑色碎发遮住了他的脸,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指尖沾着暗红。

那部老旧的手机,掉落在他的手边,屏幕碎裂,彻底黑了。

“淮几!”予景微再也顾不得其他,扑跪下去,动作太大牵动了腿伤,让他痛得闷哼一声,但他完全顾不上自己。他伸出手,颤抖地探向淮几的颈侧。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滑腻的皮肤,但幸好,还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还活着!

予景微长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随即又被淮几这惨烈的状况揪紧。他小心地拨开淮几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露出那张属于他自己的、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脸。淮几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眉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紧紧蹙着,原本淡色的嘴唇此刻灰白干裂,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痕。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即碎,与平时那个冰冷、强硬、算计一切的“分析师”判若两人。

予景微看着他腹部的伤口,那里的血迹还在缓慢扩大。必须立刻止血!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急救用品,动作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笨拙。他拿出最后一卷绷带和止血粉,小心翼翼地想去掀开淮几按住伤口的手。

“别……碰我……”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惯有的冷硬和抗拒的声音响起。

淮几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半睁着眼睛,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警惕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他试图挥开予景微的手,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不想死就闭嘴!”予景微难得对他用了重口气,语气急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一把抓住淮几试图抗拒的手腕,那手腕纤细得惊人,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你他妈流了多少血自己心里没数吗?!”

淮几似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他闭上眼,偏过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屈辱和无力,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

予景微不再理会他那点别扭的自尊,动作迅速地清理伤口、撒上止血粉、用绷带层层包扎。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专业,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粗暴,但足够专注和快速。昏暗的光线下,他额角的汗珠不断滴落,有的落在淮几冰凉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包扎的过程中,淮几的身体因为疼痛而时不时地痉挛一下,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愈发苍白的脸色,泄露着他的痛苦。

终于包扎完毕。予景微脱力地坐倒在地,靠在一个冰冷的铁柜上,大口喘着气。腿上的伤和刚才的紧张让他几乎虚脱。

工具棚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不均的呼吸声交织。

过了一会儿,淮几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予景微惨白的脸上和他那条明显不自然的腿上。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的腿……”

予景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种时候还会注意到这个。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惯常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变成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怪表情。

“死不了。”他把淮几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顿了顿,看着淮几那双因失血而显得有些湿润、不再那么冰冷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扭,“……比你强点。”

淮几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属于予景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地翻涌了几下,最终,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但那一直紧绷着的、透着抗拒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线。

予景微看着他闭上眼后依旧紧蹙的眉头,又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伤腿,心里五味杂陈。

仇恨、责任、担忧,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生长出来的、让他心烦意乱的保护欲……所有这些情绪搅和在一起,像一团乱麻。

他抬起头,透过工具棚破损的顶棚缝隙,望向外面那片依旧黑暗、危机四伏的天空。

回家之路,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如此惨烈。

而他和淮几,此刻像两只受伤的野猫,在这冰冷的角落里,靠着彼此的体温和那点可笑的“比你强点”的倔强,艰难地喘息着。

前路,似乎比这夜色更加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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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棚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重,血腥味、霉味和机油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予景微靠坐在铁柜旁,伤腿伸直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肌肉,引来一阵闷痛。他侧过头,看向蜷缩在阴影里的淮几。

淮几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而急促,被予景微包扎好的腹部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绷带上隐隐有新的血渍渗出。他看起来脆弱得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那张属于予景微的、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只剩下病态的苍白和深切的痛苦。

予景微看着看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他讨厌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更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挣扎着挪动身体,靠近了一些,伸手探了探淮几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并没有发烧,但这失血过多的低温同样危险。

他从自己仅剩的、也是湿透的外套内侧口袋里,摸出那半板在安全点没吃完的巧克力。包装纸已经有些皱巴巴,沾了些许污迹。他掰下一小块,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碰了碰淮几干裂的嘴唇。

“喂,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

淮几毫无反应。

予景微蹙眉,用指尖沾了点融化开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淮几的唇缝上。那微甜的、带着坚果香气的味道,似乎刺激到了淮几的感官。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锐利和冰冷,只剩下涣散和因剧痛而产生的生理性水光,雾蒙蒙的,像蒙尘的琉璃。他茫然地看着予景微,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水……”他翕动着嘴唇,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

予景微立刻拿起旁边那瓶所剩无几的纯净水,拧开盖子,小心地托起淮几的头,将瓶口凑到他嘴边。淮几贪婪地吞咽了几小口,水流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洇湿了衣领。

喝过水,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予景微,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他猛地别开脸,挣脱了予景微的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抗拒,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更多冷汗。

“……不用你管。”他声音嘶哑,带着惯有的冷硬,但那气势因虚弱而大打折扣,反而透出一种倔强的可怜。

予景微看着他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样子,心头那股火又窜了上来,但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身体,那火气又莫名其妙地熄了下去,变成一种无奈的憋闷。

“谁想管你?”予景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把剩下的巧克力和水粗暴地塞进淮几那只没受伤的手里,“爱吃不吃,渴死拉倒。”

淮几握着那带着予景微体温的巧克力和水瓶,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扔掉,也没有吃,只是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棚顶缝隙漏下的一缕微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那清晰却脆弱的下颌线,和微微颤动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剑拔弩张的敌对,而是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有对彼此伤情的认知,有对眼下绝境的无力,还有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

予景微靠在铁柜上,闭上眼睛,试图积攒一点力气。他能听到淮几那边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显然伤口一直在疼。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予景微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他感觉到身边有极其轻微的动静。他睁开眼,看到淮几不知何时,将那块小小的巧克力放进了嘴里,正极其缓慢地、小口地咀嚼着。他依旧偏着头,不看予景微,但那吞咽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乖顺的……妥协?

予景微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心里那点憋闷忽然就散了些。他甚至有点想笑,但嘴角刚动了一下,就扯到了腿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这声抽气让淮几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极快地瞥了予景微的伤腿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依旧沉默着,但握着水瓶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工具棚外,风声似乎更紧了。老宅深处,隐约传来一些模糊的声响,像是搜索仍在继续。

他们躲在这里,如同暴风雨中暂时安全的小舟,但风雨未歇,危机四伏。

予景微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微弱呼吸和存在。

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那个地下观测站。但在那之前,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哪怕只是这短暂而狼狈的喘息。

而身边这个与他共享着秘密、伤痛和唯一生路的人,此刻,竟成了这冰冷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鲜活的依靠。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却又……无法舍弃。(ovo:呦呦呦~)

---

时间在工具棚凝滞的空气里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疼痛和未知的危险。予景微腿上的麻木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他额角的冷汗就没有干过,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旁边的淮几状态也没有好转。他虽然勉强吃下了那块巧克力,喝了几口水,但腹部的出血似乎并未完全止住,绷带上的暗红色仍在缓慢扩大。他蜷缩在那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失血而微微发抖,偶尔控制不住地发出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又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将那痛楚硬生生咽回去。

予景微听着那细微的、强忍痛苦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昏暗的棚内扫视,最终落在角落一堆废弃的麻袋上。

他挣扎着,再次挪动身体,每一下都牵扯着腿伤,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够到那些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的麻袋,拖了两条相对厚实些的过来。

一条,他粗暴地扔到了淮几身上,盖住了他不住发抖的身体。

另一条,他胡乱地卷了卷,垫在了自己那条伤腿下面,试图让血液回流顺畅一些。

麻袋粗糙,带着陈年的污垢,但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暖和缓冲,已是雪中送炭。

淮几被麻袋盖住时,身体僵硬了一瞬。他睁开眼,看向予景微。棚内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他没有推开那条脏兮兮的麻袋,反而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往里面缩了缩,汲取着那一点可怜的暖意。

“……多事。”他哑声说,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少了之前的尖锐。

予景微哼了一声,没理他,自顾自地调整着伤腿的位置,试图找到一个能让疼痛减轻一点的姿势,额角因为用力而迸出青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无声的、笨拙的、建立在共同苦难之上的微妙缓和。

过了一会儿,淮几忽然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动了动。他伸出手,在身边的杂物堆里摸索着。予景微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又要做什么。

只见淮几摸到了一截掉落的、生了锈的短铁棍。他拿起铁棍,没有看予景微,而是对着身旁一个空着的铁皮桶,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敲击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节奏有些凌乱,力道也很轻,但那个模式——三短,三长,三短——清晰无误。

是SOS。是他们在绝境中约定的、确认彼此存在的暗号。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予景微之前的寻找,也是在确认……予景微是否还清醒,是否还在他身边。

予景微看着他那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看着他那专注而苍白的侧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这个倔强、冰冷、浑身是刺的家伙,原来也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表达他的……不安吗?

予景微没有回应敲击。他只是看着淮几,直到淮几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动作,手臂无力地垂落,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淮几喘着气,闭上了眼睛,似乎连维持清醒都变得极其困难。

予景微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极其艰难地,拖着伤腿,往淮几的方向又挪近了一点点。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的体温和冰冷的湿气。

他伸出手,没有碰到淮几,只是悬停在他那只紧紧按着腹部伤口的手上方。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那难以忍受的痛楚。

“喂,淮几,”予景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寂静中响起,“撑住。”

“……我们……还得回家。”

淮几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但予景微看到,他那一直紧蹙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线。

工具棚外,夜色依旧浓重如墨。搜索的声音时远时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他们在这肮脏、冰冷、充满绝望的角落里,靠着两条发霉的麻袋,一个无声的敲击,和一句简单的“撑住”,暂时构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却真实存在的同盟。

回家的路布满荆棘,但至少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独自面对。

好的,我们继续描绘这风雨飘摇中的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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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工具棚凝滞的空气里缓慢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疼痛和未知的危险。予景微腿上的麻木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的剧痛。他额角的冷汗就没有干过,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旁边的淮几状态也没有好转。他虽然勉强吃下了那块巧克力,喝了几口水,但腹部的出血似乎并未完全止住,绷带上的暗红色仍在缓慢扩大。他蜷缩在那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失血而微微发抖,偶尔控制不住地发出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又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将那痛楚硬生生咽回去。

予景微听着那细微的、强忍痛苦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昏暗的棚内扫视,最终落在角落一堆废弃的麻袋上。

他挣扎着,再次挪动身体,每一下都牵扯着腿伤,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够到那些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的麻袋,拖了两条相对厚实些的过来。

一条,他粗暴地扔到了淮几身上,盖住了他不住发抖的身体。

另一条,他胡乱地卷了卷,垫在了自己那条伤腿下面,试图让血液回流顺畅一些。

麻袋粗糙,带着陈年的污垢,但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暖和缓冲,已是雪中送炭。

淮几被麻袋盖住时,身体僵硬了一瞬。他睁开眼,看向予景微。棚内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他没有推开那条脏兮兮的麻袋,反而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往里面缩了缩,汲取着那一点可怜的暖意。

“……多事。”他哑声说,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少了之前的尖锐。

予景微哼了一声,没理他,自顾自地调整着伤腿的位置,试图找到一个能让疼痛减轻一点的姿势,额角因为用力而迸出青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无声的、笨拙的、建立在共同苦难之上的微妙缓和。

过了一会儿,淮几忽然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动了动。他伸出手,在身边的杂物堆里摸索着。予景微警惕地看着他,以为他又要做什么。

只见淮几摸到了一截掉落的、生了锈的短铁棍。他拿起铁棍,没有看予景微,而是对着身旁一个空着的铁皮桶,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敲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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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奏有些凌乱,力道也很轻,但那个模式——三短,三长,三短——清晰无误。

是SOS。是他们在绝境中约定的、确认彼此存在的暗号。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予景微之前的寻找,也是在确认……予景微是否还清醒,是否还在他身边。

予景微看着他那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看着他那专注而苍白的侧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这个倔强、冰冷、浑身是刺的家伙,原来也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表达他的……不安吗?

予景微没有回应敲击。他只是看着淮几,直到淮几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下动作,手臂无力地垂落,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淮几喘着气,闭上了眼睛,似乎连维持清醒都变得极其困难。

予景微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他极其艰难地,拖着伤腿,往淮几的方向又挪近了一点点。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的体温和冰冷的湿气。

他伸出手,没有碰到淮几,只是悬停在他那只紧紧按着腹部伤口的手上方。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那难以忍受的痛楚。

“喂,淮几,”予景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寂静中响起,“撑住。”

“……我们……还得回家。”

淮几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但予景微看到,他那一直紧蹙的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线。

工具棚外,夜色依旧浓重如墨。搜索的声音时远时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他们在这肮脏、冰冷、充满绝望的角落里,靠着两条发霉的麻袋,一个无声的敲击,和一句简单的“撑住”,暂时构筑起了一个摇摇欲坠,却真实存在的同盟。

回家的路布满荆棘,但至少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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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疼痛和寒冷的煎熬中仿佛被无限拉长。予景微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了多久,直到一阵尖锐的、由远及近的狗吠声将他猛地惊醒!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搜索队带着狗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淮几,淮几也被这声音惊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涣散的瞳孔里瞬间凝聚起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带着狗,他们这个简陋的藏身处根本无所遁形!

“怎么办?”予景微压低声音,语气急促,额角瞬间布满了新的冷汗。他的腿根本跑不动,淮几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淮几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按住腹部,目光快速扫过工具棚内部,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被破布半掩盖着的、黑黢黢的洞口——那似乎是通往地下管道的检修口,但入口极其狭窄,而且不知道通向哪里,是否安全。

“那里……”淮几的声音虚弱却带着决断,“……只能赌一把。”

狗吠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已经开始在工具棚外围扫射!

没有时间犹豫了!

予景微一咬牙,用没受伤的右腿猛地蹬地,几乎是扑到那个检修口旁,用力掀开沉重的、生锈的铁盖!一股浓烈的、带着腐烂气息的霉味扑面而来!

洞口果然极其狭窄,仅能容一人勉强挤入,而且深不见底。

“快!”予景微回头,朝着淮几低吼。

淮几试图撑起身体,但腹部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根本无法靠自己移动。他尝试了一下,便无力地跌坐回去,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

眼看外面的光线和声音越来越近!

予景微瞳孔一缩,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转身,不顾自己腿上的剧痛,半拖半抱地将淮几从地上拉起来!淮几比他想象中还要轻,那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但这一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让他的伤腿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你……”淮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僵住,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声音里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别动!”予景微低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几乎是半抱着将淮几拖到检修口旁,“不想被狗咬死就给我下去!”

他将淮几的身体往下塞,动作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粗暴。淮几闷哼一声,腹部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瞬间脱力,只能任由予景微将他推进那黑暗、肮脏的洞口。

在淮几的身体完全没入洞口的瞬间,予景微听到外面传来保安的呵斥和狗爪扒拉门板的声音!

他最后看了一眼淮几消失的洞口,猛地将铁盖拉上!在铁盖合拢的最后一刻,他自己也侧身,忍着腿骨几乎要断裂的剧痛,硬生生挤进了那狭窄的通道,同时从内部用尽全力,将铁盖猛地推回原位!

“哐当!”

铁盖合拢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同时也隔绝了外面骤然响起的犬吠和撞门声!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逼仄、充满腐烂气味的管道里交织、放大。

予景微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冰冷的铁棺材里。空间狭窄得他几乎无法转身,伤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让他几乎晕厥。他能感觉到前面的淮几微弱的呼吸和无法抑制的、因疼痛而发出的细微颤抖。

“淮……几?”予景微在黑暗中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疼痛和空间的压迫而变形。

前面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气音的回应:“……嗯。”

还活着。

予景微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这里不能久留,搜索队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检修口。

“往前……爬……”淮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强忍痛苦的颤音,“不能……停……”

予景微咬紧牙关,用手肘和那条没受伤的腿,开始在这冰冷、粗糙、布满黏腻未知物的管道中,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每前进一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体力消耗。伤腿在爬行中被不断摩擦、撞击,鲜血早已浸透了绷带,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前面的淮几移动得更慢,几乎是在蠕动。予景微能听到他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和身体摩擦管道壁的沙沙声。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疼痛、恐惧、窒息感,还有……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予景微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体力即将耗尽。

就在这时,前面的淮几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予景微喘息着问,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淮几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几秒,才用极其虚弱、几乎飘忽的声音说:“……前面……没路了……”

予景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死胡同?!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能想象到,搜索队打开检修盖,发现他们像两只被困死在管道里的老鼠的场景……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前面的淮几似乎又动了动,他的手在管道壁上摸索着,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等等……”淮几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希望的波动,“……这里……好像……有个岔口……向下……”

向下?

予景微精神一振,拼命向前又挪动了一点,伸出手向前摸索。果然,在淮几身体侧下方,他摸到了一个更加狭窄、几乎是垂直向下的管道口!冷飕飕的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更浓重的潮湿和腐朽气息。

这下面通向哪里?是否是更大的危险?

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下……下去……”淮几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几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予景微不再犹豫。他先帮助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淮几,让他调整姿势,一点一点地滑入那个向下的管道口。这个过程极其艰难,在狭窄的空间里,予景微能清晰地感受到淮几身体的颤抖和那无法抑制的、痛苦的闷哼。

当淮几的身体完全滑下去后,予景微也深吸一口气,忍着腿部传来的、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跟着滑了下去。

这是一段短暂的、失控的下坠。

“噗通!”

他摔落在了一片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溅起了黏腻的水花。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空气流通了一些,但味道更加难闻,像是多年淤积的污水和腐烂物的混合体。

予景微摔得七荤八素,伤腿更是遭到了重击,疼得他蜷缩起来,半天动弹不得。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颤抖着,摸索着碰到了他的胳膊。

是淮几。

他似乎就摔落在不远处。

那只手在他胳膊上停留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是否还活着,然后无力地滑落下去。

两人躺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如同两具被抛弃的残破玩偶,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痛苦的喘息,在无尽的黑暗和恶臭中,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过了不知多久,予景微才积攒起一点力气,嘶哑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带着回音:

“……还……活着吗?”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水音的回应,微弱得几乎被滴水声掩盖:

“……嗯。”

还活着。

又一次。

在这地狱般的绝境里,他们又一次,侥幸活了下来。

予景微躺在冰冷的污水中,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微弱存在,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仇恨、恩怨,在生死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他只想活下去……不止自己

(ovo:啊啊啊啊啊有糖有糖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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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顺着排水管道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出口,逃离了予家老宅的范围,暂时躲进了淮几早已准备好的、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备用安全屋。这是一个狭小但功能齐全的一居室,相比之前那些废弃工厂和地下室,这里简直算得上是天堂。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危险,紧绷了数日的神经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狼狈。

两人身上都沾满了污泥、血渍和难以形容的秽物,气味刺鼻。予景微还好,淮几腹部的伤口经过这番折腾,情况更加糟糕,脸色白得吓人,几乎站不稳。

“你先去清理一下。”予景微扶着淮几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尽量保持平常,指了指那个狭小的卫生间,“伤口必须重新处理。”

淮几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他撑着身体,慢慢走向卫生间,关上了门。

予景微则瘫坐在门口的地板上,背靠着墙,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松懈更让他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卫生间里传来的、持续的水声惊醒。他猛地想起淮几腹部的伤不能沾水太久!

“淮几?你没事吧?”予景微下意识地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那家伙该不会晕在里面了吧?

“淮几!说话!”予景微提高了音量,心里有些着急。他又敲了几下门,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顾不得那么多了!

予景微拧动门把手——门没锁。他猛地推开了门。

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小小的卫生间里,淋浴喷头还在洒着热水,而淮几……他背对着门口,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似乎是想借力支撑,但身体正缓缓向下滑去。热水冲刷着他苍白瘦削的脊背,水珠顺着流畅的肩胛线和微微凹陷的脊柱沟蜿蜒而下,没入紧窄的腰身。他那头柔软的黑发被水彻底打湿,黏在白皙的后颈和脸颊旁,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紧闭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随时会被水流冲走,那平日里所有的冰冷和尖刺都被热水软化、剥离,只剩下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

予景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呼吸一滞,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愣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淮几那过于苍白的皮肤、清晰的蝴蝶骨和那截仿佛一折就断的腰线上。

直到淮几的身体因为无力而彻底滑坐到湿滑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予景微才猛地回过神!

“淮几!”

他几步冲过去,也顾不得热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伸手关掉淋浴,然后蹲下身,查看淮几的情况。指尖触碰到对方冰凉滑腻的皮肤,那触感让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淮几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脱力加上伤口疼痛,一时无法动弹。他微微睁开眼,水汽朦胧中,看到予景微近在咫尺的、带着惊慌和某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脸。意识到自己此刻近乎□□的狼狈状态,淮几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他猛地别开脸,伸手想去抓旁边挂着的浴巾,却因为无力而抓了个空。

“……出去。”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明显的羞恼和抗拒。

予景微被他这反应弄得也有些尴尬和莫名的……心虚?他慌忙抓起浴巾,胡乱地盖在淮几身上,遮住了那让他心跳失序的景象,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卫生间,猛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予景微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那湿漉漉的黑发,苍白的皮肤,脆弱的脊背……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涌遍全身,让他口干舌燥。

他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为什么不敢再看淮几的眼睛?为什么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觉得脸上发烧?

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好像……对淮几……

不!不可能!

那是淮几!是占据了他身体的仇人!是他恨不得……恨不得……

予景微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散出去。但淮几那双因水汽而显得湿漉漉的、带着羞恼的眼睛,和他那脆弱苍白的模样,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予景微变得极其不自在。

当淮几勉强处理好伤口,穿着宽松的旧T恤和长裤(明显是淮几自己的衣服,穿在予景微的身体上有些空荡),虚弱地从卫生间里挪出来时,予景微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神飘忽,不敢与他对视。

“你……你睡床。”予景微指着房间里唯一那张窄小的单人床,语气生硬地说完,也不等淮几回应,就自顾自地抱了条毯子,快步走到客厅的沙发旁,背对着淮几坐下,一副“我要休息别打扰我”的姿态。

淮几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明显反常的举动,微微蹙了蹙眉。他能感觉到予景微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莫名的紧绷和疏离。是因为刚才……?

想到卫生间里那尴尬的一幕,淮几苍白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自然。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很快席卷了他,他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昏睡。

而客厅里,予景微躺在狭窄的沙发上,辗转反侧。

他闭上眼,是淮几冰冷警惕的眼神;睁开眼,脑海里又是水汽中那双湿漉漉的、带着脆弱的美感的眼睛。两种形象交织碰撞,让他心烦意乱。

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用单纯的“仇人”眼光去看待淮几了。他会因为淮几的伤痛而揪心,会因为淮几的脆弱而产生保护欲,甚至……会因为无意中看到对方的身体而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感让他感到恐慌和不知所措。

他只能选择笨拙地逃避。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予景微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淮几。

他会抢着去做所有需要外出的事情,尽量避免和淮几单独待在同一个空间。即使不得不交流,他也语气简短,目光游移,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点戏谑地去逗弄对方。

他甚至开始怀念起之前那个对他横眉冷对、言语刻薄的淮几,至少那样,他还能清晰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颗心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又酸又胀,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纠结和……悸动。

安全屋的气氛,因为予景微这别扭的疏远,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

而对此,伤重未愈、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的淮几,似乎有所察觉,又似乎无暇他顾。只是在他偶尔清醒、看到予景微那明显躲闪的背影时,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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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凝滞中度过。予景微的腿伤在缓慢愈合,而淮几腹部的伤口则反复折腾,发烧、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予景微包揽了所有外出采购和料理琐事。每次出门,他都像做贼一样,速去速回,心跳一路都提着,直到推开安全屋的门,看到淮几还好好地(哪怕是昏睡着)在那里,那颗心才能落回实处,然后又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紧张而更加懊恼。

他开始变得异常关注淮几的一切。

比如,他发现淮几睡着时,会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只缺乏安全感的猫,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长睫毛安静地垂着,偶尔会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在梦里轻轻蹙眉。每当这时,予景微就会像被定住一样,站在床边看上好一会儿,心里像被羽毛挠过,又酸又软,直到淮几发出一点呓语或翻身的动静,他才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去整理那些本来就没什么可整理的东西。

又比如,他发现淮几虽然嘴巴毒,但对食物极其挑剔(或者说,是对这具“予景微”的身体极其负责?)。之前买的廉价止痛药被他嫌弃,现在对于景微带回来的速食便当,他也只是勉强吃几口就放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不合胃口?”予景微忍不住问,语气尽量显得平淡。

“……难吃。”淮几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评价,嘴唇因为发烧而有些干裂。

予景微没说什么,但第二天出门,他鬼使神差地绕了远路,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粤菜馆,打包了一份清淡的虾饺和粥回来。

当他把还温热的食盒放在淮几床头时,淮几明显愣了一下,抬起那双因生病而显得水润朦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谢谢。”淮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病弱的沙哑,然后默默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居然把那份粥和虾饺都吃完了。

看着空掉的食盒,予景微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小小的、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比他自己赢了场比赛还开心。但他表面上只是酷酷地“嗯”了一声,转身去收拾垃圾,耳根却悄悄红了。他觉得自己像个偷偷给心上人送温暖、又怕被发现的毛头小子,这感觉简直蠢透了!

最要命的是,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注意到淮几一些……过于迷人的小细节。

有一次,淮几靠在床上看他们从老宅带出来的、陈教授的那些加密资料,神情专注。午后的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户,恰好落在他侧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看得入神,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卷着额前一小缕柔软的黑发,一圈,又一圈。

那个小动作,配上他专注时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唇,和他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旧T恤(领口有些松垮,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

予景微当时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假装研究老宅的结构图,眼角的余光却完全被这一幕吸引。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像擂鼓一样狂跳起来,血液一股脑地往头上涌,脸颊和耳朵都烫得惊人。

他猛地低下头,把手里的图纸捏得哗哗作响,心里疯狂唾弃自己:**予景微你他妈在看什么?!那是淮几!是仇人!是个男的!**

可是……可是他就是觉得,那一刻的淮几,好看得有点……过分了。

这种认知让他恐慌又无措。他试图用理智压制,反复提醒自己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和尴尬现状,但那些鲜活的心动瞬间,就像顽强的藤蔓,不断缠绕着他的心。

他开始更加刻意地躲避。

淮几因为虚弱需要换药时,他会提前把药和绷带准备好,放在床头,然后找借口溜出去,等淮几自己弄好再回来。即使不得不帮忙,他的动作也僵硬得像机器人,眼神死死地盯着伤口本身,绝不乱瞟一分一毫。

晚上睡觉,他坚决窝在那个又短又窄的沙发上,背对着卧室的方向,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即使听到卧室里传来淮几因为咳嗽或翻身而发出的细微声响,他也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假装睡得很沉。

他甚至开始怀念起最初那个对他只有冰冷恨意的淮几。至少那时候,他的情绪是直白的、可控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怀揣着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酸甜交织,忐忑不安,每次不经意间的对视或靠近,都能在他心里掀起一场无声的海啸。

这天傍晚,予景微在外面晃荡了很久才回来,手里拎着晚餐。他推开门的瞬间,看到淮几没有像往常一样躺着,而是坐在窗边那个旧摇椅上,身上盖着薄毯,静静地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那画面安静得有些不真实。

听到开门声,淮几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前几天清明了一些。他看着站在门口、有些怔愣的予景微,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弯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充其量只是嘴角一个微小的上扬弧度,短暂得如同错觉。

但予景微的心脏,却像是被那个微小的弧度狠狠撞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僵在门口,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完了。

予景微,你好像……真的彻底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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