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苦果”冰淇淋最终还是没点成。因为云峥在甜品单递过来的瞬间，直接对服务生说：“要你们招牌的巧克力熔岩，配一勺香草冰淇淋。谢谢。”
左左挑眉：“云总，耳朵不好使了？我说的是‘苦果’。”
“嗯，听到了。”云峥把甜品单合上递还给服务生，动作流畅，没给她反驳的余地，“但我记得有人小时候为了抢口巧克力味的营养糊糊，能跟保育员阿姨据理力争半小时。苦味？”他哼笑一声，带着点了然于胸的嘲弄，“你左左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儿。”
左左被噎了一下。该死，他连这种破事都记得？
熔岩蛋糕很快送上来，外表焦脆，用勺子轻轻一碰，浓郁的黑巧克力浆便汩汩流出，热气混着冷冽的香草气息扑面而来。
云峥很自然地把甜品碟往她那边推了推，自己则靠回椅背，端起餐后酒抿了一口，看着她。那眼神，像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
左左在心里骂了句“诡计多端”，但身体很诚实，勺子已经挖了下去。温热的巧克力在口中融化，细腻微苦，完美中和了香草的甜腻。她满足地眯了下眼，像只被顺毛撸了的猫，但立刻又警觉地绷起脸，不能让他太得意。
“勉强及格。”她评价得吝啬。
云峥也不计较，晃着酒杯：“比孤儿院刷锅水味的营养糊糊强点就行。”
“那玩意儿你现在喝一口，能当场表演个灵魂出窍。”
“彼此彼此。你当年藏起来的那些齁死人的水果硬糖，现在看跟吃糖精没什么区别。”
“总比你偷食堂的盐块舔强！”
“我那是在补充电解质，为长身体做准备。科学，懂吗？”
“哦，科学到被院长抓去罚喝盐水？”
斗嘴间，甜品见了底。最后的咖啡端上来，深棕色的液体在小白瓷杯里微微晃动。
云峥放下酒杯，脸上的戏谑慢慢收敛，目光沉静下来，落在她脸上。餐厅轻柔的背景乐仿佛被调低了音量。
“说真的，左左。”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少了些针锋相对，多了点难以言喻的东西，“这些年……为什么只送明信片给我，而不让我去找你？”
左左搅拌咖啡的手顿了一秒。银质小勺碰到杯壁，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她没抬头，看着杯中旋转的漩涡：“不然呢？抱着你腿哭一场？还是给你留半块饼干当念想？”她语气试图轻松，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那时候，由得我选吗？”
空气沉默了几秒。
“我找过你。”云峥的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被带走后的那个星期，我翻墙跑了。按他们说的地址，找去了那个什么涉外收养办事处。隔着玻璃门，被保安拎出来的。”
左左猛地抬起头。
云峥扯了扯嘴角，像在笑，但眼里没什么温度：“那保安人还行，没揍我，就说了句‘小孩，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人家已经飞国外过好日子去了’。”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加糖也没加奶，喉结滚动了一下：“好日子。听着不错。”
左左握着温热的杯壁，指尖有些发麻。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那时候太小”，或者“身不由己”，但都觉得苍白又虚伪。那些被时间模糊掉的、刻意不去触碰的分离的仓促和狼狈，突然被他几句话撕开了一个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最终只是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蠢死了。活该被拎出来。”
“是啊，”云峥放下杯子，看向窗外璀璨到虚假的城市夜景，侧脸线条有些冷硬，“是挺蠢的。后来就学聪明了。知道想要什么，得自己变得足够强，强到别人不能随便把你拎出去，强到……”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锁住她，那里面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有自嘲，有狠劲，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执拗了二十年的火：“……强到能把我应得的，亲手拿回来。”
他的视线太具有穿透力，左左下意识想躲，却又强迫自己迎上去。心跳有点失序，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巧克力太浓，还是他的话太沉。
她吸了口气，端起律师谈判的架势，尽管指尖有点凉：“所以，云总现在是觉得自己足够强了，回来进行资产回收了？包括我？”
“包括你？”云峥重复了一遍，忽然倾身越过桌面，手指轻轻擦过她唇角，那里可能沾了一点刚才的巧克力酱。他的指腹温热干燥，触碰一瞬即逝，却像一道微小的电流窜过皮肤。
左左呼吸一滞。
他收回手，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嘴角缓缓勾起那个熟悉的、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
“左律师，你从来就不是谁的资产。”
“你是……”他压低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战利品。唯一的那个。”
左左感觉耳根有点热。她猛地往后靠回椅背，端起咖啡猛灌一口，差点烫到舌头。
“神经病。”她低声骂了一句，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心跳在胸腔里敲得又重又快。
这仗没法打了。这混蛋不按套路出牌。
云峥看着她微红的耳廓和强作镇定的样子，低笑出声，终于满意地坐了回去，恢复了那副慵懒商人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瞬间露出獠牙和软肋的人不是他。
“走吧，战利品。”他招手叫侍者买单，“送你回去。明天还得开会，研究一下怎么给我的‘董事长’盖游乐园。”
左左抓起手包，起身就走，高跟鞋踩得地面咔咔响，试图把刚才那点失控的心跳全都踩碎在脚下。
云峥不紧不慢地跟上，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补充：
“对了，协议里那条‘无理取闹罚睡书房’……我觉得需要再磋商一下。”
“毕竟，”他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合理怀疑，左律师你以后无理取闹的次数，可能会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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