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你这孩子……”她妈一副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别跟她计较的表情,冲陈尽山礼貌的笑笑,“不过幸好孩子活下来了,不然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你说说这……”
陈尽山也回以微笑,然后把头拧过来,又给招柏文复述一遍:“剖腹产死的,啧啧……”
“就是啊,这小孩生下来就没妈了,多可怜啊。”那个母亲还恋恋不舍地接话,然后又冲她女儿补充,“不过这都是很偶然的情况,你看这世界上那么多妈妈……”
“孩子可怜,妈妈不可怜吗?”
招柏文突然发出那种听起来很真诚的冷笑。
陈尽山心下一慌。没了妈这件事……
可是招柏文只是面无表情地接着说:“命都没了,却因为生了个孩子所以死得‘幸好’,母亲真伟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尽山觉得招柏文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像“真实”的他,不是什么昭昭也不是什么实习生招柏文,如此直接没情商又不圆滑,连音量好像都比平时大一些。
眼看那个妈妈脸上有点挂不住,陈尽山赶紧按住招柏文的大腿轻轻安抚了两下,又给那位妈妈使眼色:我家小孩也不懂事,您别计较。
母女俩和他话不投机,取了报告赶紧离开了。
招柏文低垂着睫毛,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淡淡模样。
“行啊小朋友,”陈尽山忍不住笑,在人鼻头上刮了一下,“看不出来还挺有脾气的。”
“……刚刚说话太冲动了,让您见笑了陈老板。您也知道,我道德素质不高,在酒吧和人吼来吼去习惯了。”
“?又跟我假正经上了是吧?”
他发现了,每次招柏文稍微有那么一点真情流露之后,就会立刻用极端的礼貌来掩盖自己,仿佛疏远所有人才是他的安全区。
他又俯身在招柏文耳边说:“我怎么从来没听你在酒吧吼过谁呢?”
死要面子编谎话都编不会,这傻小孩……
笨蛋小孩的耳朵烧起来了,低头摆弄起输液管,被陈尽山一把镇压住。
“你不是道德水平不高,你是太有道德水平了,”陈尽山在他面前比了个拇指,“明明说得就很有道理啊。”
“……我只是看那个小姑娘不自在。”
“那也挺好的啊,说明你是一个有独立见解且为人着想的人,我没有错看。”
招柏文脸有点热,红扑扑的。
听流氓话他面不改色,听这么诚心的夸奖他反而有点无所适从。成天喝惯了农药化肥催化剂的花,猛然上点儿天然去雕饰的土肥料,还禁不住得抖两抖呢。
“这怎么办啊,”陈尽山的笑声也热热地传进他耳朵里,“你这样我是真有点喜欢了。要不晚上回去干点什么吧。大好时间,别浪费啊。”
……农药化肥回来了。
招柏文没理他,顶着个红脸说:“那还是给我多来几针吧。”
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陈尽山说要请客吃饭,弥补晚宴没捞着的遗憾,左想右想,进了一家砂锅粥店。
砂锅粥再重口味也重不到哪去,招柏文把菜单来来回回翻了三遍,然后往前一推:“陈老板点吧。我没什么想吃的。”
陈尽山接过来:“行,那我点什么你吃什么,就是点石头拌饭你也没辙。”
又道:“你这样朱宝德得高兴死,给公司省钱了。就是我跟他出差,他还报个差补改善伙食呢,哪像你这么难伺候。”
他点了一大份鲜虾干贝粥,一盘白灼芥兰,又加了一盘蚝烙。招柏文就故意气他似的问:“宝德哥只知道改善伙食,应该没想过你到了该补身体的年龄吧?”
“你这小孩!我点蚝烙是因为我爱吃,”陈尽山把头凑过来,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用不用补你不知道?你就仗着我对你够意思吧,不然这功夫估计都没空说话了。”
招柏文面不改色地喝了杯水。
“对了,宝德哥之前好像说,有新订单要做,给我这边也加了新的任务。”
“哦,那你听他的就行,估计是工厂那边返工的。如果觉得工作太多忙不过来,我让许思哲多找正式工,少给你派活就行了。”
招柏文微微皱眉。
“陈哥不是所有事情都经手吗?”
“嗐,宝德跟我差不多,我主要往公司里拉资源,具体资源分配、工作流程还得听他的。”
“这样啊。”
陈尽山静静观察他的反应。
“怎么,发现你老板也是草包一个,滤镜破灭了?”
“那倒不是,”早就发现你是草包一个了,“我以为公司里的大事小情你都要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
“那我可能真得需要个肤白貌美的秘书了。哈哈哈。”
“……”
砂锅粥好大一锅,咕嘟冒着海鲜香味儿。陈尽山赌气一样特意给招柏文盛了满满一碗。
“不过陈老板就这么放心把事情全权交给别人打理?我今天和创投的人闲聊,你们可是签了对赌的。万一他们把你坑了,赔钱的不是你么。”
“也没别人啊,”陈尽山掰着手指头数,“你说朱宝德?虽然你看他有时候讲价讲得不太体面,但是有他公司肯定亏不着。于蓓呢,虽然工作能力一般,但是看人还是挺准的,她和朱宝德加在一起能顶一个完整的人用吧。许思哲?说不定你比我更了解他了。其他那些朋友,参与度一般,不怕他们折腾出什么乱子。”
要非说有什么"别人",恐怕也就只有半路出家的招柏文了。
这个别人此时正一脸严肃地劝他提防除他以外的别人,如果不是陈尽山觉得自己有点摸清了他不是那种性格,他真有点像个吹耳旁风的宠妃佞臣。
招柏文又轻飘飘地“哦”了一声,淡淡应过去,提筷夹了一丝青菜。
“一起创业的伙伴,背地里就这样讲人。那陈老板怎么跟他们说我的?一个不务正业的实习生?”
“?我可在他们面前没少夸你啊,你忘了前几天,都把你捧成公司吉祥物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下肚,胃里的确舒服不少,俩人坐在沙发雅座闲聊,竟然还生出那么几分岁月静好来。
“还有,之前吃饭的时候,我听你们聊天,你给思哲哥许了股权,给外包,哦就是你那些朋友,友情价。你不怕他们觉得你胳膊肘往外拐吗?”
连招柏文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充满求知**。
这个炯炯的眼神把陈尽山逗乐了。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学呢,小记者?这才像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嘛。”
大学生闻言,立刻收回目光,又把那扇心灵的窗户关上了。“我妈以前在金融行业,可能我多虑了。你当我没说吧。”
“哎,我没笑话你啊,多虑是好事,说明你被骗的概率小。”
“我不是已经被你骗了么?”
又慢条斯理地夹了一丝青菜。
“?我骗你什么?骗你钱了还是劫你色了?……那不算是你情我愿的事吗?”
“你情我愿了?陈老板承认喜欢我了?”
“……”
粥很热。
陈尽山也挺热。
这生蚝他妈的是不是有点太补了。
非常不合适宜地,陈尽山想起高中时候,有一个女生也是这样找到他的班级,主动和他告白,用的话术是:“很多人追我的,你和我在一起不亏。”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来着?什么青春的悸动啊初恋的美好啊,他统统没感受到,只觉得这个女生说话有点平翘舌不分,连带着她准备好的那句台词也不那么像偶像剧了,颇有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差别。
和现在的心情还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会儿,他盯着招柏文清癯细白的面容,竟然有点心悸。
还是他说这句话更像偶像剧一点啊,语调也从容,好像自己非喜欢他不可似的。
陈尽山怔了怔,哑然失笑:“宝贝儿,你这上位的方法有点简单粗暴啊。”
招柏文并不意外,反而自嘲一样地笑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这件事。不过像陈老板这种,只会往酒店拽人的人,估计根本不知道什么程度是激情,什么程度是喜欢吧?”
“喜欢啊,谁会带不喜欢的人回酒店?”
陈尽山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注意到招柏文说话时薄薄的嘴唇翕动的频率,很诱人。等意识到招柏文是真的在像个情窦初开的学生那样认真地质问他的时候,才重新聚焦了眼神,有点好笑地问:“你这么纠结这件事干什么?”
又不可能真谈什么恋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又心悸了一下。
三十一岁了,是不是过了谈恋爱的年纪,这辈子跟爱情无缘了……
招柏文撤身,重新倚靠在沙发靠背,双手交叠到胸口:“我只是不想和不喜欢的人做。”
说得好像若无其事,但陈尽山觉得这里面大概有演的成分。至于为什么要演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则不去多想。
“所以之前为什么哭?就因为觉得我不喜欢你?”
“可能吧。我不想成为工具,不想活在你的独裁世界里。”
“独裁?”招柏文的遣词造句时常让他惊讶到想笑,“我把你招进公司,尽职尽责培养着,带你见世面……我还去酒吧给你送钱,我独裁在哪儿呢我请问?”
“因为你把我当作一种随取随用的女人。”
陈尽山呆了。
“……你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个同性恋。”
“我知道。男女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器官,是不同种类的工具。我不想当社会意义上的女人。”
他又想到医院见到的那个女儿。
陈尽山要被绕晕了。
招柏文完美地向他诠释了,什么叫做不想当社会学家的计算机学生不是好男模。
他突然笑出声来。
“哎,你是以前就这么多奇思妙想,还是最近受什么刺激了?我记得我最开始相中的是一个又会察言观色又会扭又单纯的小男孩啊。”
“哦,那陈老板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品味,是不是太肤浅了,只会以貌取人?”
顶嘴的时候反应格外的快,这小孩,嘴巴都因为说话多而变得红润润的。
就应该脱裤子教育一顿。
陈尽山感觉到胃里的生蚝又在发力了,索性撂下筷子,拽着招柏文起身去结账。
“行啊,我现在就反思,我是一个下流的人,一个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害于精神文明建设的人。所以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去做点低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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