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山醒了。
头疼。
又是周一。
你已经很近了。
乱七八糟的关键词像个巨大的垃圾文件压缩包在他脑子里一股脑解压,陈尽山一下子捧着头坐起来。
“招柏文?”
没回应,他七手八脚地掀开被子,趿拉上半只拖鞋就往外跑。
终于在客厅看见一个呆望着落地窗外的人影,穿的是他给买的米白色睡衣。他就乐意看招柏文穿这种干净亮堂的颜色,恨不得头上再别个白色大发卡,跟个香喷喷饭米粒儿一样。
“醒了?陈老板。”
陈尽山吐出一口气,抓抓头发,走到他身后,似有似无地贴着。
“怎么起这么早,宝贝儿。”
招柏文推开他的脸。
“你昨晚打呼噜,吵得睡不着。”
“……”
陈尽山活了三十来年,还是会感受到一种叫做尴尬的情绪。
“昨晚喝多了。”沉默很久,他不得不率先发言总结,“……我感觉没喝那么多啊,主要那俩人是我以前就认识的,正好想看看最近有没有机会合作,可能聊着聊着就喝多了。”
“嗯哼。”
招柏文慢悠悠地回应。
他的腰上搭着陈尽山的两只手。窗玻璃上有明亮而浅淡的倒影,身影重叠在一起,暧昧不清。
“……我昨晚干傻事了?”
他还没到断片儿的程度,实在是自己喝醉之后废话太多记不住重点,只隐约记得氛围有那么一点……奇怪。
“你昨晚说,”招柏文思考了一下,眼睛微眯,嘴巴微撅,表情迷离,语调浑厚,“‘我觉得你不是喜欢我,你把我当一个免费的创业顾问’。哈哈哈。”
“……”
陈尽山打了个颤。
“你忘了吧。太羞耻了。”
招柏文摇摇头,嘴角憋着笑:“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和陈老板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可爱?”
可爱这个词对陈尽山来说太受不住了,尤其是从招柏文嘴里以一种夹枪带棒的语气说出来,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跳出来奋起反抗。
“我可还记得,你昨晚还威胁我要搬走呢。衣服都拿来了,瓶瓶罐罐在洗手台架子摆上了,还跟我装呢?嗯?就想听我说‘哎呀你别走了求求你就住这吧’,是不是?”
“……”
招柏文被这么一揭穿,本来抿着嘴有点脸上挂不住,可是听着陈尽山夹着嗓子拐出弯儿来的阴阳怪气的语调,最后却憋不住笑了出来。
陈尽山,烦人。
陈尽山没管那套,眼看自己又占了上风,干脆得寸进尺,冲着招柏文耳朵吹气:“你昨天说的话是真心的吗,宝贝儿?”
招柏文沉默片刻。
“嗯。是吧。”
陈尽山没忍住,在人脸上咬了一口。
“是就是,还是‘吧’,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
“陈老板别高兴太早。说不定未来某一天,我就成了你的敌人。”
然后,他观察着陈尽山有点困惑的脸色,噗嗤笑出来:“是吧,顾问?”
“……你是真欠收拾我发现。”
“那你来收拾我吧,”招柏文在他怀里原地转了半圈,手指在人下巴上勾了一下,然后迈着步子进了卧室,眼睛似笑非笑长了钩子,“等你。”
新的一周,陈尽山和招柏文双双迟了大到。
陈尽山看着电脑上那堆未读消息和新邮件,揉着太阳穴一个头两个大——再不能如此荒淫无度了,这像话吗!
有了于蓓之前说的话,今天招柏文再去公司,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
……他可不想当什么老板娘。
他特意在门外和陈尽山拉开距离,尽量安之若素地走到工位。
许思哲使劲把眼睛睁开,嗓音还是困困的,问:“你伤好了?”
招柏文眼皮一动。
“哲哥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呃,”许思哲面无表情,“这你得问老板。”
又看到招柏文脱下外套之后胳膊上那道瘆人的长疤,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就疼。”
招柏文虽然没来公司,但知道上周他在加班加点地赶一个全新的需求,被折磨得身心俱疲。
于是他毫不矫情地立刻投入工作。
“我上周在家没什么事,看了你发给我的prd,感觉和以前做的每个项目都不太一样,是新业务吗?哲哥。”
“呃,”许思哲仍然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这你得问宝德哥。他发过来的。”
“没有,”朱宝德不知道从哪一句进来的,包还没放下就站在对面回答,“备用系统方案。”
说完,眼神仍然盯着他,观察招柏文的反应,又补充一句,“一般都要出好几套方案的。”
朱宝德再怎么愚钝,也看得出这小子现在在陈尽山那待遇不一般。他搞不懂陈尽山何以这么重视一个没毕业的学生,好像等他一毕业自己就要把整个公司禅让出去一样。
招柏文并不心虚地直直回应他的目光。许久,才移开眼睛重新看电脑。
“原来是这样,学到了,谢谢宝德哥。”
聪明,大胆,多管闲事。
朱宝德想。
许思哲也在想。
备用方案催催催催这么急干什么,真是。好想放假啊。
最近入职了新员工,他的头衔从技术员变成了技术负责人,地位上却没觉得有什么变化,陈尽山要给他换个单间工位他也不要,还是坐在习惯的角落写代码更有灵感。
每次都说忙完这阵就能休息,可是业务一个接一个,月末季末又年末,才上了半年班,感觉一辈子都快过完了。
这时候再看招柏文那张细皮嫩肉、熠熠生辉、没有被生活折磨过的脸,甚至好像比刚来公司的时候看着还容光焕发,心里越发阵阵悲凉。
怎么会有人越上班越有精神啊……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了几秒,又发现不对。
“你这怎么了?”
招柏文不解地眨了两下眼睛。
许思哲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比量了一下:“这儿。”
招柏文跟着他的动作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
“呃,”许思哲表情呆愣了几秒,“没什么。”
“你能当老板娘我也认了。”
工作了一会儿,他又没头没尾地淡淡吐出一句。
招柏文呆了。
“……哈?”
“呃,没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开玩笑的。说明你工作能力强,老板喜欢你。”
招柏文感到头疼。
去洗手间的功夫,他才想起来看看自己的脖颈,一侧多了两个红印子,挺显眼。
……妈的。
他想了想,抬手冲着镜子拍了张照片。
没过一会儿,金主爸爸回:【上周饿着了?有瘾?】
金主爸爸:【洗手间人多,专心上班吧。】
……招柏文咬紧了牙。
招柏文:【貌似今天看到这个的人更多呢,陈老板(^^)】
陈尽山在办公室一手擎着脑袋低头拨弄手机,看到这条消息,嘴角不加反省地上扬起来。他挪动拇指,碰了碰那个极简的笑脸表情。
金主爸爸:【你不喜欢吗】
招柏文:【晚上你不是还约了胡老板吃饭,我就这么去?】
金主爸爸:【弄的时候你不说,事后就怪我啊】
……这个备注真是越看越来气,自己不是什么拜金小白脸,况且陈尽山又没给他花多少钱!
……
那我现在在图什么呢这是。
招柏文大脑停摆了。
他只知道现在要先把这个让人心梗的备注改掉。
陈尽山下午下班前把他约到楼下。他发现大家都爱去楼前的吸烟处,这幢写字楼后头还有一处,没人来,刚好能和招柏文说话。
……以后一定要搞一个独立办公室,偷偷摸摸跟地下党似的像什么话。
“你不想动就不去了,我和他说,哪天再约不行?”陈尽山吐出一口烟,另一只手来来回回地摸那道疤,略微鼓起来,手感有点触目惊心。
招柏文摇摇头:“我有任务呢,陈老板。”
“?什么任务?你还打算接着去他那干?我这就给12315打电话让他们查封了。”
“不是,”招柏文笑得无语,“是他那个外甥女。”
陈尽山更警铃大作了。
招柏文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不明白陈尽山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你记得罗天成吗?就是之前给我拿了很多猪肉的那个,他喜欢人家外甥女。”
见陈尽山还是一头雾水,他只好又把罗天成是谁,为什么是好朋友,为什么总去他家(陈尽山:“你不是说从来没人去过你家吗?”),怎么遇到那个女生和她的重型大狗,昨天他又怎么在自家楼下偶遇了胡广益,为什么要让胡广益吃饭的时候带上他的外甥女……来龙去脉讲了一通。
陈尽山听一半漏一半,更多注意力用来观察招柏文讲故事,原来他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语调娓娓道来但又有条有理,小嘴动个不停。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中间人?”他笑着问。
“我可没打算做中间人,”招柏文答,“广益哥不是说她抑郁休学了?我只是想和她聊聊天,以后有机会再叫着……”
说着说着,招柏文被自己绊了舌头。
“……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胡广益的外甥女跟他有什么关系。那个谁也不爱谁也不管的招柏文呢?
陈尽山亲密地揉着他的脸蛋:“不会。说明我们文文宝贝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招柏文被肉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胡广益把晚饭挑在一家清静人少的蒸汽石锅鱼,他那情绪紧张的外甥女看到人多就会应激。
正好招柏文也喜欢清静,顿时觉得这顿饭吃得也没那么不自在。
陈尽山一见面就让招柏文把那条胳膊**裸地亮出来,嘴上添油加醋地拱火:“你看你看你看,监管不严,管理不力!”
胡广益一脸饶了我吧的衰相,从身后掏出厚厚一个包袱来。
“这里,喏,内用的外服的都有,去疤消炎,回头给孩子用去吧。”
“谢谢广益哥。”招柏文脆生生地说。
胡广益连连摆手:“你没啥大事那就行啦,不然你陈哥这狗……他能把我切成臊子入药。嗐。没事就好。”
说完,才想起来还没给双方做介绍。
“哦,这是我外甥女,小名叫宁宁,今年二十了。”
又指着自然而然坐在一起的两位,“这个这个,这个是那个,你认识的邻居……这个是舅舅的朋友。”
胡广益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这俩人之间的关系。陈尽山一开始跟他说的时候,他以为是难得一见的“长期合同”,开玩笑地聊了两句,发现事态比“长期合同”还严重,简直是终身买断制。
虽然他不太相信陈尽山的兴趣能持续那么久。结婚证一开始还是奔着终身买断去的呢,现在不也能人手好几本了?
他偷偷走访过酒吧几个服务生,对招柏文的评价清一水的好,情商高,会干活,也受客人喜欢。
胡广益不了解gay,但了解人性,他直觉觉得能让所有人都好评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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