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招柏文在他店里挨打了。
胡广益认识陈尽山这么多年了,从来见他都是一副吊儿郎当样儿,头一回接他电话听他语气让自己心里打鼓的。
他觉得自己完了,陈尽山更完了。
被一个年轻小男孩玩弄于股掌之间,人家手轻轻一勾就跟着走了。
按说他这位兄弟实操经验也不少了,怎么感情经验还是个零啊。
他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自己家的事还没管明白呢,更没功夫关心兄弟的私人生活了。
“怎么的呢,拉拉着脸。”陈尽山看出他有话想说,“酒吧倒闭了?不至于吧,实在不行我把酒钱结给你先顶一下?”
他当然不知道兄弟在心里怎么把自己骂了八百遍,他正忙着把鱼肉从刺上细细剥离出来,又用筷子头把可能有毛刺的地方挑碎了,才放进招柏文盘里。
胡广益观看了全程,心情复杂。
宁宁把眼珠子左溜溜右溜溜,撅起嘴巴做出个无声的“呜呼”。
招柏文不明白他这是装哪门子相,但还是很自然地夹起一块鱼肉吃了。
“你的那条狗,真大。”
宁宁眼睛里闪了闪光,“它叫米卡,是个萨摩金——就是萨摩和金毛的串串。它还没长大呢,才三个月。”
胡广益插嘴道:“拉的屎也大。还臭。能吃能拉。”
“上次我有个朋友来找我玩,好像还遇到你了,他拿酱肘子逗狗被你发现了,怪不好意思的。”
宁宁似乎在回忆,很快就从寥寥无几的人物记忆里找到这么个人。
“哦!那个个子特别高的?米卡很亲人,不怕逗。”
“嗯,”招柏文掏出手机,“咱俩加个微信吧。我那朋友特别喜欢小动物,他一天天精力充沛没地儿使,你可以让他帮你遛狗。”
胡广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幸宁宁没什么反应,很痛快地答应了,扫了码之后就不说话了,开始专心玩手机。
【我知道,你和你旁边那个人是那种关系。我感觉出来了。】
【偷看.jpg】
招柏文看着手机,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陈尽山不知道俩人在偷偷搞什么鬼,斜睨了一眼,发现招柏文还他妈贴上了防窥膜,他只能看到招柏文灵活翻飞的手指。
招柏文:【那种关系?】
招柏文:【我没有爸爸妈妈,是住在这个哥哥家,他帮忙养我哦^^】
消息一发,他如愿以偿地感受到宁宁有点迷惑又有点不知所措的视线。之后的时间里,任凭宁宁怎么咳嗽暗示,他全程没再看手机,专心品尝起送到盘子里的美食来。
“后来那个男生怎么说了,家里人去找你闹了?”陈尽山一边下鱼肉一边闲聊。
“嗐,没人找。那小崽子年轻,才二十,家里条件不好,估计爸妈都不知道他在外边做啥。”
胡广益端起茶杯一口闷了。
“就是那天有客人录视频,在网上传开了,搞得我店里这几天生意快腰斩了。”
“现在的小孩也都没底线——我不是说你啊,那个那个小招——我这虽然是纯绿色酒吧,店里管的严,但出了店他们怎么私聊客人,我也管不了,那视频一发出来,不少人说被那小崽子骗过钱,真不知道那些人图什么,相信一个——当然我不是说你俩啊。就是说现在的人呐,太容易被骗……”
胡广益咂吧咂吧嘴,观察俩人的反应。
一个若无其事,一个不以为然。
白说。
扯点闲篇儿消磨了两个小时,回家的路上,招柏文才拿起手机专心致志斟酌起来。
陈尽山酸溜溜地说:“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招柏文闻言,想了想,把屏幕整个斜过去让他看,“摔了好几次,都碎了,回头就换个手机膜。”
陈尽山这才觉得心里有点服帖。
“换膜干什么?换个手机得了。一会儿就去买。哦,和宁宁聊天呢?我看看,她不是抑郁吗,怎么话这么多。”
屏幕往上划,宁宁对他俩貌似展现出极大的兴趣,还说什么要借鉴他俩的经历写进同人文里。啥是同人文?他因为搞同性恋要被什么写进名人堂了?
陈尽山感受到了巨大的代沟。
招柏文把手机收回来。
“抑郁又不是傻子,说明我让她有聊天的**啊。”
“那我也有聊天的**,”陈尽山趁司机不注意偷偷摸摸他的膝盖,“和我也聊聊来。”
“好烦啊你。”招柏文是看穿这个人了,他小时候一定是那种因为调皮捣蛋经常被老师叫去门口站着的小孩,长大了也是这样一副讨嫌的样儿。
招柏文:【国贸附近有一家很大的宠物友好咖啡厅,不知道你带米卡去过没有。】
招柏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哪天去那里坐坐,我再给你讲^^】
那个故弄玄虚的句号立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好吧】
【你可以叫上你那个朋友。】
【你非要我舅带我一起是不是他让的?】
招柏文盯着聊天框,惊讶地低笑出来。
“聊得这么开心?”
陈尽山问。
他扪心自问不是有偏见,只是怕那个小姑娘和招柏文的什么阴暗想法一拍即合,形成势不可挡的正反馈。
他好不容易让人看起来有那么点生气儿了,可不能又被拐回去变成那个鬼一样的招柏文。
没见他和谁聊天能聊笑的,不知道和自己聊天的时候笑不笑。
陈尽山想了一下,好像自己没说过什么很幽默的话。他想象不到什么话能让他看着屏幕发笑,倒是很容易想象出招柏文完成任务一样面无表情回他消息的样子。
一股岁月催人老的无力感狠狠给了他一嘴巴。
“是啊,”招柏文拖着长音坦然回答,“和聪明人聊天真省事。”
“我不聪明吗?”陈尽山捏着他的下巴晃两晃。
“唔。”嘴被捏得嘟起来,说话变得有点模糊,招柏文挣扎两下,把他的手打掉了,然后把头凑到他耳边。
“不算聪明。但你体力好,勤能补拙。”他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说。
“……师傅,我改个终点。麻烦您了。”
“?去哪?”
陈尽山在看不见的后背地方狠狠揪了一把。
“买手机。吃饭。然后。”他放低音量,几乎是贴着人耳朵,“酒店。”
事情总是赶到一块忙。几个月前的专利申请被打回来重新修改,几个项目换了对接人,技术方案需要重新反复对齐,政府招标也紧锣密鼓,好不容易理清大概的眉目,已经十一月下了。
资金流越来越充足,只有时间怎么挤都不够,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争分夺秒地赶项目。
早些日子陈尽山还和招柏文在公司装一下,后来干脆没精力装了,上下班同来同往,问就是自己没车,招柏文接送。
其实招柏文的车还在4S店扔着没空取呢,陈尽山打车都打成了黑会员。
“柏文今天再把技术册检查一遍,下午四点之前把所有文件统一压缩发给我,纸质文件也一并给我,后续递标开标的事我来搞。”
一次会议的最后,陈尽山按着手指关节道。
“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忙,机会多,咱们就趁机多捞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风浪越大鱼越贵,咱们现在就专挑大鱼捞。”
公司有了起色,找上门的生意和合作也越来越多。陈尽山深谙把精力花在刀刃上的道理,一般的小项目都谢绝掉,只专心投入到他看好的“大鱼”身上。
“政府招标就是咱们目前重中之重的目标。咱们关系没那么硬,能碰上的招标机会不多,政府招标已经是最有希望的了。虽然利润可能没有商业项目那么高,但是是我们宣传的着力点,也是打开市场的临门一脚。”
俩月的功夫,公司架构也在不知不觉间有脱胎换骨的架势,财务,运营,销售,缺什么补什么,慢慢竟然配了个七七八八,更像个初具雏形的正规公司了。
招柏文旁观着一切,还是安然当他的实习生。
他现在对系统方案得心应手,还能给新来的几个人技术人员做做指导。
“我就说你是专家吧。”茶水间里,陈尽山趁着没人搂了他一把。
他把原来的共享办公空间退了,租了写字楼的小半层,虽然还没来得及重新装修,只在门口挂了个德山科技的招牌,但起码像那么回事儿。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一间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了。可歌可泣,可喜可贺。
招柏文盯住他浮肿发青的眼眶,第一次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最近辛苦了,陈老板。”
不,他不是心疼。这只是人类用来表现关切的一个动作,并不能代表自己有什么情绪的。
其实他不算忙,陈尽山每周给他放一天假,又允许他远程办公一天,但他还忙着写论文、答辩、应付导师,愣是把生活安排出了透支的节奏。
陈尽山也没好到哪去。每天下班电脑也不离身,周末随时随地开会,偶尔还出差几天,回家多一句话都没心情说。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他见到招柏文的时间却更少了。
幸好这小孩不用再去酒吧做他那个招蜂引蝶的破兼职,否则他根本没精力爬到酒吧揪人——陈尽山想象了一下自己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招柏文带着一身酒气从外边回来的样子,觉得可能像个窝囊多病又养胃的丈夫。
想到这,陈尽山重重打了个哈欠,在人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下周招标结束,必须放个假了。你搬来快一个月了都,愣是没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招柏文警告性地“嘶”了一口气:“你也不怕人听到。”
然后又冷哼一声,压低了嗓音,“也没见陈老板闲着,我下巴现在还酸呢。”
一句话把陈尽山勾得心肝一颤,盯住他的眼睛幽幽道:“那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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