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陈尽山不入流的战略，再加上他多少上下打点了一些，招标会进展得平稳顺利。德山科技中标是意料之中。
公告在官网挂了三天，陈尽山又额外买了不少媒体的宣传稿，势必要把“开启电池新时代”的标语传递出去。
公司上下洋溢着欣欣向荣未来可期的气息。
只有一件事让陈尽山费解——朱宝德那边风平浪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按照他和招柏文的分析，朱宝德大概也想自立门户。这是创业公司没办法避免的，有可能理念不和，有可能想多赚钱，无论是员工还是早期的合伙人，一旦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就有可能裂变出去。
陈尽山不怕他走，如果朱宝德真打算自立门户，他也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欢送，好聚好散。毕竟商场无敌人，说不定日后谁指望着谁呢。
可是朱宝德自从认领了上次的韩国账号，没有任何动作，按部就班地工作着。陈尽山加了不少排查，没发现他什么异常，倒是采购部门上周通报开除了一个叫张强的主管，这主管最开始是朱宝德挖过来的。
陈尽山最开始没怀疑，和公司的年龄相比张强也算元老级员工了，报表从来写得条目清晰脉络仔细，最近公司规模又在扩张，经费支出猛增不可避免。
直到——
“陈老板，公司是不是换了供应商？”
招柏文某次漫不经心地路过他办公室，漫不经心地走进来问标书的事宜时，漫不经心地这样提起过一句。
陈尽山就叩着手指看着他轻笑：“你小子，研究完文档研究公司的组织架构，现在都研究到供应商上了？说吧，打算什么时候挟天子以令天下啊，小司马昭？”
“……陈老板历史知识挺渊博的。”都学杂了，“没什么。听同事闲聊，说从一家一级代理公司拿到了定制化芯片，觉得听起来挺高级的，就好奇问问。”
“哦，是。”
陈尽山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张强跟他汇报过。这小孩还挺能操心，不知道从哪来的消息渠道。招柏文说伶俐也伶俐，但是他那点儿伎俩在自己面前就显得特别幼稚——你明明就是特意调查过，还装得云淡风轻算怎么个事？
小偷摸摸你家电视机说这电视不错，你就能大手一挥说送你了吗？
陈尽山有点发笑。
招柏文却接着说：“不知道定制化在哪里，我和哲哥研究了几天，好像不太明白。”
就这么一句话，陈尽山似懂非懂地听进去了。等招柏文出了办公室，他立刻去查了那家供应商公司，不查不要紧，一查就查出了端倪。
是个新成立没多久的公司，除了采购没有任何业务往来，看起来像个纯粹的二传手。更主要的是这张强也是个死心眼，亲自做法人……明摆着是觉得自己灯下黑，怀疑不到他头上来。
陈尽山顶着上牙膛发出冷笑。
一个主管能瞒天过海，被一个实习生给查漏补缺，真是神了，公司里还有没有规章制度了？
……总不能因为自己为人懒散随便，就让公司也这么随便吧？
当然，他知道这事和朱宝德没什么关系，那张强说到底只是被朱宝德招进来，又不是什么认主仪式。但陈尽山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还是得培养自己亲信的人，这事很重要。
他盯着那个法人张强的套壳公司，略加思考，想出一个一举两得的解法。
他把微信联系人往下翻了好几页，才找到目标。自己还是没记住人的名字，连备注都只写了个董小姐。
陈尽山于是给董小姐发了个消息，大意是最近在朋友圈看到她离职了，想问问考不考虑了解和加入自己的公司。得到回复后，干脆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冒昧联系你，是因为我这边公司最近正好在寻找一位值得信赖的法律伙伴，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给我印象很深的是你在法律方面有专业素养，思路清晰，是不是上次见还给我讲过一些案例来着？……”
一通花里胡哨的社交口吻过后，董小姐，不，董律师，半信半疑地答应可以先了解一下。
呵呵，但凡跟陈尽山接触和了解过的，还没有能够全身而退的。
陈尽山于是十分乐意地分享了张强的案例，并且三番两次拍着胸脯说“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我把董律师已经当做自己人了所以不怕你笑话”。
果然，董律师第二天上午就踩着黑高跟来了，不出一个礼拜，公司全员就收到了张强伪装供应商从中赚差价的职务侵占的通报邮件。
速度快到连和他朝夕相处的招柏文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安排的，他是从接二连三让大家完善部门章程的邮件里得出陈尽山这两天在搞大动作的。
彼时陈尽山正在出差。招柏文把邮件截图发给他。
招柏文：【所以，这就是你和你的相亲对象最近联手讨论出来的大事？】
陈尽山没把董律师的事瞒着他，也根本没想瞒。就算他现在不说，凭招柏文现在对公司的了解程度，估计也很快就能打听到。他甚至觉得招柏文已经到了在暗中监视公司的程度，否则怎么每次都能恰好发现问题所在？
不过招柏文没在公司见过那位律师，印象还停留在隔着咖啡店落地窗的一瞥。当时自己的心情也没有比现在更好或更差。
他不应该对这件事有什么情绪。成年人的感情泾渭分明，相亲归相亲，工作归工作，陈尽山就没有什么爱情啊体面啊或羞耻心这种东西，可不会因为对方是相亲对象就放弃这么一条人脉。
非要说的话，可能心里有那么一点说不明白的别扭……
隔了一会儿，陈尽山给他回拨了个视频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招柏文似乎习惯了陈尽山出差打视频这件事。
第一次他没接，觉得这有点像什么异地夫妻之间的报备，真的很奇怪……但架不住陈尽山老是打，而且专挑荤的聊，招柏文才大概懂了，陈尽山不是因为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才打视频，只是个单纯且蛮横的流氓。
这样想，再接视频电话反而坦然了很多。
“宝贝儿回家了吗，在干嘛呢？”
视频那边，陈尽山明显是刚到酒店，硬朗的五官在视频里显得更有冲击感，让招柏文久违地愣了一下。
他把摄像头反转，拍圆圆的杯口。
“喝中药。”
“哟，这么乖呢，自己知道喝药注意身体了。”
又凑近观察了一会儿，“你晃两下杯子给我看看，里面不是美式吧？”
……瞎操心。
招柏文在镜头外翻了个白眼。
“广益哥送的，前几天你一直让我喝的那个。”
据说是能补中益气，他不太喜欢，但架不住陈尽山成天追着屁股后边催他，恨不得一勺一勺往他嘴里灌。
简直返老还童了，过了两三年没爸没妈独立自主的日子，现在又给自己找了个多事的爹。
他又把镜头对准自己，浅浅品尝了一口，立刻皱起鼻头。
“好难喝。”
陈尽山连包都没放下，就这么站着，死死盯着屏幕。嘴边的肉也被皱成一团，鼓起来，变成两块看上去口感不错的年糕……
怎么科技还没发展到能把人从手机里抠出来反复揉搓呢！
“喝吧，对身体好。”
招柏文双眼一转，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乖巧地注视着镜头：“哥哥帮我喝～”
……
真他妈的作孽啊。
陈尽山不想表露出来他很吃这一套，尤其想起招柏文以前在酒吧估计没少用这副模样让什么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喝酒，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自己喝。”
他没好气地答。
招柏文没得逞，嘴里憋着一口气，一仰脖，把中药干了，举着空杯子向陈尽山挑衅。
“太棒了宝贝儿，等我回去给你奖励。这会儿我要开个会，先不聊了，好不好？”
“陈老板这么晚还开会？”
“嗯，线上，有点事和各个部门负责人说。”
招柏文见他没打算跟自己说是什么事，索性自己接着问起来：“还是那个章程的事？”
陈尽山的表情短暂地黯淡，“嗯。公司现在规模扩张了，很多程序还是要规范的。之后公司邮件也别截图发了啊，宝贝儿。”
招柏文面无表情，随后撇撇嘴。
“今天我和哲哥填了一整天的文档和网页，麻烦死了。形式主义。”
“你填的？”
“是啊，你说要把最近申请的专利、各个项目的全部文档都上传上去，代码也要统一备份，这种杂事儿他们都没空做，就交给我了。”讲着讲着，招柏文看他脸色变得有点阴沉，自己的语调就也降了下来，笑了声，“……怎么，信不过我啊？”
陈尽山笑笑：“怎么会，我怕我宝贝儿累着。一会儿我就让他们给手底下人重新分分工。”
“为什么突然搞这些审核，你怕有人偷公司的技术？还是怕他们再侵吞财产？我觉得全公司新来的技术人员都比不上思哲哥。”
二维的屏幕还是有点失真，本来面对面他就已经够看不穿招柏文了，放在这块小小的长方体里，更是给了他避免眼神接触的机会。
“本来也应该定期做审查，现在公司做大了，有备无患。”
招柏文倒是没什么反应，一脸天真地评价：“再怎么防，别有用心的人也还是有办法的吧。”
陈尽山眸色深沉，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说：“那发现家里有蟑螂了，还能不放蟑螂药么。”
招柏文反应了一会儿，抿着嘴角笑起来。
“好奇怪的比喻，还挺准确的。”
“嗯。先挂了啊，晚安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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