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队伍行至玉门关外时,沙暴来得毫无征兆。
苏晚棠蜷缩在囚车里,铁链磨破的手腕还在渗血,混着沙土结成黑痂。押解的士兵骂骂咧咧地收紧缰绳,她却在风沙中看见一匹白骆驼踏沙而来。驼背上的老者戴着斗笠,腰间悬着个牛皮药囊,囊上绣着毒蘑菇图案——是母亲的旧物。
“姑娘,要救你一命,需受些苦。”老者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粝。
不等她回答,骆驼已经冲到近前。苏晚棠被拽上驼背时,听见押解的士兵喊“有人劫囚”,接着是羽箭破空声。老者挥袖撒出一把粉末,追兵瞬间捂住脖子倒地,七窍流出黑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他们中了‘七日断肠散’,无药可解。”老者摘下斗笠,露出半张溃烂的脸,右颊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我是青崖,你母亲的师兄。”
苏晚棠瞳孔骤缩。母亲生前常提起这位师兄,说他毒术冠绝天下,却因爱上母亲,被父亲的政敌泼了一脸毒水。“他本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母亲摸着她的头,“却为了我,甘愿躲进荒漠。”
“你母亲临死前,托我护你周全,”青崖咳嗽着,吐出黑血,血珠落在沙地上,竟烧出一个个小坑,“柳氏给你下了‘噬心散’,唯有以毒攻毒。”
他将一枚黑色药丸塞进她口中,药丸触到舌尖便化作浆液,像一团火滚进喉咙。苏晚棠想呕,却被青崖捏住下颌强行灌下。剧痛从五脏六腑炸开,她看见自己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脱落,露出新生的淡褐色肌肤。
“忍着点,”青崖将她放倒在骆驼背上,“这药会蚀骨削皮,当年你母亲中了‘鹤顶红’,也是这么救回来的。”
提到母亲,苏晚棠的眼泪混着沙土落下。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一块蜜饯,笑着说:“晚棠乖,吃了就不疼了。”可那蜜饯里藏着毒药,让她昏迷三日,错过母亲的葬礼。
“你母亲是被柳氏和苏明远合谋害死的,”青崖的话像把刀,剜开她早已结痂的伤口,“当年她怀了你的弟弟,苏明远为了攀附慕家,逼她堕胎。她不肯,柳氏就给她灌了‘落胎散’,孩子没了,她也……”
“别说了!”苏晚棠尖叫着捂住耳朵,却听见驼铃深处传来父亲的笑声——是那年她周岁宴,父亲抱着她向宾客展示,“这是我的掌上明珠,晚棠。”
沙暴愈发猛烈,骆驼跪在地上,青崖用身体护住她。恍惚间,苏晚棠看见石窟的轮廓,洞口刻着一株巨大的曼陀罗花,与母亲绣在荷包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慕府
慕清禾在中秋宴上咬碎一枚桂花糖糕,甜腻在舌尖化作苦意。这是他重生的第三日,舌尖还残留着前世被萧承煜砍断手指的剧痛。他看着宴会上笑靥如花的林婉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是这个女人,前世用换脸术骗了萧承煜三年,甚至让他误以为苏晚棠已死。
“慕公子在想什么?”林婉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模仿的草药香,却混着廉价香粉的甜腻。
他转身,看见她耳后新点的朱砂痣,指尖发痒——前世,他曾用舌血为苏晚棠点过同样的痣,却在今生发现,那是她天生的胎记,位于右眉尾,而非耳后。
“在想……”慕清禾勾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表妹的痣,与家姐的真像,不知点的时候疼不疼?”
林婉柔脸色微变,下意识摸向耳后:“不过是巧合……”
“巧合一事,”慕清禾凑近,压低声音,“往往藏着刻意。就像表妹的襦裙,明明是家姐去年的旧款,却偏要说是江南最新样式。”他退后一步,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锦盒里是半张人皮面具,青面獠牙,眼洞处绣着曼陀罗花,正是前世林婉柔换脸失败后戴的面具。林婉柔尖叫着打翻盒子,珠钗掉落,露出耳后未愈合的针孔——她已经开始尝试换脸术了。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再是平日的温婉。
“没什么,”慕清禾捡起面具,指尖拂过曼陀罗花瓣,“只是提醒表妹,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别强求。比如……萧承煜。”
林婉柔的脸色瞬间惨白,慕清禾却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回廊。月光照在他脸上,投下阴鸷的阴影。前世,他就是在这里,看着苏晚棠被萧承煜带走,从此踏上流放之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荒漠中,石窟内
苏晚棠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身上盖着件粗布长袍,有股陈旧的草药香。她摸向手腕,铁链的勒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光滑肌肤,只有掌心还留着前世被慕清禾用铁链锁出的疤痕。
“醒了?”青崖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本破旧的《毒经》,封皮上染着暗红血迹,“比你母亲当年醒得早,看来你比她更能忍痛。”
苏晚棠想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如破锣。青崖扔来一面铜镜,镜中女子肤色黝黑,右眉尾多了颗淡褐色痣,嘴唇比从前更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最惊人的是,她的瞳孔变成了琥珀色,在火光下泛着微光——这是“噬心散”的副作用,青崖说,从此她的眼睛能看见毒雾。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青崖将《毒经》推给她,“她临终前用血写下注解,说若你能活着见到这本书,就说明你已经踏上复仇之路。”
苏晚棠翻开第一页,果然看见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晚棠,若你看见此书,勿念勿悲,替娘活下去,用毒术为自己而活。”字迹旁画着一株曼陀罗,花蕊处有个“禾”字——是母亲的暗号,指向慕清禾?
“柳氏勾结北狄走私军械,证据在玉门关外的胡杨客栈,”青崖咳嗽着,从脖子上摘下一枚戒指,戒面刻着“月”字,与父亲的金饼同款,“这是你母亲给我的定情信物,你拿着它,去边塞找‘胡杨客栈’的老板娘,她是你母亲的丫鬟,名叫春桃。”
苏晚棠接过戒指,发现内侧刻着“如禾”二字,是母亲和青崖的名字缩写。原来母亲曾爱过青崖先生,却被父亲横刀夺爱。
“您和母亲……”
“别问,”青崖摆手,“记住,遇到镇北王世子,能躲就躲。他母亲白清羽当年发现柳氏走私,被柳氏用‘七日断肠散’毒杀,而你……”他指向《毒经》,“身上有她的毒术传承,右肩应该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苏晚棠掀起衣袖,果然看见右肩有块淡褐色胎记,形如蝴蝶振翅。青崖点头:“白清羽临终前,将毕生毒术注入你体内,所以你从小百毒不侵,这也是柳氏一定要除掉你的原因。”
石窟外突然传来驼铃声,青崖猛地起身,从墙上摘下一把弯刀:“他们来了,从密道走,别回头。”
苏晚棠抓起《毒经》和戒指,冲进密道。密道墙壁刻着各种毒草图谱,尽头透出微光。她听见青崖的怒吼:“萧承煜,你母亲的死,你父亲知道真相!他当年默许柳氏下毒,就为了拉拢慕家!”
心脏猛地漏掉一拍,苏晚棠踉跄着扶住石壁。萧承煜的父亲镇北王,竟也是害死白清羽的帮凶?那么萧承煜……她想起前世他掐住自己脖子时的眼神,原来那不是愤怒,是恐惧,怕她说出真相。
密道尽头是片荒漠,月光下,她看见一支商队停在胡杨树下。为首的男子穿着月白长袍,正弯腰给骆驼喂水,听见动静转头,目光撞上她腰间的戒指。
“晚棠?”男子的声音带着颤抖,手中水袋落地,在沙地上砸出个小坑,“真的是你?”
苏晚棠后退半步,认出他是慕清禾。前世,他在她流放后娶了林婉柔,成了柳氏的走狗,甚至亲自给她喂过“情丝绕”。可此刻,他眼底的惊喜太过真实,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她偷跑出府给他送糖糕时,他打开门看见她的模样。
“你认错人了。”苏晚棠压低声音,转身想走,却被慕清禾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有层薄茧,蹭过她新生的皮肤,痒得惊人。前世,这双手曾用铁链锁过她,也曾在她毒发时为她输送内力,两种触感在记忆中重叠,让她浑身一颤。
“我不会认错的,”慕清禾的声音突然低沉,指尖划过她眉尾的痣,“哪怕你换了脸,我也能认出你——这里,前世我用舌血点过,今生是天生的。还有这个戒指,”他捏住她指间的“月”字戒指,“是青崖先生的,对吗?”
苏晚棠如遭雷击,猛地推开他。慕清禾却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像个疯子:“别怕,这次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救你的。前世你死在荒漠里,我后悔了三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死。”
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这是‘易容散’,能维持你现在的模样三个月。柳氏的人就在附近,你跟着我的商队走,没人会怀疑。”
苏晚棠盯着他掌心的瓶身,上面刻着“青崖居”三个字——是青崖先生的药庐标记。她想起青崖临终前的话,突然抓住慕清禾的手腕,扯开他的衣袖。
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一道陈旧的伤疤,形如簪子划出的痕迹——那是前世她用毒簪划伤的,今生却提前出现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疤?”她的声音发抖,“你真的重生了?”
慕清禾点头,眼底闪过痛苦:“我重生过两次,第一次眼睁睁看你嫁给萧承煜,第二次……”他顿了顿,“眼睁睁看你被我害死。”
苏晚棠想起前世被囚禁在慕府地宫的日子,每日被灌下情丝绕,生不如死。慕清禾却在这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次不会了,我发誓。”
他的心跳很快,像匹受惊的马。苏晚棠想抽回手,却听见商队里有人喊:“慕公子,该出发了!”慕清禾立刻松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男装,递给她:“换上,你现在是我的书童,叫‘阿禾’。”
苏晚棠接过衣服,摸到口袋里有块硬邦邦的东西,掏出一看,是块桂花糖糕,边角被捏得不成形状。慕清禾耳尖发红:“路上饿了可以吃,我记得你喜欢甜的。”
她想起前世,慕清禾总是在她毒发后,塞给她一块糖糕,说:“甜能压毒。”可那时的糖糕带着血腥气,如今的却只有桂花香。
商队启程时,苏晚棠骑在骆驼上,看着慕清禾的背影。他腰间挂着个香囊,穗子上绣着“棠”字,是她前世未绣完的半成品。月光照在他发间,竟有几根银丝,前世他三十岁才有的白发,今生却已出现。
“累了就睡,”慕清禾突然转头,递给她一个水袋,“明天就能到边塞小镇,那里有我的产业,暂时安全。”
苏晚棠点头,喝了口水,却发现水里有股淡淡的药味。慕清禾笑了笑:“防瞌睡的,你需要保持清醒。”
她突然想起青崖的话,握紧腰间的戒指。或许,这次真的能不一样。
过渡情节:商队夜宿
午夜时分,商队在绿洲旁扎营。慕清禾带着苏晚棠到溪流边洗脸,月光下,她看见自己倒影,竟真的像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一会儿我去探路,你留在帐篷里,”慕清禾递给她一把匕首,“遇到危险就割腕,我能闻到血腥味。”
苏晚棠挑眉:“你还能闻血识人?”
“对你可以,”慕清禾转身,声音轻得像风,“你的血,是甜的。”
她愣住,想起前世他曾舔过她的伤口,说:“情丝绕的毒,要用情人的血来解。”此刻回忆涌来,她下意识摸向手腕,却被慕清禾按住。
“别碰,”他的指尖带着体温,“新生的皮肤很脆弱。”
苏晚棠抬头,撞见他眼底的复杂情绪,像愧疚,像心疼,又像解脱。远处传来驼铃声,慕清禾松开手:“我很快回来。”
他走后,苏晚棠打开《毒经》,发现母亲的注解里夹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个狼首图腾,与萧承煜的匕首一模一样。她想起青崖的话,突然意识到,萧承煜母亲的毒术传承,可能一直在萧承煜身上。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苏晚棠迅速藏起书。来人不是慕清禾,而是商队里的老胡,他色眯眯地盯着她:“小书童,慕公子让我来教你喂骆驼。”
她后退半步,手摸向腰间匕首,却被老胡抓住手腕。老胡凑近,嘴里喷出酒气:“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女人,慕公子的相好……”
匕首出鞘的瞬间,老胡突然捂住脖子,七窍流血倒地。苏晚棠抬头,看见慕清禾站在阴影里,手中攥着个小瓶:“‘见血封喉’,三秒致命。”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检查老胡的尸体:“柳氏的人,鼻子很灵。”
苏晚棠看着他熟练地掩埋尸体,突然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奸细?”
“他看你的眼神,”慕清禾擦了擦手,“和前世萧承煜看你的眼神一样,想得到,想毁掉。”
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沙粒。苏晚棠突然意识到,慕清禾的眼神与前世不同,不再是占有欲爆棚的暗红,而是带着柔光的墨色,像深夜的荒漠,危险却让人想沉沦。
“睡吧,”慕清禾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明天还要赶路。”
苏晚棠接过帕子,闻到上面的皂角香,是她从前常用的味道。她躺在帐篷里,听着慕清禾在帐外走动的声音,想起他掌心的疤痕,突然开口:“前世,你为什么要囚禁我?”
帐外沉默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见低低的一声:“因为我怕失去你,像失去母亲那样。”
她想起慕清禾的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继母,突然有些心疼。但很快,她握紧拳头——心疼,才是最危险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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