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异的人不仅是探花郎方兰,蓝楹偷听到中堂发生的事情时亦是惊得合不拢嘴。
就当她还在揣测扶潇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杜衡已经吩咐下人包好了客船,即日离开汴京。
汴京作为都城,大名鼎鼎的汴南运河自北向南而过,汛期顺风之时货船能日行百里,眨眼之间,南北方奇珍异宝尽数聚到此地。
方兰站在船尾,往常搭的大小货船此时都有小厮来来回回忙着装卸货物之类杂事,但虞相包船出行自然就不会有如此景象。
舱外此时荒无人烟寂静非常,奴婢奴才都在船舱内各司其职,尽力伺候着虞相。
若是当年他的文章没有被虞歇看中,此时会不会不同?
方兰不再多想,吹着风眺向渝州的方向。
“你在这里啊。”甲板上一眼望去空旷非常,杜衡轻而易举就发现了方兰。
方兰闻声回身,见到来人匆忙行礼:“杜衡大人大恩,草民没齿难忘。”
“不用,”杜衡摆手,“虞大人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扶潇坐在船舱之中,面前的方桌上空空荡荡,随着外面一阵一阵的风浪而微微晃动。
倒不是船上没有好东西吃,也不是她晕船吃不下东西,只是眼见方兰要来了,扶潇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是她第一次做任务,也不知道方兰在听她的一番肺腑之言之后到底会做作反应。
扶潇计划好了,既然虞歇抢了人家文章又威胁人家不许入仕,她就把入仕的机会还给方兰。
可对于被抢来用于举荐的那篇文章,扶潇却没有能想出归还的办法。
这怎么说都是欺君罔上的罪过,似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其他地方补偿给方兰。
可这么做了,又不知道方兰会不会能不计前嫌地原谅她……
扶潇长呼一口气,摒弃掉脑海中这这那那的想法,对着被敲响的舱门道。
“进来吧。”
方兰仍是一副恭顺模样,进来便要跪地稽首。
此时舱内只余扶潇和方兰二人,扶潇自然不会再让她的任务对象向她跪拜行礼。
毕竟这可不是缓和彼此矛盾的好方式。
于是扶潇连忙起身制止他。
方兰不解:“大人?”
“坐下说吧。”
见方兰有些惶恐地坐下了,扶潇暗自在心中为自己打气,旋而开口:“我想向你道歉。”
方兰惶恐的神情霎时被诧异与不解取代。
“大人?”
“我知道我之前做错过许多事情,也给你带来了伤害。我意识到那么做实在是大错特错,所以——”扶潇略一停顿,换了口气。
“我想正式向你道歉,并收回我之前对你无礼的威胁,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一阵话说完之后,扶潇霎时觉得心中一轻。
她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方兰,等候他的回答。
“大人,”方兰已然很好地掩饰了面上不属于敬重的神情,沉声回道,“草民对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请大人放心。”
扶潇才不相信他是真心的,因为她的系统一点反应都没有。
方兰的谨慎再三扶潇完全理解,毕竟他曾经遭受过虞歇的威胁,而虞歇大概也不是什么讲礼貌的主儿。
扶潇有的是力气,再继续表示歉意就是,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是认真的——”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也一瞬传来敲门声。
“主君,船被拦了。”
扶潇真想不出为什么每次她出门都会被拦,难道虞歇的名头还不至于让人看到她就害怕得一言不敢发吗?
如果这次又是沈蕤她真的会气到今晚睡不着觉的。
扶潇上到甲板,蓦地发现船已经不知何时停靠在关卡码头了,此处大船众多,小厮上上下下地搬运着货物,空气中尽是汗水混着呐喊声。
“主君,前面那位青色衣裳的是此州地界的刺史。”杜衡附在她耳边道。
而与那位刺史攀谈的,不用杜衡再介绍,扶潇已然再熟悉不过。
“沈蕤……”
扶潇抿唇,而后抬履上前。
事到如今,她再单纯也不会觉得是偶遇了。沈蕤就是故意的,每次她有什么动作沈蕤都要来与她争上一争。
分明就是政敌作派。
见到腰佩金鱼袋的扶潇上前,刺史霎时认出也是一位惹不起的大人物,连忙上前作揖。
不论如何,伸手不打笑脸人。
扶潇点头示意免礼,将一旁的沈蕤看作了无:“大人,我的船是有何不妥吗?”
她不欲与沈蕤争锋,如果能直接取得刺史的同意过了这关卡下渝州,自然是最好不过。
刺史赔笑,显然也不愿意把这事揽在身上。
“大人稍安勿躁,下官也是方才到这关卡来巡视,具体事宜,大人不妨问问沈大人?”
说着,刺史略一抬手,将扶潇的视线朝沈蕤身上引。
扶潇见避无可避,只得顺着刺史的话头问去:“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蕤穿了一件不甚起眼的月白色圆领袍,一眼望去像是富裕州县出来的富家公子,显然是早有准备要出汴京。
“虞相。”沈蕤的目光没有停下与扶潇交错,他轻飘飘地,径自地望向了她身后的方兰。
那声虞相好像就是单纯地省略了扶潇的问话,表达“我看到你了”的意思。
扶潇莫名升起一肚子火。
“在下沈蕤,早前拜读过方郎所著文章,深以为然,听闻令慈身体不好,今日特来拜访。”
扶潇马上反应过来沈蕤并没有他表面上表现的如此风轻云淡,他就是来和她抢人的!
她骤然感到深深的竞争压力。如果说虞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奸臣,沈蕤与之相对,则无疑是一名光风霁月的好官。
孰是孰非已不辩自清,她不回头也知道此时的方兰有多想跟着沈蕤走了。
“蒙沈大人抬爱。”方兰拱手作礼,语气中不无恭敬,还有着和扶潇说话时从没出现过的其他意味。
扶潇已然隐隐预感到下一回合二人会如何交谈。
沈蕤邀请。
“若是方兄方便,可否与沈某一道下渝州?”
方兰接受。
“大人邀请,方某却之不恭。”
他们两个人到底把她放在哪里了?
扶潇回神,便直直撞上沈蕤挑衅的目光之中。
“既然如此,那虞相便可以提前打道回府休息了,毕竟今日早朝之时,不还听说大人告病了吗?”
她强压着被截胡的怒火,回以一个微笑:“那有劳沈大人了。”
方兰上了沈蕤的船后关卡也没有再拦着他们,二人扬长而去,背影渐渐消失在甲板之上,大抵是已进到船舱之中避风。
刺史早不知道溜之大吉到何处去了,留下双腿打得颤儿的小厮小跑过来,一个劲儿地赔罪说可以通行了。
扶潇摆手,示意他没事。
“主君,那我们现在……”杜衡见扶潇半天没有动静,低声问道。
其实杜衡原本不大理解为什么主君会突发奇想要跟着方兰下到渝州去,不过主君的想法一向深沉,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揣测到的。
现下看到沈蕤也来掺和一脚,她恍然有些明白了,渝州之行面上是治病,暗中大抵是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
这还是主君第一次清醒时在沈蕤面前吃这么大一个亏。
扶潇不知道杜衡已经千回万转到阴谋论上去了,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品味着失败的苦果。
杜衡问她要怎么办,但是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码头上有不少货船已经装填好货物了,随着沉在河底的铁锚被收起,一艘艘接连离开,奔赴它们各自的终点或是开始。
扶潇陷入了一种未知的迷茫,此时身后有声音响起。
“关卡码头不乏速度快的小船,坐小船直下渝州,便能赶在沈蕤之前,事情仍有回转余地。”
听到声音的扶潇有些不可思议,回身一看,竟然真是徐子慕。
不是……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杜衡点点头,显然是把徐子慕的话听进去了:“主君,我去吩咐让人腾出船来给我们?”
“坐我们三个人就够了。”
杜衡又问:“为什么?”
“其他人带着也是无用,人多了行动迟缓,目标也会变大。”
二人明白了他这么安排的用意,但扶潇仍有其他方面的不解。
“三人?”
徐子慕点头:“你,杜衡,我”
“你?”
此处关卡距渝州已经没有多远的路途了,为了确保能够顺利地在沈蕤之前到达渝州,杜衡马不停蹄地去调来了船只。
关卡的管事不敢再怠慢扶潇,马上调出了一艘空闲漕船,配上舵工和船工若干人来供扶潇使用。
不出一炷香,三人登船。
小型漕船的船舱太小,关在里面在这个时节尤其闷得不像话,几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在甲板上吹风。
扶潇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混上她的船跟着前来的徐子慕,心中不禁疑惑。
“为什么要帮我?”
毕竟他昨天中午还以生病的由头闭门不见她。
“我只是帮那位孝顺的方兰,顺便和沈蕤作对。”
扶潇闻言心道果不其然。
不过不得不说有了徐子慕这个助力,她对完成这项任务的信心又重燃起来了。
杜衡虽然可以说是一直跟在虞歇的身边耳濡目染,但是说到底她的专业是行医。而徐子慕,是真正有出色政治才能的敌国探子。
小船在江上的航速比稍大型的载人船只要快上不少,扶潇甚至在中途看到了一艘极像方才沈蕤所乘之船的,不出三盏茶便从她们的前面被远远甩到了后面。
渝州,转眼之间就在脚下。
舵工领着所有船工过来迎扶潇下船,殷勤地抛下船锚表示会在这里等候几位大人回来。
扶潇不禁感叹权力真是一个人最好的补品,方才因着沈蕤生出的失败滋味已然荡然无存。
徐子慕回身等候走在后面的扶潇和杜衡,不知有没有看懂她感慨的表情。
“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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