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潇登时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从头到脚，冰得刺骨。
那种熟悉的失败味道又漫上心头，但她心知此时还远远不是直接放弃的时候。
“方兰既然是替人做文章的，又有那般出色的才能，想必在渝州应当有名气在，”扶潇略一思索，答道，“我们找人问问。”
扶潇甫一下令，杜衡已然与一旁提着菜筐的妇人攀谈起来。
她不禁感慨杜衡简直是行动力和效率都顶级的最强左膀右臂。
妇人显然是听过方兰名号的，只是她家的方向与方家不同，草草给扶潇三人指了方向，让她们可以沿着那条街路上再仔细问问。
“诶，小娘子，你们找方兰做什么嘞？”
三人正要赶路，身后的妇人才想起来问道。
“我们恰巧路过此处，就想来拜访一下。”杜衡笑着揭过，一面朝妇人挥手作别。
而听着妇人的询问，扶潇心中又升起新的问题。
她们现在是赶在沈蕤之前到了，但是到了之后又要怎么做呢？
就这么一路问人摸到方兰家中去多少有些冒昧了，到时在方家中碰见回来的方兰反倒会增加他的厌恶。
好在现在这里有杜衡和徐子慕在，她也不用再自己绞尽脑汁想出许多馊主意来。
扶潇思此，出声问道。
“现下方兰在沈蕤那边，一会儿如果见到了徐夫人，我们要如何做呢？”
话音未落徐子慕就出声嗤她:“不然你提点水果蔬菜去，当走亲戚的。”
扶潇自然听出来这话中隐隐约约的嘲讽之意，回了他一个白眼。
她在心中暗自找补，如果是虞歇肯定不会放任徐子慕嘲笑自己而毫无作为的，所以这个白眼在人设之内。
杜衡就认真多了，沉思半晌方才回道。
“主君，我觉得还是需要先征得方兰的同意……不然我们就在方府外面等等，看他们什么时候到？”
“嗯。”扶潇点头赞同。
不过徐子慕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孤零零去看望病人总归不太好，也不太能落个好印象。
于是下一秒扶潇的目光又落到徐子慕身上。
徐子慕身后一寒:“做什么？”
“既然这个主意是徐大人你出的，我自然不好抢了你的功劳，”扶潇善解人意一般地解释，“麻烦徐大人去买点水果，我们在方府会合。”
徐子慕撇嘴，并不领命:“凭什么我去？虞歇，我可不是你的奴才。”
“你吃我虞府的用我虞府的住我虞府的，跟我提什么奴不奴才的？”
扶潇觉得自己仗势欺人的本事是与日见长了，徐子慕看她两眼，转身就朝反方向走。
“主君，徐子慕一会儿要是不回来了呢？”杜衡有些担忧。
“不会的，怎么说他现在和我们也是一个阵营的，”扶潇摇头，让杜衡安心，“我们快点，不要被沈蕤赶上了。”
一路上平静无风，渝州的风土人情总体上还是纯朴善良的，到处都有认识方家的好心街坊邻里指路，走久了甚至还能看到高大威猛的壮汉在向老妪征收保护费。
多么友好又和谐的一幕。
老妪佝偻瘦弱的身躯看起来甚至不如大汉一个手臂有力，扶潇看得心惊胆战，忙快步上前。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干什么！”
大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看到是两个小身板的小个子走过来，当下笑出了声。
“喂，小子，带着你的相好一边去，别掺和大人的事情。”
扶潇皱眉，横身挡在了老妪身前。
“我乃朝廷命官，不得无礼。”
“当官的？”大汉生怕是听错了声，伸指抠了抠耳朵，面上尽是不以为意，“我们莫家是县令本家，刺史来了都要给点面子，你——”
他上下扫视着低他半头的扶潇，像是看笑话一样扬了扬拳头:“看你毛还没长齐就敢出来，人家正经官是带银袋袋的，你整个黄的就出来。”
“一边去一边去，别让小爷我连你一起打！”
扶潇闻声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金纹鱼袋。
真是没招了，以为带个鱼袋出门就能横行天下，难道这哥们看不出来金的要比银的贵吗？
“无论如何，当街斗殴是违反律法的，”扶潇半分不让，“你若是有什么冤屈也得去报官，和大娘当堂对质，由县令判孰是孰非。”
她本以为自己都说得这般有理有据了，这人就算不听也不至于真的出手。
没想到大汉痛骂几声，拳头已经呼了出来。
“你个贼厮儿我好好和你说话你装听不懂是吧？！”
杜衡搀着老妪慌慌张张地朝后退，将扶潇一人撇在身前。
她相信主君对付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武夫是完全不在话下的，自己只需要保护好这位大娘就够了。
杜衡心有余力，还能腾出时间来提醒大娘小心看脚下。
方娘咳了两声，点头回好，蹒跚的步子又慢上几分。
掌风吹散鬓角碎发的那一秒，扶潇在心中询问系统有没有什么新手保护。
回以她的是脑海中空空荡荡的毫无声音，扶潇腿一软，人险些栽倒在地。
她双手支着沙地，时也运也，正正好躲过了大汉的一拳。
扶潇心中自然是又庆幸又惊讶的，但瞬时又化为了绝望，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撑过第二拳了。
难道她要高声喊打人了救命啊吗，难道她苦心经营的虞歇人设在这里就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吗？
扶潇内心挣扎，但一腔怒气的大汉没有给扶潇思考的时间。
他见一拳空中心中更气，面上烧红间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拳，以一个下勾拳的姿势朝扶潇而去。
他心中已经有了这个小身板被自己一招打翻，老妪和小孩二人哭着向他求饶的画面了。
大汉想得如痴如醉，拳头却倏地被人握住。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出现的人影，整个人已经被朝前拽起，过肩狠狠摔在地上！
“呯！”
扶潇看呆了一瞬。
“你还会武？”
身旁的徐子慕轻轻点头，抬眼略过扶潇赞赏的神色。
“略通。”
倒地的大汉面目狰狞地呻吟两声，翻滚一圈从地上起来。他一只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被另一只好的死死捂着。
“你们等着！莫家和县令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放完狠话，半是仓惶半是决绝地掉头跑了。
徐子慕厌恶地瞥去一眼，弯腰把方才情急之下随手落在地上的菜篮提起。
看见仍单膝跪着地的扶潇，他不禁出声呛道。
“怎么，搬个县令还把你吓得不敢站起来了？”
扶潇白他一眼，起身拍干净身上和手上沾着的黄沙。
自然不是，她只是单纯被拳头吓得站不起来而已。
方娘就着杜衡搀扶的手上前两步，朝三人笑:“娘子，两位公子，真是谢谢你们啊。”
“不用谢，大娘。”扶潇难得腼腆地一笑。
方娘害病久了双眼看东西总是朦胧，定了好久才看出来面前高大公子提着一篮的水果。
又听着这三个陌生的声音，她心里有了答案。
“你们是来渝州走亲戚的吧？哪家的，我带你们去。”
扶潇闻言神色一动。
“我叫扶潇，这是我的朋友，我们是来找人的。”
如果是在外，化名扶潇以掩示身份应该不能算是暴露吧？
事实再次证明扶潇的行为合情合理，一旁的二人神色均无异，依次向大娘自我介绍。
待二人言毕，扶潇又问。
“大娘，你叫什么？”
方娘盈盈一笑:“我姓方。”
扶潇与杜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好巧的姓氏的心照不宣。
“方娘，”扶潇顿了顿，“我们此次来是想找一位同样姓方的公子，叫方兰。”
“方兰？”方娘讶然，佝偻的背好像直了些许，“你们是小兰的朋友吗？”
扶潇彻底惊了。
难道她们运气这么好，直接就在路上遇到了方兰的母亲吗？
这个世界真的有点说法吧，所有任务都会不知不觉地朝她身上撞。
见扶潇恍若默认的神情，方娘却叹了气：“你们来得不是很巧喔，小兰前几天说要去汴京，现在还没有回来呢。家里也没有多的地方了，没有办法留你们住两天。”
“不然先来吃个饭？我做点渝州的特色菜来你们尝尝。”
扶潇没料到方娘如此好客，一时语塞。
但她不敢瞒着方娘，犹豫片刻如实回道:“方兄的船在我们之后，应当马上也到了，只是我们与方兄还有些话没有说开……”
“方娘，方不方便我们在贵府外暂候，等着方兄回来？”
“可以的，小兰就是嘴上犟一些，其实很乖的，我一会儿劝劝他就好了。”
方娘并没多放在心上，领着三人就要往家中去。
方娘腿脚不方便，三人就着她的步子大小快慢，也就走得不快。
扶潇不甚在意，向方娘问着适才那个大汉的底细:“方才那大汉是做什么的？”
“他是莫家派来收保护费的人，莫家是莫县令的一房亲戚，这里人都把他们家当官府一般敬着。
以往官府收税后莫家会要再收一份，我们也一直有交，只是今年收得真的太多了，我交不出来，他这两天就一直催。”
方娘摇头叹息，下一秒语调又轻快了些。
“不过小兰回来就好了，莫大人给他面子，今年的事应该也就这样过去了。”
方娘说着，已经从狭小的袖袋中掏出一把钥匙，转了两转将家门的铜锁打开。
“进来坐吧，喝口茶休息一下。”
扶潇摇摇头，说了要在门外等候自然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正欲开口婉拒方娘的好意，眼尾已经看到了那片月白。
“沈大人。”她率先出声。
“虞相，在这做甚？”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原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出自诸葛亮的《出师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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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先遇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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