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缪看着门外的血色月光，搓了搓手臂，总觉得瘆得慌，嘀咕道。
“最讨厌装神弄鬼的人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长明灯噼啪一声，火光晃荡，炸出一粒火星子。
沈缪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护住这唯二的光源。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无量天尊……我嘴碎，你们别在意别在意……”
他念叨着直到灯火稳定才敢放手。
“太吓人了。这灯要是灭了，咱们两个今晚就得玩完了。”
季樊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笑了。
沈缪咂舌：“笑什么笑，人命关天！还好我们两个运气好，没被那东西盯上。你看莲神婆，眼睛都没了。换成我们两个，估计连命都没了！”
季樊听着他因为紧张过头而不自觉的絮叨，弯了弯眼睛，庆幸的笑道。
“是啊，幸好。”
幸好没有吃掉他，这么闹腾的一个人，要是吃到肚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他肚子里闹腾。
沈缪说着，肚子响了。
饭菜还在板凳上，有点凉了，但还能吃。
吃完饭，沈缪拿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充电宝和充电器都在屋子里面，现在又进不去，他只能跟季樊大眼瞪小眼的在蒲团上干坐着。
没一会，就涌上了困意。
“——”
沈缪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他累的像是好几天没睡，又半夜晚上上山挖了坟一样。
沈缪从角落找出专门给守夜人留的席子，往地上一抖，一铺，伴着盛夏夜凉爽的穿堂风，靠在季樊盘坐的膝边，几乎眼睛一搭就要睡着了。
他紧紧抓住季樊的衣角。
“我先睡会，大概过半个小时你再喊我。”
季樊缓缓的点头，沈缪才安心的睡去。
季樊背对着供台，坐在蒲团上，垂着眼，看着在他膝边熟睡，手里紧攥着他衣角的沈缪，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脸仿佛变成了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他的呼吸，肌肉的细微颤动，全部停止。
只有一双黑沉沉，也如同泥沼一样的眼珠子，还在专注的盯着沉睡中的沈缪。
那沉重的，非人的感觉，惊悚异常。
长明灯猛地一跳，像是被大风摧残着，几度明明灭灭。
明暗中，季樊的身体渐渐的俯倾，像是想要更清楚的看清沈缪的脸，又像是想要做什么。
藏在阴影中的脸，仿佛没有了五官，变成了一片黑暗的漩涡，又像是怪物，准备吞噬眼前的猎物。
最终，他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停住了。
晚风乍起，血色的月光撒入灵堂，门外忽远忽近的蝉鸣虫叫，忽的全停了。
长明灯的灯火越发昏暗，只有偶尔几点火星子不甘的噼啪炸开，让火光稍微大了一点，然后又缩成豆大。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沉重黑暗的泥沼中，仅仅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呼吸困难，无法挣扎。
沈缪似乎是睡得有点不舒服，动了动。
那沉寂泥泞的感觉蓦然消失。
季樊依旧盯着沈缪，但身体慢慢坐正。
沈缪在梦中仿佛灵魂离体了。
他看见了灵堂，看见了灵堂前盘坐的季樊和睡在季樊膝边的自己。
他的视线上升，看见那本来应该倒扣着的遗照，竟然正面朝上。
遗照上的脸。
是季樊。
遗照上的季樊表情僵硬，眼神充满了嗜血的怨毒，死死盯着他，嘴角慢慢勾起惊悚的弧度。
“不要忘记，这是谁的灵堂！”
他脑海里悚然嗡的一声，背脊蠕动着冰凉的恐惧。
在他头晕目眩之际，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棺材所在的位置出现一张祭坛。
那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意所凝聚的阴影，在祭坛上汇集成型。
仅仅是看上一眼，沈缪的脑海立刻被无数污秽的呓语充斥。
嗡的一声。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看清了那怪物顶着的脸。
“季樊！！！”
沈缪大喊着惊醒坐起，立刻四处寻找季樊的身影。
在看见季樊盘腿坐在身边时，才渐渐松了口气。
“我在。”
季樊淡淡应声。
沈缪死死盯着他的脸，眼前闪过梦中的画面。
如果是怪物的话，脸上一定能看得出来。
灯光昏暗，沈缪想要看得更加仔细，只能靠的更近。
眉毛，眼睛，鼻子，嘴，耳朵，脸，脖子，脖子上的痣……
所有特征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在心理的作用下，这张他无比熟悉的脸，现在越看越觉得陌生。
像是曼德拉效应作祟，即使季樊的脸就在眼前，沈缪好像也难以回想起他在记忆中的样子了。
沈缪移开视线，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樊的姿势和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心情似乎很好，嘴角愉悦的勾起了弧度。
他们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近的鼻尖几乎都能碰上，呼吸交缠，都能嗅到沈缪从毛孔中散发出的气味。
好香，好饿，可惜他还没有发现，不能吃掉他。
季樊的饥饿无法填满，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深嗅沈缪的味道。
但季樊皱起了眉。
沈缪的味道，有恐惧的味道，不好吃。
沈缪僵硬的站起来，向门口走了两步。
他紧缩的瞳孔看见，门外血色的月光下，一条粘稠荡漾的血河，汇聚着，流淌着，蜿蜒连接他们的家门口，却没有漫过门槛。
粘稠的血液从下到上逐渐浸润染透了门口的白幡白布。
像是荒坟头上插着的褪了色的魂飘彩纸。
沈缪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
门外，两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僵硬着躺在地上，皮肤惨白浮肿，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沈缪脑袋里的一根弦断了。
他失声大喊：“爸妈！”
季樊拦腰阻止他冲出去。
“你看见了什么？外面什么都没有！别出去！”
沈缪被季樊阻拦时，眼前的血色月光晃了晃，仿佛绯色的轻纱，落在沈缪身上。
沈缪眼前再次看见尸横遍野的村子。
他挣扎的更加剧烈。
“放开我！放开！”
季樊察觉到了干扰，阴森的抬头看了一眼血月，因为愤怒，半张脸难以维持形状，仿佛蜡像一样融化，黏腻恶心的粘液仿佛被隔膜兜住，形成了仿佛有生命的液态触手。
随后，他捂住沈缪的眼睛。
“别怕，一切都好好的。今天晚上过去，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好的，所有人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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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蠕动的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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