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轻轻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在床边又盯着她看了好一阵之后,他甩袖一挥,又变成了一只赤色小狐狸。随后,小狐狸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里蜷缩起来,还不忘把尾巴轻轻搭在她的手边。
——————
一大清早,阳光伴随着呦呦鸟鸣,懒懒散散地斜照进小屋。
时絮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身上传来阵阵酸痛,她刚想狠狠伸个懒腰,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上动作顿在半空。
……
她猛地一回头,看着身后的床、枕头、被,和——
狐狸。
她清清楚楚地记着,就因为这个家伙,自己昨天晚上是坐在地上睡的。她也没有梦游的习惯,所以绝对!绝对!不可能上床!
那就是……
她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那团狐狸。
“起来。”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
狐狸没反应。
“……起、来!”
她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狐狸还是没反应。
……
时絮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翻身下床,“砰”地一声打开了门。然后她折身回来,一把抓住狐狸尾巴,毫不客气地把它拎起来,走到门口,就准备往出一扔。
“欸欸欸?!”手里的狐狸终于扑腾着发出尖叫,倏地化成一股烟窜逃到她身后,“你怎么这样啊恩人姐姐!”
时絮暴躁回头,“谁让你装……”
“死……”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姿容绝代,俊秀非常的翩然男子。晨光勾勒着他精致的五官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令她思绪骤然停滞。
而她的惊诧,又似乎都在男人的意料之中。他向前凑近些许,盯着她的眼睛,笑着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时絮轻咳几声,吞了吞口水,慌张移开视线。
“诶呀恩人姐姐,我若是不装死,那藤妖又怎么会选我,”他故作委屈地抬起左手的小指头,露出小指上那圈绿色藤蔓来,“和你系这东西呢?”
时絮拒绝同他再对视,只是扫了一眼他指头上的藤蔓,又冷言道。
“可那藤妖已然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装?”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恩人姐姐,想跟着你嘛。”他眯眼笑道,两只狐耳上下轻轻扑腾着,“要是我还活蹦乱跳的,你肯定就不会带我走了,对吧?你看,我这不就被你带回家啦?”
时絮微微咧着嘴,表情略有些嫌弃,“……你们狐狸都这样么?”
他歪歪头,“什么?”
“随随便便就喜欢别人。”
“?哪有!”他嚷嚷着,耳朵也尖尖地竖了起来,“我们雄狐狸一生都只有一个伴侣,至死不渝,可不要听那些鬼怪志异胡说八道呀!”
“啊,好。”时絮尴尬笑笑,摊开一只手道,“那把精气还我。”
“啊?”
“昨天看你要死才给你输了那么多,既然都能化人形了,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了。不打算还了么?”
“这东西怎么还啊!而且你昨天晚上睡了一大觉,现在精神奕奕的,也不缺这一点……”
“行。”时絮假笑着,“那你可以走了。”
“走?为什么啊。”他晃晃脑袋,“我不要。”
“我养不起你。”
“不用你养我,我可以养你!”
“……我不喜欢小动物。”
“不可能!”
“屋子太小,塞不下。”
“我给你换个大的!”
“……你太吵了!”
“我可以改!”
“我没空管你!”
“我不在乎!”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
狐妖突然语塞,望向她的赤色眼眸骤然黯淡。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犹豫纠结了半天,喉结上上下下浮动了几次,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他勉强挤出一抹疲惫的笑,生硬地岔开话题道。
“诶呀,说了这么多,还没自我介绍一下呢。我叫慕倾,倾慕的慕,倾慕的倾。”他故作轻快地笑道,“……你呢?”
时絮虽不太明白他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看得出,他似乎有些不太开心。她于心不忍,便开口应道。
“……时絮。”
“好。”慕倾笑笑,“嗯……那我这就走啦,恩人姐姐?”
时絮一皱眉,“走?”
“对呀,”他耸拉着耳朵尾巴,低着头,委屈地撇着嘴,“姐姐不是不想留我么。那我当然要听恩人姐姐的话,尽快离开,不给你添麻烦。”
时絮看着他那副受欺负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受不住,故意冷下语气道。
“……你往哪走?若是一不小心死在外面,还要拉着我给你陪葬。”
慕倾的耳朵倏地又支楞了起来,眼睛也亮亮的。
“姐姐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啦?”
时絮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
“不过,我要和你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打扰我的工作;第二、不许干涉我的决定;第三……”
她瞥了他一眼。
“不许再用你那张脸做那种表情!”
“知道了嘛。”慕倾笑嘻嘻地凑近来,似乎知道自己很好看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那恩人姐姐喜欢我什么样子呀?”
“……第四,”时絮一把推开他的脸,“不许叫我恩人姐姐。”
“诶呀,约法‘三’章嘛。后补的不算!”
“随你。”
时絮走到门口,抓起惊竹带上斗笠,大踏步地走出门去。慕倾连忙跟在后面,“欸,你要去哪儿?”
“干活。”
“干活?捉妖?你昨天不是刚捉了一只藤妖么,怎么都不休息休息的!”
“我不需要。”
“行行行。欸你等等我呀!”
慕倾一边招呼着,一边快步跟上她。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与竹影交叠在一起,斑斑驳驳落在地上。
而那条弯弯绕绕的下山小路,也是第一次,有一人一狐,一件黑衣与一件红袍,一起并肩而行。
——————
山下村落里,一家小茶馆。
靠窗的一张桌子上,时絮向面前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颔首示意。
“您说。”
对面的男人目光躲闪,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在逃避开口,直到最后也只是抓起了茶壶,准备倒三盏茶。
“两盏就好。”
收了耳朵和尾巴的慕倾笑眯眯道。
男人见状忙道,“啊,公子不必客气,他们家的茶我喝过的,成色还不错,您可以尝尝。”
“……不是,”慕倾礼貌回道,“身体原因,喝不了。抱歉。”
“哦哦,好吧。”
男人尴尬笑笑,放下茶壶,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
眼前的少女头发高高束起,面容清秀绝俗,眉眼深邃无澜。那一身不符合年龄的黑衣,腰间别着的长剑,再配上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冽神情,看得他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而她身旁那个公子更是相貌不凡,半披着发,把那身简朴的红衣服衬得贵气异常。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和小伙儿。
“不知您今日约我前来,具体所为何事?”时絮开口道,“若有任何顾虑还请您放心,谈话内容我会绝对保密,请您如实相告。”
“那个……是这样,”男人缓过神来,无奈道,“我名周道,自永州祁阳县而来。大概三十多年前,也就是我还小的时候,我家那边曾发生过一件怪事。”
“当时的永州刺史在一日晚离奇被杀,据说舌头被割,眼睛被挖,身上还有大片大片的烫伤,死状极为凄惨。本来大家都以为,是他不小心得罪了谁遭到了报复,可没想到几天后,隔壁的邵州刺史居然也以同样的方式遇害了。”
“有人声称见过那刺史的死状,说那伤口的模样过于诡异,甚至都不像人为。再加上大半个月过去,凶手和凶器都愣是找不到一丝线索,大家越寻思越觉得这事儿邪乎,都害怕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短时间内搬离了不少人家,城都空了一半。”
“永州本就地僻人稀,又走了这么多人,生意也好生活也罢,都有些进行不下去。加上那边的气候条件也不好,能搬的人也都搬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周道长长叹了一口气。
“到现在,我们县几乎可以说就只剩下一家,就是我的老父亲了。母亲过世后我们原也打算搬走,可他非说老刺史对大家有恩,他死得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离开。”
“你说……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满座城就你一户人家,日子还怎么过?买东西找不到商户,看病找不到郎中,这不纯给自己找罪遭么!我也是实在拿他没辙,这才托人,找到了姑娘你嘛。”
时絮微微蹙眉,“只听您的表述,并不能判断是否为恶妖伤人。相同的身份和死亡方式,依我所见,更像是一场具有针对性的谋杀。我只是个捉妖师而已,这种事,您为什么不去报官?”
周道的五官皱缩起来,“官府不管呐姑娘!您想想看,都三十多年了,就算是官府真的有良心派人来查,肯定也查不出什么来了啊。”
时絮摊开一只手,“那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三十余年,即便真的是妖物所为,妖气也早已逸散,留不下痕迹了。”
“不不不,姑娘,您误会了。”周道连忙赔笑道,“我也知道,要您去查三十多年前的案子,实在是强人所难。所以我不需要真相,只是想借您的身份给这事做个了结,好把老爷子糊弄过去,解了他的心结也好啊。”
周道说罢,时絮下意识扭头瞥向旁边的慕倾。见对方面无表情,她语气略有不快道,“……所以,你只是想利用我捉妖师的身份,让我直接把责任推给妖怪后草草结案?”
“您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您想想啊,既然是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本来也只能归结于妖怪了啊。”
时絮表情不悦,“您这么说,恐怕有失偏颇。我与妖交手多年,自知妖亦有善恶之分。无论是诬陷妖怪,亦或是欺骗老人——即便您的出发点是好的,我恐怕都做不到。”
“但是……唉,您若是真心想查案,我们自然也不会拦着。只是这业已尘封的陈年旧事,无论事实揭露与否,人都已经归于尘土化作白骨了,又何必再让活人费心伤神,多此一举呢?”
“可——”
默默听了许久的慕倾突然抬手,在桌下轻轻按住还想说点什么的时絮,开口道。
“周兄,不必多言了。这件事我们可以接下,案子我们也要查,也算是给老爷子一个交代。”
时絮在他手上狠狠掐了一把,又瞪了他一眼。他却丝毫没理会儿,继续面不改色道。
“只是接下来,我们需要去永州实地调查。届时,就要劳烦各位多多配合了。”
“……也好。”周道站起身,向二人行了个礼,“茶钱我已付过,还请姑娘公子喝好,鄙人家中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若二位还有需求,可以随时联系我。”
慕倾微微一笑,“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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