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日,长安城外的上林苑格外热闹。枯黄的草叶间插着各色旌旗,猎场边缘搭起了数十座营帐,绣着“汉”字的龙旗在风里舒展,猎猎作响。汉武帝刘彻坐在最高处的观礼台上,鎏金的冠冕反射着冷光,目光扫过台下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最前排那个玄甲少年身上。
“去病,今日秋猎,你可要给朕露一手。”刘彻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霍去病躬身行礼,玄甲的甲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臣遵旨。”
顾宁站在武将队列的末尾,穿着一身借来的灰布襕衫,混在亲卫里毫不起眼。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霍去病,看着他转身走向战马时,玄色披风在草坡上划出的弧度,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昨夜收到密报,说有人要在秋猎时对霍去病动手。密报是用暗号写的,字迹潦草,却透着股急迫——顾宁认出那是疤脸士兵的笔迹,他堂弟在京畿卫戍营当差,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别走神。”身旁的亲卫碰了碰他的胳膊,“陛下要宣布开场了。”
顾宁回过神,抬头看向观礼台。刘彻正举起酒杯,对着天空遥遥一敬,随即高声道:“开猎!”
号角声骤然响起,绵长而激昂。数百名骑士同时翻身上马,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地,扬起漫天烟尘。霍去病的黑马冲在最前面,狼尾剑穗在风中翻飞,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顾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秋猎本是皇家彰显武力的仪式,可今年不同——巫蛊案的风波刚过,朝中暗流涌动,猎场里的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淬毒的刀。
他借着整理马鞍的动作,悄悄摸了摸靴筒里的匕首——是霍去病昨晚塞给他的,玄铁打造,比之前那柄更沉,刀柄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
“跟着将军的队伍,别乱跑。”亲卫队长低声叮嘱,策马跟上大部队。
顾宁应了声,催马跟上。猎场极大,遍布密林和沟壑,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他握紧缰绳,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的灌木丛,任何一点异动都让他神经紧绷。
霍去病的骑术极好,黑马在林间穿梭自如,弓马娴熟得像是天生就该在猎场驰骋。不过半个时辰,他的马背上已经挂了两只鹿、三只野兔,猎物比旁人加起来还多,引得观礼台那边传来阵阵喝彩。
“将军好身手!”亲卫们纷纷叫好。
霍去病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顾宁身上停了停,见他紧跟在后面,才微微颔首,调转马头往更深的密林去——那里据说有野猪和熊,是真正能彰显勇武的猎物。
顾宁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太深的密林意味着视野受阻,最容易藏人。他想劝霍去病别去,可看着对方眼里跃跃欲试的光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太清楚这少年将军的性子,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想去闯。
密林里的光线暗了许多,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几乎遮住了天空。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兽吼,更添了几分诡异。
“将军,前面好像有动静。”一个亲卫忽然勒住马,警惕地看向左侧的灌木丛。
霍去病抬手示意大家停下,取下背上的弓,搭上箭矢,动作行云流水。顾宁也握紧了匕首,心跳得像擂鼓。
灌木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枝叶剧烈晃动,似乎有什么大家伙要冲出来。霍去病的弓越拉越满,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那片阴影。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突然窜了出来,惊慌地往密林深处跑。
“原来是只狐狸。”亲卫们松了口气。
霍去病也放下弓,嘴角噙着点笑意,正要策马去追,顾宁却突然喊了一声:“将军小心!”
几乎是同时,一支冷箭从斜后方的树冠上射来,箭头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直指霍去病的后心!
变故发生得太快,亲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霍去病听到喊声,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冷箭擦着他的玄甲飞过,射中了旁边的树干,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有刺客!”亲卫队长怒吼一声,拔刀出鞘。
树冠上跃下三个黑衣人,蒙面,只露出眼睛,手里握着短刀,直扑霍去病。林间顿时响起兵刃相接的脆响,亲卫们纷纷拔刀迎敌,可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身手狠辣,招招致命。
顾宁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他想冲上去帮忙,却被一个黑衣人缠住。那人的刀法刁钻,刀风带着股腥气,显然也是淬了毒的。顾宁没学过武功,只能凭着本能躲闪,好几次刀都擦着他的胳膊过去,布料被划破,留下浅浅的血痕。
“顾宁!”霍去病解决掉一个黑衣人,回头见他遇险,瞳孔骤缩,挥剑劈开缠上来的敌人,朝他冲来。
就在这时,第四个黑衣人突然从树后窜出,手里握着一把短弩,箭头对准了霍去病的后背——他刚才一直藏着,就是等这个机会!
“小心!”顾宁想也没想,扑过去推开霍去病。
短弩的箭“嗖”地一声射出,擦着霍去病的肩膀飞过,射中了顾宁的胳膊。剧痛瞬间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伤口处迅速泛起乌黑的颜色。
“顾宁!”霍去病目眦欲裂,回身一剑刺穿了那个黑衣人的喉咙,鲜血溅在他的玄甲上,像开出了朵凄厉的花。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就要逃跑。霍去病哪肯放过,策马追上去,剑光闪烁间,两人已倒在血泊里。
密林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传来的惊呼声——大概是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
霍去病翻身下马,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顾宁。他的手在发抖,碰到顾宁胳膊上的伤口时,指尖都在颤:“怎么样?疼不疼?撑住!”
顾宁咬着牙,冷汗已经浸透了襕衫。毒素扩散得很快,胳膊已经麻木,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他看着霍去病焦急的脸,忽然想笑:“将军……我没事……就是有点麻……”
“别说话!”霍去病撕下自己的披风,紧紧勒住他的伤口上方,阻止毒素蔓延,“亲卫!去叫太医!快!”
一个亲卫应声策马而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霍去病小心翼翼地把顾宁抱到草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匕首划开伤口,试图把毒血吸出来。
“将军!别!”顾宁连忙抬手阻止,“这毒……可能有问题……”
霍去病却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得不容拒绝:“闭嘴。”
温热的唇贴上他的伤口,轻轻吮吸着,带着毒素的黑血被一点点吸出来,吐在旁边的落叶上。顾宁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霍去病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陛下驾到!”
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刘彻带着一队禁军赶来了,看到地上的尸体和顾宁胳膊上的伤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霍去病抱着顾宁站起身,玄甲上的血迹还没干:“回陛下,遇刺了。幸得顾宁提醒,臣才躲过一劫,只是他……”
刘彻的目光落在顾宁苍白的脸上,又扫过那些黑衣人的尸体,眉头皱得很紧:“查!给朕彻查!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朕的秋猎场上行刺!”
太医很快赶来,跪在地上给顾宁处理伤口。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毒血,敷上解毒的药膏,又喂了几粒药丸,才松了口气:“陛下,将军,顾先生吉人天相,这毒虽是烈性,但发现得早,又及时处理了,保住性命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霍去病追问。
“只是毒素已经侵入筋骨,这条胳膊怕是要养很久才能恢复力气。”太医低着头,不敢看霍去病的眼睛。
霍去病的脸色更沉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顾宁却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刘彻看着他们,忽然开口:“去病,这顾宁对你倒是忠心。”
霍去病躬身:“是臣无能,让他受了牵连。”
“不关你的事。”刘彻的目光落在黑衣人的尸体上,眼神冷得像冰,“是有人想挑战朕的底线。传旨,封锁猎场,彻查所有参与秋猎的人,尤其是那些跟李家、丞相府走得近的,一个都别放过!”
“是!”禁军统领应声而去。
刘彻又看了顾宁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你叫顾宁?”
“是……草民顾宁。”顾宁挣扎着想行礼,却被霍去病按住了。
“好好养伤。”刘彻道,“伤好了,朕赏你个出身,留在去病身边当参军吧。”
这算是破格提拔了。顾宁愣了一下,连忙道谢:“谢陛下恩典。”
刘彻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观礼台上的文武百官也被疏散,猎场里很快只剩下霍去病的亲卫和几个处理现场的禁军。
“能走吗?”霍去病小心翼翼地把顾宁扶起来,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常年握剑的将军。
顾宁试着动了动腿,还好,能走。他靠在霍去病身上,闻着他玄甲上淡淡的血腥味和熟悉的皮革味,忽然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将军,那些黑衣人……”
“不用你操心。”霍去病打断他,半扶半抱地带着他往猎场外走,“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交给我。”
夕阳透过密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宁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刚才霍去病为他吸毒血的样子,脸颊忍不住发烫。
“将军,”他小声说,“你的披风……脏了。”
霍去病的披风上沾了他的血,还有地上的泥土,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脏了就换一件。”霍去病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只要你没事就好。”
顾宁没再说话,只是把重量更多地靠在他身上。秋风吹过,带来远处的号角声,还有猎场里残留的血腥气,可他却觉得心里很踏实。
他知道,这次遇刺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们。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份毫不犹豫护着他的心意,再难的路,他也敢走下去。
就像此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猎场外,再也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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