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以前孟安仪觉得郁楼的好仍然是清冷的。
那么自从他会发:-)这个表情之后，就有了一种隐秘而可以放纵的联系。
就好像他们有了一种特殊的关联。
说起来，确实真的很奇怪。
他们之间明明是郁楼先表明过他确实喜欢她，尽管那是已经被克制好、并转化为友情的过去时，但从情感观上来讲，郁楼应该是不自在的那一个。
可他太坦荡了，一切心绪，光明磊落。
距离也保持得恰到好处。能让人感觉出来，他的确有能力把情绪调整好。
他真的希望孟安仪好，所以对她很友善。
同时，又不让人感觉到步步紧逼的压力。甚至别人的调侃，他也总是在制止。
他好像是没有私心的一个人。
孟安仪反倒渐渐觉得心情古怪。
她打字，说：我在书吧。你要在这里看书吗？
郁楼说：今天和别人一起来，是学校的任务，不太方便，买完就会走。
他客气，孟安仪也客气。寒暄完，也就放下手机。
她看了看时间，说：“你们想走吗？”
陈丹尼本来都要困了，撑着头吸果汁，听到声音激灵了一瞬间，如梦初醒般点点头，把凳子挪开。
下楼的路上，陈丹尼找话题说：“安仪姐我们晚上去吃火锅？”
“可以啊，我很能吃辣。”孟安仪牵着曹熙乐下楼梯，陈丹尼看她在一步一步地跳，也抓住了曹熙乐的胳膊，谨防她摔倒。
走到一楼的时候，孟安仪忽然停顿了一下，看往一个方向。
陈丹尼跟着看过去，看见不远处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背着包，骨节修长的手指拉出书架上的一本书。然后他就跟人家对上了视线。
陈丹尼怔愣的瞬间，那个男生已经转过头，将手里的书举了举，似乎是在为偶遇打招呼。
曹熙乐抬头问：“这个哥哥是谁啊？”
“是我同学。”孟安仪低头说。
郁楼站在那确实有点显眼。
他今天戴了眼镜，黑色半框，下半部分镜片没有镜框包裹。皮肤干净，很白，眉眼淡淡的，有点疲惫的微微泛红。很挺的鼻梁上压着副白口罩，头发有几丝落在镜框上半部分，显得有种慵懒的松弛。
白净的脖颈之下，是灰色的外套，里面搭了一件深灰色衬衫，敞怀露出简单的白色圆领T恤。
陈丹尼上下看，他整个人都透着股刚刚水洗过的干净和透澈气息。
他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没正形了起来。
陈丹尼感觉这位同学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落了一瞬，然后好像没看见一般克制地移开，说：“孟安仪。”
孟安仪问：“你怎么了？”
“感冒刚好。”他其实有点鼻音，但很少，听不太出来，“没什么。”
他旁边的一列书架后似乎有人听见了，像是以为自己错觉似的抬了抬头，透过书籍的缝隙，一瞬间动作停在了那儿。
孟安仪还没察觉，挺礼貌地回以关心：“那你注意，倒春寒还是挺厉害的。”
这是她过年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上一次联络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平静心情，但再怎么也很难克制住丛生的想法。
她不知道郁楼当时对她的感受是怎么样的，有没有她这么强烈，但她也深刻地感知到，如果你真的有感情，那么遏制起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孟安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需要克制。
如果有人，无需交流就能和你对上电波，你会对他有特殊的感受吗？
孟安仪必须承认有。
乃至当面看到他的一瞬间，都可以感觉到磁场在滋滋地作响，拉着他们向彼此靠近。
很神奇，磁场就是这样很神奇的东西。
“我会多注意的。”郁楼礼貌地颔首，“谢谢。”
而后，他抬了抬头，像是好奇，问了下：“请问，这位是？”
然后迅速地收回话题：“不好意思，不方便的话不用告诉我。”
孟安仪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很快地感觉到抓住了他过界的一瞬间。
孟安仪笑了一声，电光石火间。
一直以来的那种古怪感终于得到了化解，她有点明白了。她本质上仍旧是很自私的，也很需要被认同的虚荣感。因为和郁楼的交流太过温和守礼，谨守界限，她用少有的那些道德观约束着自己，不要给他更多的为难。
因为郁楼一直从方方面面去给她从未经历过的体谅，所以她也在试着体谅郁楼。
可是。
如果有些关系，天然就是用来冒犯的呢？
孟安仪在那一刻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己混乱邪恶的一面在冒出来，但这次她难以用理智去遏止。
她很想看看，郁楼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如果她也主动，郁楼到底会怎么样。
他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妈朋友的儿子，带他出来玩。”孟安仪不眨眼地说，“我们先走了，晚上再跟你聊天，有话想跟你说。”
郁楼猝不及防地怔了一下，很自然地迅速接下话：“好。”
曹熙乐幼稚的脸上，竟然透出一股凝重的若有所思，很难想象她是判断出了什么。
安仪姐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陈丹尼费解，又真的觉得自己可悲的多余。他压了压自己头上的棒球帽，默默松开了抓着曹熙乐胳膊的手。
出了购书中心之后，曹熙乐才脆生生说：“姐姐，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有个哥哥一直在看着你们。”
“这么显眼？”孟安仪以为是路人，“我们声音不大吧。”
“他眼神很凶。”
“呃，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孟安仪抬手打了车。
晚上孟安仪住在曹熙乐家。客房收拾了一下，铺着奶白的被子，毛茸茸的抱枕和地毯，床头塞了两个玩偶，一个脸上两团腮红的幼态小猪，一个曹熙乐最喜欢的愤怒的小鸟。
一切透着股“补偿”和“想象”的味道，当然了，这确实也是大多数父母想象里给青春期的女儿住的漂亮房间。
孟安仪穿着袜子踩在圆形地毯上，拉过小桌子，盘腿坐下来，帮曹熙乐做手工作业。
手机放在旁边，她给郁楼发了条消息，问他现在有没有事在忙。
郁楼说：没有重要的事，可以等你说完再做。
孟安仪：时间很久呢？
郁楼说：可以。
孟安仪：打视频呢？
过了会儿，郁楼说：可以。
孟安仪听见手机震动抬了抬头，愣了一下。她本来没觉得他会同意的，郁楼一直对学校之外的生活很谨慎低调，李言也不知道太具体，只是从杨羽微那里听说了一些零星的片段。
还听说过他家长会是他堂哥去开。
总之，很神秘。
孟安仪拨了过去。
她插上耳机，把手机立起来放好。屏幕里，很快被接通，黑屏一闪，出现很近的人影。
镜头往后挪了挪，能看见他桌面整整齐齐摆的东西，上半身和椅背。
固定好后，背景就显得很深邃起来。
后面并不是他的房间，而是一个连通走廊的空间，用中式的雕花隔断半掩着，隔断后的墙壁是棕黑色木质书橱，大约四架书橱之后，是另一个空间。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漆光明亮的木质地板上放着等人高的金属花瓶，插着两朵暗粉色的花，旁边是黑色皮质单人沙发和钢琴的一角。
书橱对面，是旋梯通往楼下。
这个连通的空间里，除了郁楼之外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别人的声音传来。
孟安仪继续剪着手里的纸，垂眼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打算过留学吗？”
郁楼微调了一下手机的方向，说：“考虑过。”
孟安仪点头，也是，根据上次杨羽微所说，他妈妈好像在加拿大，并且也在想让他趁假期去游学，应该是很支持的。
“那最后去不去呢？”
“暂时不能去。”他平和地说，“我爷爷希望我留在国内。”
是这样，孟安仪点点头。
她想起过年的时候，郁楼说他在听爷爷说话，大概是听这些吧。
孟安仪其实有点好奇，他爷爷到底为什么希望他留下来，是因为传统思想吗？还是老人年纪大了，不希望看见晚辈远离。
不过这些**并不是朋友应该问的。
她说：“希望你顺利。”
少顷，郁楼才说：“是因为最近有人骚扰你，才想问我的吗？”
“嗯？”孟安仪放下剪刀，抬了抬眼睛，拿过胶水，“谁在骚扰我？”
“给你造成麻烦我很抱歉。”他垂眼说，“我已经和杨羽微谈过了，很对不起你。”
“除了加我问话，她还做过什么别的事吗？”孟安仪贴着立体花看向屏幕，觉得这件事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加你问话？”郁楼顿了下，神态渐渐严肃起来，“有说什么吗？”
“就是问我和你发展到哪了。”孟安仪也察觉到不对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郁楼一滞，对话陷入沉默。
“没有发展。”他抬眼轻声说，“她来找过我，问了比较过分的问题，想要找你对证。我害怕我已经给你造成了麻烦。”
“如果你觉得烦恼，请向我提。”
“那倒不至于，我不是很在乎这个。”孟安仪说，“而且别人误会不是应该的吗？”
孟安仪看着屏幕，认真地说：“你对我很好，好到不管是我还是别人都觉得很特殊。”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好意是很稀缺的资源。我感受到你的好意和帮助，所以承担别的目光和审视是无所谓的。”
“总不能既要被你特殊对待又不愿意被议论，那对你要求很高。”
“你总是很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当然我不是说这是一种不好的举动。这是很高尚的人格，但这有些时候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比起你做事周全，我更希望你压力小一点。”
“我们是允许人类行事不周全的，朋友。”孟安仪开了个玩笑，“或许你也需要把自己当成人类。”
郁楼沉默地看着镜头里的她，目光没动。
过了很久，从嘴角开始慢慢笑了起来。本来是笑一下，想收回去，却又发现如此地收不住。
这是孟安仪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笑，好像比每一次都笑得更全面，也更长久。
他捏着眼镜中间摘下来，放在一边，说：“稍等一下。”
他抬手盖着眼睛，往后倒在椅子上。
孟安仪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许久后，他终于放下手来，拉着扶手靠近桌子。
他的脸凑近了，镜头前眉眼清晰得让人不太敢直视太久。
“孟安仪，我仍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了解我。”郁楼难得的，却发自本心地这样坦诚而专注。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很难开口的话，他仍然下定决心说了：“这让我很提心吊胆，担心你被我的无聊赶走。但是，无论如何，能成为被你观察的对象，这很荣幸。”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能一直对我感兴趣。”他坦然，而且沉静地说。
“这很不可能，我很清楚我有多无聊。我希望我能带给你的记忆会更舒适和美好一些。至少让你记得和我很近的时候，你可以自由地释放磁场。”
孟安仪镇住了。
“尽管观察一定会结束，我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他清醒冷静地说。
“如果你需要一个无论何时都不会否定你的场合，”郁楼还在继续，顿了顿，“请你记得，我还是会自愿提供。”
孟安仪闪了一下眼，匆忙把手机扣下去，直直看着空气。
她心跳太乱套了，以至于第一反应是不能看见郁楼的样子，她竟然第一次对别人手足无措。
她都怕看见小框里自己表情失控的模样。
孟安仪干涩地吞咽了会，也说：“稍等一下。”
那边说：“好。我在等。”
孟安仪也捂着眼睛倒下去。
器官开始超负荷运转，她觉得自己很需要冷静，但冷静太难了。
原来对于她来说，冷静和毫无波动置身事外，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难事。
她要主动吗？她好像已经不用主动。
她给出很小的一分，郁楼都会给予更多的回应。
猝不及防的，承托住她的电波。
她再一次，发自内心地不忍考验。
许多个迹象和妥帖到超乎她想象的回应，甚至给了孟安仪一种奇妙的、幻想般的感觉。
她此刻，是在被温柔地爱着的。
温柔到，她不敢以真实的面目，去揭开看一看。
她甚至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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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已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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