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商行后院。
一镖师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和旁边人搭话。
“时辰不是到了?怎的还不让启程?”
“你还不知道?夏石那家伙偷偷带了人,被二少当家的发现了,估计在发火呢。”
“对哦,今日二少当家咋来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大少当家……”
这时,管事走近喊道:“最后再检查一遍,准备启程。”
院里的人纷纷行动起来。
谢宁沉透过窗户眼见着最后一匹马踏出大门,坐姿端正,只是披风下遮挡住的手指紧紧揪着袖囗。
“还看什么?都说了车队要先去怀城拉上货,才会去世王那边,等到了世王指定的地方,她也早换地方了。”何玥面对这突然不老实的表弟,难得地皱起眉。
若是她今日来晚了一步,都怕让他顺利出发了。
真是闷声干大事。
一向知书达理的小弟偏偏这时胡来,可看着那苍白略憔悴的病容,她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生着病呢,还是别乱跑了,出去再磕着碰着,姨父弟妹她们也不安心。等病好,我陪你一块去,行吗?”
谢宁沉的目光落回表姐面上,见她一脸真挚,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何玥松了一口气,刚起身,视线落到谢宁沉后面那位,顿了顿才道:“愈之,这位是?”
谢宁沉回头,“二皇女的侧君,温侍郎。”
被指出来的那位小声招呼。
何玥反应过来,她这表弟还拐了人,边招呼,边思索着如何把人送回去,好在表弟先有所行动,解释清楚、安抚好后就把人送回。
一切安排妥当后,何玥看向谢宁沉,问:“回哪边?”
谢宁沉是借口回母家休养出来的,带着求上门的温侍郎,等他们出了城,就会有人给谢父递信托他帮忙隐下行踪。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何玥会亲自过来探查,也没想到这车队不会直达目的地。
“回王府。”谢宁沉道。
然而这一等,直至冬雪款款,谢宁沉的病迟迟不见好转,症状也越来越多,长时卧榻。
问诊的医师一个接一个,药方愈堆愈多,入囗的汤药每日未停,好在覃烟的信向来按时,足够聊以慰藉。
应是知道他偷摸出府的事,她不再隐去那些危险的经历,轻描淡写、完完整整地讲述与他,包括她们解决的办法。
她在告诉他,她有解决一切危险的能力,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担心她。
有时候,谢宁沉感觉自己在看连续的探险随记,会有新的麻烦、困境,她一边嫌弃,一边稳妥地处理。
……
今日是谢母生辰,谢宁沉趁前一天状态不错时提前过来。
半夜,他听见有侍卫添炭火的动静,得知室外大雪,等天亮起身,窗外已是白雪皑皑一片。
午间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陆续有人送来贺礼。
饭后,各忙各的散了,只余谢芸和谢宁沉两小辈闲下,谢芸难得有个玩雪不会被训斥的时候,早早就叮嘱了侍者后院的雪别铲,逮着机会就冲进雪地。
谢宁沉在廊道远远看了会,身后的侍者又是递手炉,又是搬火炉披斗蓬,甚至还有搬屏风的架势,他便回了房。
闲着无事翻看着自己以前的画作和笔录,少顷,侍者端来药,谢宁沉面色如常地饮尽,又继续翻阅。
过了会,谢芸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见他在忙,小女孩自觉放轻脚步,站在他身侧观望。
谢宁沉放下画纸,噙着抹笑问:“小芸,雪玩够了?”
谢芸点了点头,反问他:“哥哥还要看画吗?”
谢宁沉以为是小姑娘找不到乐趣,想他陪着玩,把面前的纸张收拾好,用砚台按住。
他道:“不看了,休息会。”
谢芸随即绽出大笑脸,拉着他的衣袖,催促:“那去看我堆的雪人吧。”
两人站在门囗,都被侍者用毛绒斗蓬从头盖到脚,谢芸戴上手套,谢宁沉捧着手炉。
穿戴好的谢芸看向自家哥哥笑出声:“哥哥,你好像一头白熊。”
像是意识到大胖熊不是形容人的好词,她迅速改口:“不对,是雪人,哥哥是好看的雪人!”
谢宁沉微怔,笑道:“有那么圆鼓鼓吗?不过确实,小芸看着也像小团子。”
谢芸闻言,低着头转了个圈,“好重啊,冬天要穿好多好麻烦,还是喜欢……嗯,春天,春天暖和,可以随便逛,夏天太热了,我不喜欢,秋天……秋天感觉没春天喜欢。”
谢芸见准备差不多,拉着谢宁沉斗蓬一角,边走边说:“可能是因为秋天老是有好多功课。哥哥!你喜欢哪个季节?”
谢宁沉亦步亦趋,“嗯,我也喜欢春天。”
谢芸带着谢宁沉到了他之前去过的廊道,指向院中央的几个圆圆胖胖的小雪人道:“快看,最前面两个是娘亲和大爹爹,中间两个是哥哥和嫂嫂,后面两个是小爹爹和我。”
能明显看出那个代表她自己的小雪人要比其他的矮半个身子。
谢芸说完,又兴奋地走去,围着小雪人介绍给他听。
“娘亲喜欢黑色,所以给它戴了黑色的围巾,大爹爹喜欢蓝色,是蓝色的围巾,哥哥喜欢绿色,快看,是绿色的围巾,嫂嫂不知道,就拿的黑色,小爹爹喜欢粉的,我也是,所以我们俩都戴的粉色。”
谢宁沉看着那用小胡萝卜片做的眼睛、大石块做的鼻子、草茎编的笑嘴,脖间围着玄金色丝巾的雪人,没忍住笑了。
一点都不像,反而是像她画出来的人。
轻咳两声后,他叫人去找了件红色的围巾。
等他把红色围巾换上去后,瞧见谢芸正在给她自己的雪人安鼻子,胡萝卜尾或许是太重了,很容易掉下来。
再转头就是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冻的鼻尖泛红,蹲着身子倒是和身边的雪人有几分像。
怪不得小爹不让她玩雪,很不经冷。
“小芸,我们回去吧,风有点冷。”谢宁沉喊道。
谢芸安好鼻子,拍了拍雪人,应声。
回到屋内,两人捧着各自的书看。
谢宁沉看着看着就出了神,想到也快年底了,覃烟怎的还不回来。
要是他当初知道得这么久,说什么也会扒在她身上跟着走。
用过晚膳,谢宁沉就回了王府,睡前又习惯性地拿出收到的信翻看。
谢宁沉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陷进去的,也许是一次又一次的迁就纵容,也许是毫不犹豫地转头回来救他,也许是她说出笼中景时。
他这一生其实算得上顺邃,有富裕祥和的家境,吃喝冷暖不愁,有不甚亲近但能理解宽容的家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他也清楚享受了家族的荣光,在必要时要负担起家族的责任,例如联姻,嫁与一个没有感情的或者不相识的女人。
他父亲曾教导过他:“世间无尽美,有得必有失。失去的没什么好追忆的,重要的是当下掌握的,它能带给你的。”
所以谢宁沉早就做好了与笼中景共度漫长岁月的准备。那一天突如其来,又像是如约而至。
烛芯摇曳,谢宁沉回过神,拿起笔在信纸认真书写。
再不回来就真的派人把你抓回来了!
抓回来就给你带链子,省得天天往外面跑!
……
门外响起侍卫的提醒,谢宁沉停下笔,看着信中从如何把人抓回来到关起来一日三餐的吃食,难得地反思起自己来。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果:
妻主本来就是他的!
心情舒畅了些,谢宁沉吹灭烛火上床睡觉。
*
怀城,春酒楼里。
今夜,一楼与二楼被包了场。
人声嘈杂,小厮来回送上酒水。
李明荷望着楼下与一群人拼酒的二皇女,和对面的覃烟蛐蛐道:“真牛啊,硬是撑到了现在。不过也是,若是先回了皇城,一切都打水漂了。也算苦尽甘来吧。”
覃烟瞧了眼,又继续吃饭。
见她这副淡定模样,李明荷有点没忍住,小声唠:“万一……回去,所有的功劳都算在她个人头上,怎么办?”
同桌的青卫和青游顿了一下,对上李明荷压筷的手势,低头继续扒饭。
覃烟咽下嘴里的鸡腿肉,抬眸看了会,就在李明荷以为她要说话时,覃烟又倒了杯果酒,喝完才开口。
“凉办。”
其余三人:……
李明荷急性子上来:“我说真的!”
覃烟明白李明荷的意思,担心她与其他人关系不热络,功劳被忽略。
“主要的功劳本来就是她的,我来也只是帮忙。”覃烟边酌酒边道,“而且我要那么的功劳干嘛?升官发财?”
李明荷接过酒壶,闷闷道:“那也不能白干活啊。”
覃烟举起酒杯,“别想那么多,功劳大家都有的,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李明荷碰杯对饮,“你心里有数也行。”
一楼另一边角落,几人远离喧嚣,挤在一起看一本书。
忽而一人指着上面的插画,惊呼:“这是我吧!是我诶!我自制的大水壶,每天上工都带着的!”
她从背袱里掏出来,其余三人反复对比,中心位的章怀冬率先得出结果,点头应和。
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图画,竟也让她分辨出来,旁边人都对她竖起大拇指。
章怀冬不经意看向二楼的位置,又在旁边人的催促下翻页。
直至末页,几人意犹未尽,赞叹着。
有人问:“对了,这本书叫啥来着?”
章怀冬给她们看封面的书名——大凤风华录之工匠篇。
一人弱弱发问:“是那位发行的书?”手还顺道指了指。
四人共同看向那边,绯色身影正举着酒壶给旁边人酌酒。
“要不要去敬酒?”其中一人提议。
“我不敢。”
“俺也不敢。”
几人面面相觑,直至她们话题的中心人物背着包袱下来,知道人要走了,章怀冬起身将她叫住。
“世王殿下……可以喝一杯吗?”
其他人见机附和。
就这样,覃烟启程回家前刻,喝足了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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