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初还是不信楚赫州会死。
他和楚赫州一同长大,在他的印象里楚赫州永远都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尤其是学生时代,明天的太阳不一定升起,但烦人的同桌楚赫州一定会准时出现在他耳边像蚊子一样嗡嗡个没完没了。
不都说蚊子生命力顽强,所以楚赫州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去世。
今天沈砚初作为优秀毕业生受邀回到高中母校给学弟学妹开讲座,望见曾经和楚赫州一同待过的校园,泛黄的记忆一幕又一幕不受控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沈砚初,怎么又是你啊?我真不想和你当同桌。”
“沈砚初,这题答案是什么?”
“沈砚初,老师讲到哪了?”
“沈砚初,上课叫我,我先睡了……”
实验中学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头,沈砚初沉默地走着,一路都在想楚赫州的事,丝毫没听见身边恩师的感慨。
“砚初啊,当年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的最好的一届,当初咱们班得的奖杯现在还都在我办公室珍藏着。”回忆起自己教过的最好的班级,老张脸上写满欣慰。
恩师的话语从他耳边飘过,沈砚初根本没听见内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表示附和。
老张脚步一顿,扭头正好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砚初在老师面前走神,不免觉得稀奇,“砚初,你想什么呢?”
沈砚初稍微回神,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咱们班,想回去看看班级有没有变样。”
“害,你早说啊,”老张眼睛一眯,笑得慈祥,“走,我这就带你回去看看,这几年学校翻新桌椅板凳全换了个遍,不过和你们当年上学的时候也差不多,没变多少。”
沈砚初轻点头说好。
转过一个回廊就是沈砚初曾经所在的班级。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洒在最靠里的那一排桌椅上,当年他和楚赫州就坐在那个位置,那时他觉得阳光正好,聚精会神地听课,而楚赫州却觉得阳光晃眼打扰他睡觉,整天把课本竖在桌边挡光。
老师把他俩凑成同桌本意是想让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沈砚初带一下无所事事的大少爷楚赫州,没想到楚赫州是油盐不进。
沈砚初到现在都记得当年给他讲题的气愤与无奈。
一道数学压轴大题,沈砚初耐着性子给他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草稿纸上的解题过程写得密密麻麻。
可楚赫州油盐不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最后他在沈砚初期待的目光下挑了下眉,盯着他握笔的手说了一句,“你手挺好看的。”
沈砚初当场气得想把试卷扔楚赫州脸上。
自此之后他再没有管过楚赫州的死活,爱死死,爱活活,反正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只是没想到当初的气话居然还真的应验了,楚赫州好像真的要死了……
想到这,沈砚初的心沉入谷底,以至于老张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砚初,砚初?砚初!”
沈砚初收回目光,略带歉意地扯了下嘴角,“抱歉张老师,想到一些事,走神了,您刚才想说什么?”
老张:“我是说我教过的这好几届学生里就属你们这一届最争气,连当初最令我头疼的楚赫州都混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上次见到他还是在电视的颁奖典礼上,我记得是得了影帝是吧?”
沈砚初淡淡嗯了一声。
“不过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本人了,你和他比较熟,不知道楚赫州这小子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沈砚初沉默了。
过得怎么样?都没几日可活了……
老张又问:“他怎么也不来看看我?等你回去跟他说一声让他回来一趟。”
“我和他不熟。”沈砚初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老张猛然怔住,表情一僵,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上学的时候又是同桌怎么可能不熟?难道是闹别捏了?”
沈砚初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没闹别扭,是一直都不熟,现在也没交集了。”
连着两句“不熟”彻底把老张噎住了,老张没有自讨苦吃的乐趣,打哈哈迅速把这个话题揭过了。
表面上揭过,可沈砚初却忍不住去想他们的过往。
毕业后他们的交集确实越来越少了,沈砚初打开手机登陆私人账号发现自己早就把这人拉黑了。
聊天对话停留在另一边。
“作业能不能借我抄抄?”
“借鉴一下都不行?”
“沈砚初,你能不能理理我?”
可能是当时嫌烦,也可能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情绪,楚赫州的消息他一条也没回。
当年不想理,如今就算是想理也没有机会了。
上学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和楚赫州不对付,像是死对头。
现在确实如他们所言,只不过可能要再添上几个字。
死对头。
死了的对头。
-
讲座结束后,学校老师本想请沈砚初吃饭,但沈砚初心里一直记挂着家里那只小猫便拒绝了邀请。
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一家宠物店,沈砚初毫不犹豫进去给小猫买了一大堆用品。
虽说是死对头的猫,但好歹是一个小生命,还是要好好照顾。
开讲座时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等出门拿手机结账时他才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将近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每一通都是家里阿姨打给他的。
沈砚初脸色一白,直觉告诉他阿姨着急找他八成是跟小猫有关系。
他一边回电话一边开车,差点因为分心走错路。
沈砚初努力保持镇定,“苏阿姨,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沈总,您前几天带回来的那只小猫掉进泳池里了!”电话里苏阿姨的声音十分急切。
沈砚初大惊失色,“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有没有叫宠物医生来看看?”
“多亏我发现及时,没出大事,小猫还活着,就是喝了好几口泳池的水,浑身也**的。”
听到小猫没事,沈砚初这才松了口气,嘱咐道:“那就好那就好,给他把毛吹干没有?他才几个月大,千万别让他感冒了。”
苏阿姨办事细心早就把小猫吹干,又给他裹了小毯子塞进窝里,包裹严实到全身上下只能露出一个猫猫头。
半小时后,沈砚初大步流星地回到家中,进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不小心落水的可怜小猫。
确认小猫毫发无损,他才彻彻底底安心。
“还好没受伤,”沈砚初又给小猫塞了塞毛毯,侧目问苏阿姨,“他为什么会掉进泳池里?”
被包裹成粽子的楚赫州艰难地露出脑袋,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破坏他计划的“好心人”。
为什么掉进泳池里?当然是因为他想靠溺水一命呜呼后穿回去。
小说里和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只要死了就能穿回去。
可惜他偏偏没死成。
有了这次意外,沈砚初安排人彻彻底底把通往泳池的路封死了,连一直小飞虫都进不去,更别提比飞虫大好几百倍的猫了。
溺水不行他还有其他办法,楚赫州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出来办法,但想到一件久远的事,久到他都快忘记了。
十多年前沈砚初曾经养过一只狗,是在街边捡到的奄奄一息的流浪狗。
那时候他俩的关系还没闹僵,要是碰上沈砚初兴致高,楚赫州甚至还能和他一起上下学。
就是在某次回家的路上,他们碰见了那只全身灰扑扑的小白狗,小狗瘦骨嶙峋走路一瘸一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尾巴根上还有一个不知道被哪个混蛋烫上去的烟头。
沈砚初看着揪心,不管洁不洁癖,直接脱下外套把小狗包起来送去宠物医院救治。
可惜天不遂人意,小狗伤势太重,在医院耗了小半月依旧没能救回来。
送走小狗后沈砚初情绪异常低落,经常坐在小区中央的亭子里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起初楚赫州心大以为他是在晒太阳,后来他走近才发现……沈砚初好像在哭。
没有声响也没有动作,只是独自一个人默默流泪。
那是楚赫州第一次见到沈砚初的眼泪,顿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可沈砚初听见他的脚步声立马把泪憋了回去,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楚赫州觉着他装,没过脑子皱着眉头吐槽,“你想哭就哭,在我面前装什么坚强。”
说完他就后悔了,怕沈砚初被自己气走。
可沈砚初非但没走,反倒瞥他一眼,语气里全是不满,质问道:“你怎么一点爱心都没有?”
“啊?”楚赫州懵了。
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沈砚初是在指责自己没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根本不为可怜的小狗伤心。
楚赫州当然伤心,但——“我要是也哭了,那谁安慰你啊?”
冷不丁地听见这句话,沈砚初讶异抬眸,怀疑他是在找借口。
但楚赫州的目光太过真挚,看着不像诡辩,反倒真像是真心话。
沈砚初被噎住了,怔怔抬起头瞧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什么,沉默片刻后默默低下头抿着唇从楚赫州的视线里离开了。
自此以后,沈砚初也再没有养过任何小动物。
因为他们的寿命不比人长,总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沈砚初最讨厌离别,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
所以沈砚初宁可每年给动物保护组织捐款数百万,也不愿意再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动物。
陈旧的记忆涌上心头,楚赫州死到一半忽然不想死了。
他踌躇不决陷入两难,如果他要是真的穿回去了,那他现在附身的小猫会不会死?
如果小猫死了,沈砚初一定会很难过吧……
不对啊,楚赫州总觉得逻辑里漏了一环。
明明说好自此以后再也不养任何宠物,怎么这次就答应帮他养猫了?
为什么不拒绝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猫不重要,根本不在意他的猫的死活吗?
楚赫州越想越气愤,气得一整晚都没搭理沈砚初。
无论沈砚初怎么喊他,他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既不吃饭也不理人,兴致看着也不高,沈砚初忧心忡忡以为小猫生病了,赶快给宠物医生打去了视频电话。
可医生说小猫健康得很,兴致缺缺只是因为心情不好。
沈砚初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小猫为什么会不高兴?
好吃好喝伺候着,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呢?
直到他接到一通有关于楚赫州的电话。
电话中说楚赫州病情恶化,情况不容乐观,葬礼可能要提前举办。
得知这个消息,沈砚初脸色煞白,手一抖没拿稳手机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所以小猫心情不好是因为早有预料,预料到它的前主人可能要提前离开人世。
楚赫州耳朵灵敏,大概听明白了电话里的内容。
沈砚初不敢相信,作为死者本人的楚赫州更是难以接受。
到底是谁给他开了死亡二倍速???
他又不赶着投胎,为什么让他死得这么仓促???
自己的死讯来得措不及防,楚赫州自然也没心情和沈砚初闹别扭,一不留神就被沈砚初拎到饭盆前。
沈砚初一言不发只是一昧地给小猫开罐头,开了一个又一个,直饭盆里装不下了他才肯罢休。
楚赫州瞠目结舌地盯着面前快摞成山的罐头,以为是断头饭也不敢轻举妄动。
“啪嗒”一滴清泪落在他的爪边。
楚赫州迟钝抬头,隐约中居然看见沈砚初的眼眶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是要落泪。
楚赫州眉毛拧成一个死结。
……眼花了吧?
我死了他会这么难过?
“过几天他就要下葬了。”略微发颤的清冷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沈砚初努力克制即将崩溃的情绪,把眼泪眨回去又恢复平时的冷静模样,“你应该很想去见他吧。”
也不等楚赫州反应,下一句话兀自闯入他的耳中。
“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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