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霏看着周渡出神的模样,心下了然,他也许不自知,但自己却很清楚,这便是从小到大他对某物或某事开始在意的样子。
他对悯怜上心了....
也许是为了要考虑不周山的血脉传承,他要顾及到的事有很多,哪怕自己感兴趣或喜欢,都要压下去,这就是不周山未来的帝王要承担的。
但是,她不希望她的儿子也如自己一般日日不快乐,也不希望他成为他父王那样,纵然肆意,却也薄情。
她想起悯怜的母亲。
颜黛本身也是温和良善之人,曾也是天真的颜式公主,可不想遇到颜式大乱。
流霏为此和周年吵了无数架,可不周山能做的,也只是暗中出手帮助,直到,世人的贪婪将颜式吞没,阿黛隐姓埋名嫁入山式。
世事总是无常的,天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阿黛最终还是死了。
只是不知道山式又是为何会走到这一步的。
还有可怜的悯怜,虽不知被她那令人厌恶的父王养成什么样了,但有阿黛的血统,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
悯怜既是她好友唯一的骨肉,她自然要尽自己所能的保住她,况且,渡儿对悯怜如此上心,若真能促成此事,也是好的。
想到此处,她温柔的摸了摸周渡被风吹乱了的发带“渡儿,母亲此生无所愿望,只希望你能快乐,你的妻子,你的生活,只要是你自己的选择,母亲都会支持你的”
周渡知道,母亲总是永远站在自己这边的,他微微一笑,却认真的看着她“母亲,厄玉也是如此,惟愿母亲安康快乐”
为人子,他无法评判母亲与父王之间的事。
父王确实是一位好的君王,好的父亲,他知人善用,善待子民,对待孩子也是倾尽所能。
他教会大哥所有的打仗御兽的本事,将阿姐保护的无微不至,哪怕在心中对重尺百般不喜,却还是任由她嫁给她喜欢的人,对自己,更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可对于母亲而言,这样的父王便是一位好的丈夫吗?
母亲看着父亲的时候,总是哀伤的,欲言又止的。
可他们也曾经也是幸福的,那时的母亲也是一直笑的,与父王的相处也是甜蜜的,可时间日益增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了无止尽的争吵,最后他们几乎不再相见。
二人只要没有外人,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犹记得那时他才刚被立为太子,天真地问他“父王,为何让我做太子呢?”
前几任不周山的王,包括父王在内,都是立的嫡长子为太子,按道理说下一任王也应该是大哥,这让他很是困惑。
父王只是牵着他的手,带他到天周殿,走向王位,让他感受上面的龙纹“渡儿,你可感受到了什么?”
他那时不懂,只是按照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唔……父王,是,是威严……还有,好沉重的感觉,渡儿说不出来……”
他如今才懂得,这种沉重而无法言说的感觉,叫责任。
周年哈哈的笑着抱起他“所以啊,渡儿,你感觉到的是沉重,你哥哥感受到的是坐上这个位置可以威风凛凛,为所欲为,等你长大了,便知父王此意了”
那时他还窃喜自己比哥哥更招父王喜欢。
可后来啊,后来他长大了,哥哥可以四处征战,游玩。
而自己,除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外出,在字都还认不全的时候便开始了,他几乎日日都被困在王宫里,学习帝王之术,御人之道,各种大大小小的法术,处理各种事物,要学会认识已知的一切。
不周山的王,是完美的。
可真的令人窒息。
他开始后悔了,后悔成为不周山的太子。
他没有了自由,也不再有自己的喜好,哪怕和父王母后之间也有君臣之道,他不再有玩伴,陪着他的,只有父王千挑万选的周礼,即便与阿礼关系再好,可他也要成为自己的奴仆,匍匐在自己脚下。
他甚至少有喘息的空间,直到长大些了,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才有了自己的时间,可也总是围绕着各神山转。
看着他如此低落,父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带到青式的遗址,破败的王宫,萧条的景象。
父王说“曾经这里叫青芜山,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那时候的凤城山还只是他们王室外的一个小世家”
“本是繁华的四大王室之一,可随着青王荒淫无度,无心政务,整个青式受到天谴,导致现在这样的情况”
“那时候的青式战乱四起,无数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四大王室的世家群起而攻之,那里如人间炼狱,子民苦不堪言”
“唯有你王祖父出手后,才勉强平息了战火,错综复杂的关系涌来,战乱百年,才是凤城山胜出,成为了如今的四大王室之一”
“可你祖父也因插手因果,而神魂俱灭”
“我那时候也是如你一般无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完全不把普通子民的命当命,为了王权而牺牲这些无辜之人”
“渡儿,这便是你那时候感受到的沉重的意义”
那是这世间所有普通人的安稳。
那一天,从父王的描绘里,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王室的兴衰,从繁荣到毁灭,不过短短百年。
他们被荣誉包围,又跌落尘埃。
所以,他不会在乎娶哪一位公主,更不会再在乎幼时那些世家好友们犯了何种小错被天谴,受尽责罚,他只需要保持冷静,学会微笑而冷漠的处理所有事情。
他不能让神山世家的子民们再受青式的苦楚。
沉默了片刻,流霏笑了笑,如同他幼时那般摸着他的头“好了渡儿,母亲知道你心意”
又轻轻咳嗽“咳咳……前几日你哥哥传来消息,说是待你选亲结束便会着手回程事宜,你嫂嫂也在漆心殿备好了一应事物”
“如今曦儿也有了身孕,但百般不适,你阿姐一向娇气,待你得空,帮我去褚式看看她”
“若是要去,便早些来告知流离,多挑些肥美的鎏金鱼一并带着,你阿姐之前最是喜爱食用”
“还有我做了顶小帽子给她腹中孩儿,也记得一并带去”
这就是嫁入不周山女人的悲哀,自己的女儿有孕,都无法去照看。
“是母亲,儿子知道了,要去之前定然先派人过来告知母亲”
周礼面色有些焦急站在廊桥外,似乎有要紧事,却不敢进来打扰。
流霏替他整理好衣襟,看着他如今站起来比自己高了许多,是真的长大了“去吧,吾儿,正事要紧”
周渡躬身,收起黑骘“儿子告退,愿母亲保重身体”
流霏笑着看他“嗯,去吧”
他此时心情有些复杂,刚刚走出廊亭,就突然起了风,乌云开始笼罩天空,来的快极了,轰隆隆的雷声先到,鱼儿们潜下水中。
他微微侧身,看了看在亭内的母亲,她似乎很是无聊,只能对着湖里的鱼发呆。
对着旁边的侍女们招手“尔等务必好生照顾好王后”
流离弯腰道“是,太子殿下”
周礼见他出来,立刻走向前“殿下,东殿那边传来消息,果真如您猜想的那般”
“凤式那边前些日子让周静送出去了一封信,说是家书,属下等查了许久也无异常”
他将信递到周渡面前“不过今日收到回信了,周荇检查了一番,送进来的信果然有问题”
周渡打开信封,内容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韵语王后近日身体见好,让她别过于忧思。
他轻拂烙印处,便感觉有微微凸出的异物,那里面肯定藏了东西。
周渡手拂过信件,印着凤式徽印的地方发出淡淡红光,是红色的药粉,可这毒他也未曾见过此物。
周礼见他疑心那毒药“殿下,确实此物是毒药,但从未记载过,属下已和影卫检验过了,此毒对王体伤害极大,似乎是专门针对王室之人所制”
“若是悯怜公主服用了,不死也要少半条命去,怕是百年内也无法授血了”
周渡听闻,未曾说话,只是快步向前走着,他还在犹豫,是用此物,还是另寻他物代替。
若是悯怜公主就此陨落,那么关于荒芜之血的一切都可以终结了,前去褚式一事也可另寻他法,至于山式的事情,慢慢调查即可。
周礼见他走的快,连忙跟上,心中大概知道,殿下还在犹豫“殿下,影卫实验过了,此毒发作时和消神散差不多,如今悯怜公主对殿下还有大用,不若属下将其掉包,也可保悯怜公主一命”
似乎周礼的话给了他一个好的借口,他整理好自己复杂的情绪,停下脚步,看着黑云压城的天空。
留她一命,是因为对褚式还有用处,对,便是如此。
“那做的漂亮些,别让她发现异常,要下的消神散也要好好检查一番,她如今对吾后面的计划甚是重要”
“那要以此毒将营善公主赶出不周山吗?”
他想了想“营善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待选之人,若是没有人赃并获,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此毒虽是秘制,可想必她是认识的,将信照常送进东殿,此事不必干预,必要时,给她些助力”
“只不过,让东殿那边的人好生盯着,消神散,一定要你亲自监督着下”
周礼看了眼周渡,殿下还真是对悯怜公主上心“是,殿下”
“周礼,你再去准备些滋补仙药,不日吾便会去褚式看望阿姐,临行前去找一趟流离,母后有东西要带给阿姐”
“再……”他顿了顿,还是得做好最坏的准备“带些药物,将护元丹取出,放入我屋内,吾自有用处”
周礼讶然,虽不明其意,但还是应了下来。
风把金铃吹地作响,带动着廊下挂着鎏金纱摇曳。
要变天了,究竟是雨先下,还是花先凋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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