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斯琦虽然心中确实存在怨气,但终归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见她一睨到姜城北有所动静,没过多考虑,便急忙甩下刚切掉的裙子面料,收起瑞士刀,急匆匆地紧随其后而去。而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黄宣朗则在体格上吃了大亏,卡在喉咙里的粗气还没顺畅下去,一番还想继续喋喋不休的话语刚开了个头,一抬眼,前方俩人的身影就几乎淹没在树丛当中。
彼此都沉默不语地缓慢行走了一段路程,心中颇有疑云漫天的孟斯琦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开口探问:“你刚刚说的‘钥匙’,是什么?”当然,憋不住孟斯琦十分清楚,但凡她的问话一说出口,将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
姜城北不意外,没回头,只是十足寡淡地回复:“找到刚才那只会飞的怪物,驯养它,让它成为我们的探测工具。”
姜城北的浮语虚辞一时间令孟斯琦误以为是这几天劳累过度产生的幻听,她语调上扬地“哈”了声,满脸震惊地说:“你疯了吧,驯养怪物?怎么可能!”
“你们是不能。”姜城北依旧秉持一贯的冷言冷语,“但没准我能。”
明明是大言不惭的话,孟斯琦听完却只是抿了嘴,什么话都不再接。人生在世,有些事,可能的确冥冥中妙得有趣,有些话听着可笑,却冥冥中又伴随着某种感知,那些直觉般的奇特,步步推着唤着她选择相信。
三人又向前行走了一小段路。在那段时间里,努力维持表面平静的孟斯琦,视线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姜城北,她尝试从姜城北简单的举止动作中探寻一个答案——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每当她开始认为姜城北精明强干,足够令她果断托付时,一晃眼,又被另一种莫名的认知所制止。那是对姜城北的怀疑,是觉得他脑子不太清醒,不太正常的感触。她感知到姜城北仿佛并不认为自己是正在“以身犯险”的冒险者,更像是在兴致勃勃摆弄一台只要控制好前后几个按钮的单机游戏操控者。
她并不排斥后者的轻松,目的一致且结局相同的情况下,如此行事有何不可,怕就怕……如若是万一中的一万。
身上背负着现实世界给予的重担,孟斯琦真的搁置不下,她即害怕前面几场的徒劳,也害怕没能再回去的遗憾,因而迫切需要一个最终选择。当压力明显地偏向某一侧时,恰恰更证实了一心无法二用的道理。在她不落痕迹地端量,将注意力过分集中在姜城北身上,殊不知,即将踏入一个危机。
姜城北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奋力往他身后的方向拽。孟斯琦被姜城北一下子拽出了胡思乱想的深渊,她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跌倒在地,所幸姜城北再次反应神速,将她扶住。
回过神来的孟斯琦完全不在意姜城北前一秒因何故而拉扯了她,照旧全身心地扑进层层思虑之中。她委实弄不明白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至今为止满脑子充斥的都是“他究竟想怎么做”、“他会怎么做”、“他能怎么做”的疑问。
孟斯琦在听完姜城北“小心一点”的嘱咐后,迫不及待地滚了滚喉咙,追问起之前没聊完的话题:“那个……你打算怎么驯养那头怪物?”
姜城北松开钳住她的手,斜睨了她一眼后,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还没想好,遇见之后再说。”
孟斯琦虽面色沉重,但脚还是紧跟了上去。
或许是其他人选择的路径方向与他们三人差距甚远,又或许是起始点在他们附近的同伴均不幸在前行路途中遭遇劫难,直至日落时分,三人都未能在诺大森林里碰见其他的参与者。
人员分布像一盘被风吹得散得不能再散的沙子,支离破碎,难以聚拢。
鉴于明日依旧需要有足够的体力才能继续前行,思虑再三,三人决定在天黑前寻觅个合适的地方作为当晚的停留站点,静候第二天天亮。为了保持精神和身体状态,姜城北向孟斯琦借来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三两下猎杀了一只进化不够齐全的小怪物充当当晚三人的晚餐。
他一边拿衣服衣角擦拭掉刀刃上的血迹,一边心想,也不知有多少人察觉到他们本场游戏的终点,是抵达这片森林的中心。
他领着喜滋滋提着晚餐的黄宣朗和依旧百感交集的孟斯琦,晃晃悠悠地朝既定的方向又向前迈进了一段路,直至夜幕完全降临,不足以辨别方向。由于白日里不方便长时间停留一地,从早晨饿到夜晚的黄宣朗,捂着肠子已经打成结的肚子大声嚎叫,催促着正在升火的“大厨”姜城北赶紧开火做饭。
姜城北点燃黄宣朗帮忙架好的火堆,抬手将扒完皮的血淋淋怪物架在随手搭建的摇摇晃晃“烤架”上,随后便不管不顾地调头走到旁边一颗足有十人左右粗壮的树下。
靠在树下歇息的姜城北越想就越发觉得不对劲,有点儿弄不清下午眼前所见。
他细数过他们一路上经过多少个怪圈,很显然,越往森林深处走,碰见的塔柱和划出的圆圈就越是密集,眼下他们还能找到落脚行走的地方,恐怕再往里走,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下午他突然拉住孟斯琦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仅差一步,心不在焉的孟斯琦便会踏入圈中。虽然暂时还不了解人踏入怪圈的结果是否会同那些不明物种一样,产生相同效应,但为了规避这种事端的发生,避免接触才是唯一的途径。
当然,发现愈发密集的怪圈并不是最让他不解的困惑,而是下午拉拽住孟斯琦的那一刹那,无意中发现的异象:他们后头绕过的所有怪圈,圈内草坪颜色似乎与外部未归入圈内的颜色相同,并没有色彩上的差距。
如若说,验证圈内效应是否开启,依靠的区分方式是鉴定草坪颜色的差别,那下午后半程所见的那些圈,没有颜色差距的怪圈,是否可以表明它们当时正处在休眠状态?亦或者是“他们”故意设置的一个坑?如果是休眠,那么打开它们的方式会是什么?与上一关卡一样,以一日为界限吗?还是有其他渠道?还有打开它们时,一次开启的范围,究竟能有多广?
姜城北万千种思路突然间被开启,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浸在谜题之中,直至孟斯琦拿着一根切下来的怪物大腿堵到他视线前,方才回过神来。
姜城北恍惚着,伸手接过,轻声道:“谢谢。”
兴许是在找姜城北谈心前,找地方做了一场自我发泄,孟斯琦的精神状态好似又恢复到如昨夜第一眼所见那般沉稳可靠。她关掉手中的照明工具,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埋怨:“在想什么呢,想到出神了。”
姜城北没立即回应,自顾自地张嘴咬下一块腿肉,心不在焉地嚼着。
姜城北置若罔闻的态度倒没让孟斯琦心生不快,她自然地将话锋一转,开始进行另一话题:“呐,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要挑选我们进入游戏?”
话题瞬间戳中了姜城北,他停滞了两侧一直鼓动的腮帮子,顿了小会儿时间后才接着继续嚼,直到吞咽下那块无味的柴肉。他聪明地绕开正面回答,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你知道?”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孟斯琦秉持一贯的含糊。
姜城北不喜欢这种被吊着胃口的感觉,不上不下的,随即干净利落地直言道:“不愿意说?”
“不是。”孟斯琦摇了摇头,“只是这个理由可能听起来有点可笑。”
一阵阴森的风从两人身上拂过,孟斯琦哆嗦了两三下,伸手抓住剪得极短的裙摆,向下拉了拉,试图用它多遮挡住几寸的肌肤。这阵冷风来得真是及时,一来吹醒了她的脑子,二来吹散了她的内心防线。
孟斯琦低着头,叹口气,看似漫不经心,却是认真地回答了姜城北的好奇:“‘他们’选择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正常。”
“什么不正常?”姜城北不解地蹙了眉。
孟斯琦不自觉地偏了偏脑袋,长长地拖着一声“唔”音。良久过后,她徐徐道来:“我们其实是不一样的不正……实际上,我也说不太清楚,就是有种感觉,感觉‘他们’可能看中了我们或多或少与正常人有点不同,所以想看看我们在这种极端的事情上能做出怎样的突破吧……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啥真凭实据。”
“我有什么不正常。”姜城北没心思听后半程,光顾着抓孟斯琦言语里的漏洞。他睁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被远处若隐若现柴火光映照下,孟斯琦那半张不清晰的侧脸。
“挺多地方的。”孟斯琦呵呵地笑了笑,随后不点明地将问题往自己身上转移,“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缺点一堆。我呢,很清楚自己有个非常要命的问题,我会胡思乱想,想很多。怎么说,和平常工作时需要的那种深思熟虑不同,我有点儿钻牛角尖,一件很小的事情,别人可能很容易就忽略过去的事情,我却没办法轻松地放下,总会在那个问题里一直往下钻……一直往下钻,直到我开始弄不清是不是真的已经发生了那件事情,还是仅仅是我想象出来的过去。”
讲到这里,孟斯琦猛地抬眸,看向了姜城北。在她轻微挑眉的间隙里,姜城北消化了那有些云里雾里的解释。
“敏感?”姜城北顺利地为她的“病”下了个定义。
“不是,是比敏感严重许多的偏执。”孟斯琦摇摇头,轻声细语地再次解释道,“妄想性障碍,曾经有医生这么诊断过我。”
姜城北没吱声,继续咬下一块腿肉,缓缓地嚼着。又柴又涩的肉,已经凉透,远比方才热乎时,更为无香无味,如同嚼蜡。孟斯琦的话,姜城北虽然一知半解,但从中或多或少还是能感受到一丝意思和得到些启发。
正如他人诊断孟斯琦的偏执为“妄想性障碍”,魏岑同样对他偏执的源头做过类似的评价。当时,魏岑以一个词概括了他自认为身上存留的军人警觉性、几近每日常态化的失眠、以及他对生活无任何期待无任何兴趣的悲观情绪。
那个词,不好听,名为“创伤后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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