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汇聚过来的一人是名壮汉。一头理得几乎只有几毫米高的寸头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痘印,标准的m字发际线向外延展开来,鬓角连接着没剃干净而泛出青色的胡须,将年龄直接拉高,但一身经典的绿色格子衬衫搭配宽松休闲裤与小白鞋,却又妥帖地朝年轻化装扮,拼命降低回年龄线。被模糊的岁数,一如被遮盖的个性,既可沉稳可靠,亦可放荡不羁。
贴他身后抵达的男人可谓全靠同行衬托的典型案例,两条与眯眯眼平行的眉毛在压得扁平的脸型上,简直如同简笔画里随手涂鸦的慈眉善目卡通小人,无脾性可言。
紧随其后的陈肖领着两名别有趣味的女性——一名尤似绷直纤细脖颈的高傲天鹅,一名似如团缩起身子的憨厚考拉。卡在中间的陈肖则作为打破那道不平衡的钥匙。拖着瘦弱的小身板,陈肖在略长时间的奔跑运动折腾下,胸口积聚着一口闷气,怎么也舒不出,此刻着实只能卸着挺不直的身子,弯腰弓背,上气不接下气,弱不禁风得就差原地支一张床,就地躺下。
陈肖的意志是坚毅的,在负荷过度而显现出的重重困难包裹下,依然在调整状态的过程中,竭尽所能地用混乱手势向姜城北阐述心中想言。他真的真的感谢姜城北还活着。
对于陈肖,进入游戏的两日,迷离且微妙,至今仍然处在无措的恍惚之中。他清晰地记得前日寻到他却从他口中得知已然失去姜城北消息的计境呈现出怎样的一种精神状态,那股带有一丝凌厉的狠劲取代了往日可见的平和。整整两日,他颇为关注计境,生怕计境艰难保持的清醒会随时崩裂,方才听见计境驯服的怪物叫唤声,无疑也让因两日无果搜寻而逐渐绝望的他睨见了希望。
动物对气味的敏感度高于人类,沾染多日姜城北气息的衣物是计境最后的赌注。
“所以他就是计老师想方设法也要找到的人?”天鹅上下打量着姜城北。
“计老师?”姜城北看向一幅事不关己的计境。
眯眯眼笑说:“是我取的,职业习惯,不过这两天确实受教了。”
身侧的壮汉一把将刚刚一直扛在肩上的动物残尸扔到已淌着哈喇子的怪异动物跟前,一边宠溺地捋着它头顶毛发,候着它撕咬并吞咽下食物,一边陪衬眯眯眼的话头,续上说:“如果没有计老师,别说要找同伴了,恐怕都没那么顺利能走到这里。应该是距离不远了吧?”
“差不多,按计境计算的间距,应该是快到了。”缓过气来的陈肖朝左右方位上的怪圈各瞧上一眼,估算了下距离,点点头。
依照陈肖的举动,姜城北大体能猜测计境应是同他一样,根据细微末节推导出森林中心的行进路径,只不过能够如此厚颜无耻还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他的美称,倒也是另一种本事。
孟斯琦的敏锐度当真不是盖的,短短几句交谈就让她感知到明显的更多助力,她露均沾地瞅了瞅内心坚信势必会共同护送她出去的两位主人公,忍不住挽起嘴角,微微笑了。
蹲在一旁的黄宣朗则没那么轻松,他压制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痛苦,全然不在乎其他人讨论的话题。他注视着眼前正津津有味啃食的怪异动物,竟萌生出抢食的念头,幸亏饥饿尚不足以冲昏理智,深知悬殊的战斗力令他在吞咽口水和饿狼扑食抉择中,果断选择前者。
受制于森林随时变化的不安情形,无论是姜城北这头同行的两人,还是计境和陈肖捎带而来的四人,皆没有闲聊过往生平的兴致,达成共识地草草互换完姓名就抬步启程,直奔森林中心。
接下来前行的路,陈肖特别会来事儿,大概率知道计境肯定有话需要单独说,因而“贴心”地领上吃饱喝足的怪异动物走到前头,并顺带用“怕管不住它”“人多力量大”等理由将其余几人暗搓搓地拐到前列阵营去,独留姜城北和计境在后跟随。
计境一言不发地保持匀速前走,姜城北头一回受他无视。鉴于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略微令他无奈的处境,姜城北只能双手插兜,随性地跟着。
前两日,他想方设法破局,堪堪搞懂森林里一些隐形规则,撇开不谈计境聚集陈肖四人,并安全带领一路行至此处,单凭驯服一只怪物并操控它在诺大森林特意寻他,姜城北便深知计境的疲惫和不易,虽然知晓自己其实并不理亏,但由于委实过意不去,于是任由计境故意冷落,不多言辩驳。
饶是如此,纵使姜城北克制得住暴躁的性子,内心的躁郁感却不停歇地打转,裤兜里的手掌,私下实际全都握成了拳头。他不声不响地捋着怎么都顺不通的道理。不是,他难道是自愿被游戏拖进来的吗,怎么冲他耍小脾气了?况且,除去同桌聊天的三人,他无从得知还有谁会陪同,没特地去寻觅计境的踪迹,完全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加之他生来自由散漫惯了,属实没能准确意识到,从他答应、做出承诺的那晚起,摇身一变成背负“责任”的人了。
越想越气,姜城北正欲明晃晃地当面蛐蛐计境几句,却听计境没头没尾地突然对他说:“我真怕你了。”
姜城北没听明,偏头,定睛看他。
计境微一叹气:“也是我的错。”
没由头的话搞得姜城北更加丈二和尚,今天的对话走向怎么完全不符合计境平日里说话办事的风格,一股扭捏的劲儿。
计境扫他一眼,义正严辞地发表总结言论:“我应该买副手铐把你拷在家里,不然很有可能你的下一句话,就是你的临终遗言。”
什么狗屁推断。果不其然,就不该期待从那张嘴里说出什么好话。姜城北翻了翻眼,没好气地回嘴:“那你得买金刚石打造的,否则要挣脱,轻而易举的事。”
“你的开窍让我有点措手不及。”计境挑了下眉,有点意外以往对此话题望风而逃的小崽子,现下也敢与他有来有回。
“看来是时候加快点步伐。”飞舞的神采在计境眉眼间流转,“等这次回去,需要找师傅专门为你打造一副。”
“不需要。”姜城北没此癖好,断然拒绝。
颇带些难以道出意味的笑容和打趣,在瞬息之间,将凝滞一时的气氛又调和了回来。
姜城北一见计境笑得愈发“含蓄”,立马知道“大事不妙”,顾不上与他再一来一回诌些下一秒需要标注限制等级的对话,马上切换身份,回归“事业导向”模式,急迫地与计境确认前两日的推想:“不和你胡扯了。你是不是发现森林有中心点?唔,算了,这个你肯定发现了,不然也不会带他们朝这边走。怪圈,对,怪圈,你有没有观察到外沿的圈和内沿的圈不一样?”
“色差吗?”早已习惯“姜逃逃”行为,计境毫不意外,收心陪同他重捋思路。
姜城北刨根问底:“就知道你会察觉到,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导致什么?外沿圈的色差,还是内沿圈没有色差?”
一针见血,确实需要将两者区分开来。
“外沿圈的色差?”姜城北提出最想知道他结论的疑问。
计境先反问:“你知道圈是做什么用的?”
“变化,改变这些奇奇怪怪动物的形态,有点儿类似以前日本动画片里看到的进化。”姜城北抬了抬下巴,指向现在乖乖陪伴在陈肖旁边的庞大怪物。
计境:“推测?”
回想起那只近似兔子的动物,姜城北不免感到不适,眼神凌厉地盯向距离自己最近的,被柱子圈起的地面:“不是,亲眼目睹。”
计境少见地沉默了片段时间,以至于令姜城北挪动了关注脚下情况的视线。他快速扫了计境一眼,从计境不露形色的面容,揣度是疑虑他的话,还是因为回想起什么重要线索。
“你知道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事件吗?”计境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姜城北一愣:“听说过,但没具体了解过。”
计境难得绷起他那张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沉声解释道:“这场核事故促使大量有害的放射性物质被释放到大气当中。物质细小,难以用平常物理防范的形式去阻挡,而人和动物都需要呼吸,因此一日吸入的量就已极为可怕。它不仅导致人类健康和生活受到严重影响,还造成动物体内基因产生多种变化,部分突变或者重组的基因赋予它们一些新的特征。当然,变异有好有坏,坏的结果是导致突发疾病最终引导至死亡,好的结果则是能形成修复原有物种之前自身携带的DNA缺陷。”
姜城北算是听懂了意思,理解地说:“所以你觉得这里的动物会出现形体进化,是因为受到放射性物质的影响?也就是说,外沿那些圈内很有可能都被投放了放射性物质……”
姜城北顺着计境的话开始向下剖析,却在此过程中发现,存在解不开的点:“可你刚才说,放射性物质细小还容易飘散,如果要保证只对进入圈内的东西产生影响,怎么说也需要个类似玻璃罩子的东西罩着才行,但你也看到了,我们路过的怪圈,没一个有玻璃罩,倘若里面当真有放射性物质,理应过路的我们也会受到些影响才对,可我们什么问题都没有。”
计境伸手轻轻抹开脖子上残留的最后一滴汗滴:“我也只是根据现下已知条件进行联想,可能与实际结果会有出入。”
毕竟他们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完全支撑起整个论证,姜城北理解点了点头。
“不过这里是游戏……相当于另一个宇宙……另一个世界。”正当姜城北放弃继续探究,计境倏的来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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