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水榭万花盛开,不愧是锦华仙君的居所,比冷清素净的松阳山热闹多了。
江照雪循着花丛随意走动,难得有机会看到如此多的灵花,大多都叫不出名字,想来这里的花随便拿一株放外面,都是难得一见的珍稀灵植,也只有喜好铺张排场的锦华仙君,才会这样奢侈地大批量随意种在岛上。
江照雪想起自己那株小小的琉璃参,出来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琉璃参长得怎么样了。
庭花岛灵气氤氲,灵植自然也长得好,若是琉璃参当初能种在这里,说不定会长得更快。只可惜这里是仙君居所,自不是他一介魂体可以随意出入的。
江照雪心里略略可惜,不过不能将琉璃参种在这里,那带点这里的土回去也是好的嘛。
正好此处无人,远处偶尔经过的仙侍也并没注意到这边,江照雪撸撸袖子,找了块布出来装土。
挖到一半,地里露出半块上品灵石。
不愧是锦华仙君的岛,地里都能挖出灵石。
江照雪随手把灵石一拔,感觉不对,但已经迟了,脚下支撑的力量骤然消失,整个人两眼一黑掉进黑漆漆的隧道,像颗豆子似的一路翻滚飞奔,也不知滚了多久,终于眼冒金星地摔进柔软的布缎堆里。
这灵石下面怎么是陷阱。
江照雪头晕眼花,此处是个储物间,堆了不少大箱子,打开的箱子里装着颜色艳丽的衣服,看起来似乎是舞姬用的。
房里没有窗户,只有前方一个通向上方的楼梯,明亮的光线从楼梯上方投下,是这房里唯一的光照来源。
他慢慢从箱子里爬出,挪到光线下才看清,自己的四肢关节因方才一路磕碰磨损,伤口露出明显的兽皮断口,不但没有血液流出,仔细看伤口里面还是空空的。
纸皮人,不管外表多么像人,也只是一个虚假的表皮罢了,一个伤口便原形毕露。
江照雪心底一沉,下意识用手捂住手肘的破口,却发现手腕处也是空空的一个洞。随即,指节、膝盖……更多的空洞触目惊心暴露出来。
不安的感觉加深,心跳突突的,忽然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投下一个巨大的人影,盖住了他半边身体。
楼梯上有人。
江照雪倒吸一口凉气退回阴影里,抬头看去。
逆光中,一个素白衣袍的少年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静静盯着他,不知站了多久了。
白袍轻盈如雪,浓墨似的长发被一根青色发带随意系在身后,身形清俊单薄,整个人透着种朝露凝霜般的脆弱缥缈,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一股怪异发麻的感觉从背脊爬到脑后,穿透心脏。
那人的脸上,戴着半张金色的雕花面具。
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对方淡色的薄唇,和清瘦白皙的下颌。
这个人……
这个面具……
刹那间无数信息和思绪涌向心口,速度太快,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
再次回过神时,白袍少年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金色面具几乎快贴在他脸上,冰冷的触感,呼吸间鼻息交错。
江照雪下意识后退:“你……”
对方用力按住他肩膀,低头凑到他脖颈处,轻轻嗅了两下,像在确认什么,随后有些不确定地抬头。
……这人是狗吗。
江照雪心里一阵发麻,用力挣脱他,连退两步:“你干什么?”
面具少年不答,似乎还想再凑过来,此时楼上有人察觉到动静,嚷道:“什么人在下面?”
江照雪如今这副模样破绽百出,实在不能见人。他慌乱间拉起手边箱子里的戏服,胡乱套在身上。套完一看,方才站在面前的面具少年竟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你是什么人?”楼上仙侍一脸戒备地走下来,看见一个略微慌张的舞姬站在箱子旁,粉黄艳丽的戏服胡乱缠在身上,依稀可见下面清瘦的身形。
“是给仙君们献舞的?”
舞姬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仙侍见也不是可疑之人,松了口气,轻斥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这里是存放物品的仓库,外人不能随便进来的。你快跟我走吧,其他人都换好衣服准备上台了,别耽误了演出。”
江照雪乖乖跟着他走,听见对方小声嘀咕:“奇怪,方才一直守着门口啊,怎么没看见有人进去过,她啥时候进去的?”
江照雪耳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
两人一路穿过游廊小道,最后到一间热热闹闹的房里,里面一二十个花枝招展的窈窕舞姬,穿着跟他身上相似的舞服。
仔细看来,这舞服也没比他破破烂烂的衣服好到哪儿去,只是勉强遮住他受伤的部位罢了。
江照雪不欲引人注意,然而还没来得及溜出去,舞姬们很快发现这个刚进来的陌生面孔,纷纷围上来。
“这位妹妹好眼生,是刚来的吗?”
“妹妹你皮肤看起来好白好嫩,是怎么保养的?”
江照雪紧紧拉着半张面纱,根本不敢放下,几乎被这群人逼到墙角。
“妹妹好生害羞,嘻嘻,好可爱。”
“就是你吓着她啦,别靠那么近呀。”
舞姬们七嘴八舌调笑,幸而此时外面有人传话:“宴席开始,各位仙子准备上场啦!”
舞姬们又纷纷整理好仪容,一一出门上场。
江照雪躲在角落尽量缩小存在感,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传话的仙侍进来转了一圈,看见角落椅子后蹲了个狗狗祟祟的人,关切道:“仙子可是丢了什么,在找东西,要小仙帮忙吗?”
江照雪:“……”
江照雪掐着嗓子:“不用了,找到了。”
仙侍隐约觉得这眉目秀美的舞姬恨恨瞪了自己一眼,再眨眼对方又是一脸温和平静的样子,仿佛只是错觉。
应该是值班太累了吧。
这么好看的仙子,一看就人美心善,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瞪他呢。
仙侍定了定神,将这最后落单的舞姬安全护送到了宴会台上。
锦华仙君讲究排场,来宴席的人一定要多,放眼望去台下坐了三四圈有名有姓的仙家道君,再往后还有好几排小仙们,算上服侍的美婢仙童,百多双眼睛能欣赏到这场精妙绝伦的表演。
台下已有眼尖的认了出来:“这不是上次在帝尊寿辰献过舞的百芳舞阁吗,听说一般不会轻易出场献舞的,不愧是锦华仙君,这也能请来。”
呵。
“是啊是啊,太厉害了。”
“托锦华仙君的福,我等才能有机会亲眼欣赏到此等舞姿啊。”
天真。
江照雪无情地想。
今日这百芳舞阁怕就要断送在他手上了。
他现在很想死。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明明只是出门透口气,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在台上被迫跳舞?他是谁,他在哪儿?
江照雪站在队伍末尾,麻木地紧了紧脸上的半张面纱,眼一闭,随着起伏婉转的琴声施展所剩无几的舞蹈天赋。
呵,跳舞的是江小姬,跟他江照雪有什么关系呢!
※
台下不安的,还有今日原本风光万千的锦华。
主座上,锦华咳了两声,脸上淡定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无咎君放心,已经差所有人去找了,护岛结界没动静,说明人一定还在庭花水榭,不会有事的。”
“一盏茶的时间。”
秦无咎拿起一只翠玉杯盏把玩,表情无波无澜,但仔细看去,黑沉沉的眸子里几乎要凝出冰来,“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还未找到,本君便亲自去找。”
亲自找的意思,是放出神识瞬间探查整个庭花水榭,范围内天上地下所有东西均无处遁形。
可此时正是群仙聚会,一旦放出神识,总会被修为高的仙君察觉到,届时众人都知道锦华仙君的居所被他人如此探查,锦华脸上是挂不住的。
锦华擦了下额角冷汗,手中的折扇摇得更快了。
秦无咎转了转手中的杯盏,将残酒一饮而尽,嚓一声倒扣在桌面。
锦华青筋一跳,慌忙按住秦无咎手臂:“不不不等等啊无咎君,这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呢,不着急不着急!”
热酒过喉,升起些微烦躁之意。秦无咎长眸抬起,随意扫过前方,突然微微凝住了。
“无咎君来来来,我们再喝一杯,这可是陆陈那老家伙私藏百年的好酒,我们多喝几杯再等等……”
“找到了。”秦无咎低声道。
“这一杯……嗯?你说什么?”
锦华看了看秦无咎的表情,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正在表演的台上。
台上舞姿翩跹曼妙,如群花盛开,琴瑟和鸣悠扬动人,确是难得一见的顶级表演,不枉他费了一番功夫才请来。
而秦无咎的目光一动不动落在其中某处。
锦华跟着盯了半天,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
其中有个舞姬,动作总是慢一拍,在整齐划一的舞姿下扎眼得要命。
看得人抓心挠肝,浑身难受!
恨不得把她抓出来重新调教一番!
锦华心领神会,巴不得秦无咎注意力不在找人上,当即一拍桌子喝到:“来人,给我把那个跳舞不好的舞姬押上来!”
“急什么,”秦无咎冷冷道,“练舞不易,自然得……好好欣赏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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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生辰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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