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坞的桂花果然开得正好。
乌篷船刚靠近渡口，就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甜而不腻，像浸了蜜的月光，顺着风飘进船里。张伯站在岸边的老桂花树下，手里摇着蒲扇，看见他们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可算来了！”张伯迎上来，接过谢云澜手里的行囊，“我这桂花糕啊，就等你们来才肯出锅呢。”
沈清辞看着满树金黄的桂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花瓣上，像镀了一层金。树下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碟刚出锅的桂花糕，旁边是一壶温热的桂花酒，香气四溢。
“快坐快坐。”张伯拉着他们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尝尝这个，用今年的新桂花酿的，后劲不大，解腻。”
谢云澜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沈清辞嘴边：“张嘴。”
沈清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嘴。桂花糕入口即化，满是桂花香，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甜，比上次在镜花坞吃的更合口味。
“怎么样？”谢云澜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
沈清辞点点头，自己也拿起一块，慢慢吃着。张伯坐在对面，看着他们，笑得像个满足的长辈：“老奴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能成。想当年，你爹和清辞的爷爷也总在这棵树下喝酒，就像你们现在这样。”
谢云澜的动作顿了顿：“张伯认识我爹？”
“何止认识。”张伯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在谢府做过杂役，后来才来这镜花坞撑船。你爹和清辞的爷爷啊，那可是出了名的要好，一起斩过魔，一起守过护魂玉，谁要是敢说他们一句坏话，另一个能跟人拼命。”他顿了顿，“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沈清辞的心微微发酸，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桂花酒很淡，带着点清甜，滑入喉咙时，像是有暖流涌过。
“不说这些了。”张伯摆摆手，“现在好了，冤屈洗清了，你们俩又这么要好，他们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
两人在镜花坞住了三日。白天，谢云澜会陪着沈清辞去溪边散步，看溪水潺潺流过，看岸边的野花随风摇曳；傍晚，他们会坐在桂花树下，谢云澜弹起“月魄”琴，琴音和着桂花香，在夜色里流淌；夜里，两人挤在竹楼的小床上，听着窗外的流水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睡意渐浓。
离开的那天，张伯给他们装了满满一篮桂花糕，还有一小坛桂花酒。“路上吃。”张伯拍了拍谢云澜的肩膀，“凌霄宗的事忙完了，就常回来看看，老奴给你们留着最好的桂花。”
谢云澜用力点了点头：“一定。”
回到凌霄宗时，宗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沈清辞以暂代宗主的身份，重新制定了门规，废除了执法长老定下的严苛条例，还将谢府的旧部召回，让他们在宗内担任要职。谢云澜则时常陪着他处理事务，偶尔在宗学里教弟子们弹琴，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这天，沈清辞在书房处理卷宗，谢云澜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看见他对着一幅地图出神。
“在看什么？”谢云澜将茶杯放在桌上。
“在看青崖镇的地图。”沈清辞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想回去看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谢云澜笑了：“好啊，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我们就去。”他凑过去，看着地图上的青崖镇，“还记得吗？那天你穿着玄色道袍，站在张府的院子里，像个冰块一样，谁都不理。”
沈清辞的耳尖发烫：“你还说我，你当时躲在树后面，偷偷看我，以为我没发现。”
“哪有？”谢云澜矢口否认，眼里却满是笑意，“我那是在看月亮。”
沈清辞挑眉：“哦？那月亮有我好看？”
谢云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沈清辞，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沈清辞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深秋时节，两人终于抽出空，前往青崖镇。
青崖镇还是老样子，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街边的店铺挂着熟悉的幌子，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走过，吆喝声回荡在巷子里。他们走到张府门口，发现张府已经重新修缮过，门口挂着“张府”的牌匾，只是换了新的主人。
“进去看看吗？”谢云澜问。
沈清辞摇摇头：“不必了。”有些回忆，记在心里就好。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走到镇口的老槐树下，那里有个卖茶的小摊。他们坐下，点了两杯粗茶，看着远处的青山，像当年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来抓我的。”谢云澜喝了口茶，语气带着怀念，“毕竟，整个玄门都在通缉谢府的余孽。”
“我那时候，以为你是魔族的奸细。”沈清辞笑了笑，“你身上的琴音太干净，干净得不像个在乱葬岗待过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默契无需多言。
夕阳西下时，他们离开青崖镇，走在回凌霄宗的路上。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云澜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沈清辞。
“什么东西？”沈清辞接过锦囊，触手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打开看看。”
沈清辞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捧干燥的桂花，还有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字：“同行”。
“镜花坞的桂花，我晒干了带回来的。”谢云澜的声音很轻，“木牌是我亲手刻的。沈清辞，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沈清辞看着木牌上的“同行”二字，笔画有些笨拙，却透着满满的认真。他抬头，看见谢云澜的眼里映着晚霞，像落满了星光。
“好。”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
他将木牌和桂花收好，放进自己的储物袋里，然后握住谢云澜的手。两人并肩往前走，影子在夕阳下紧紧相依，再也没有分开。
远处的凌霄宗笼罩在暮色中，灯火点点，像撒在山间的星辰。风吹过树林，带来松涛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谣。
他们的故事，始于青崖镇的那个雨夜，经过谢府的蛛丝、无妄海的浪潮，终于在这平静的岁月里，开出了最美的花。
往后余生，山高水长，琴音相伴，剑光照路，他们会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将那些深埋的过往，都酿成岁月里的甜。
就像镜花坞的桂花糕，初尝是甜，回味是暖，永远留在心底，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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