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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市井窥真

建康城的北市,与乌衣巷、台城的清贵雅致截然不同,是另一番鲜活却也粗糙的烟火人间。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旗幌招摇,售卖着从四方汇聚而来的货殖:江淮的稻米、吴郡的丝绸、蜀地的锦缎、南海的珍珠、西域的琉璃……琳琅满目,炫人眼目。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刚出笼的蒸饼香、油烹炸物的焦香、瓜果的甜香、牲畜的臊味、汗水的咸腥,以及尘土飞扬的土味,浓郁、热烈,甚至有些刺鼻,却充满了勃勃生机。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挑担的货郎高声吆喝,赶车的把式大声呵斥,购物的妇人锱铢必较,嬉闹的孩童穿梭奔跑。亦有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墙角,眼神麻木——这正是太子与谢珩所忧心的民生多艰;还有卖艺的杂耍班子敲锣打鼓,引来阵阵叫好声。

谢珩行走其间,月白色的暗纹提花宽袖大衫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却纤尘不染,如同浊世孤莲。他并非第一次来市井体察民情,身为士族子弟,他深知“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的道理。青梧穿着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如同沉默的山峦般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半步距离,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拥挤的人流,任何可能靠近谢珩的陌生面孔都会引来他瞬间的审视和肌肉的微绷;另一名仆从墨池则被派往书肆,名为采购笔墨,实则留意市井流言及文书笔迹,尤其是关于某些特定人物的——这是谢珩收到花笺后交代的任务。

自那日收到萧玦那封带着明显挑衅意味、落款鹰鹞图案的花笺后,已过去两日。派去调查的人回报,萧玦的行踪并无太多异常,无非是出入各大酒楼画舫,与朱异党羽饮宴作乐,或是流连于赌坊戏园,一如他平日放浪形骸的做派。青梧甚至回报,萧玦身边那个叫惊蛰的小仆,在市井间甚是活络,脸上常带嬉笑,手指间习惯性翻转玩耍着一把小巧匕首,与三教九流似乎都混得脸熟,消息灵通得很。

然而,越是这般“正常”,谢珩心中那点疑虑反而越深。他总觉得,那日玄圃园中惊鸿一瞥的锐利,绝非错觉。太子那句“其心难测”犹在耳边。

或许,那些声色犬马的场所,正是他最好的伪装。谢珩决定亲自来看看,并非指望能立刻发现什么,更多的是想感受一下那人所处的环境,或许能窥得一丝真容。他亦想亲眼看看,这被萧玦言语点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世间。

街角一处围了不少人,喝彩声不断。谢珩走近些,见是一个胡人模样的杂耍艺人在表演喷火,火光腾起,引来阵阵惊呼。艺人身旁有个捧着铜锣讨赏的小童,约莫七八岁年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一双大眼睛却机灵地转动着,不停向围观者作揖。

谢珩目光掠过,心中微沉。这便是建康,极致的繁华与刺目的贫瘠交织。萧玦那日之言,虽狂悖,却并非虚妄。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整理了一下衣袖边缘,平息内心因所见而起的波澜,也按捺下袖中那枚被展平的花笺带来的异样感。

正当他心生感慨之际,人群外围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衣着光鲜、却流里流气的浪荡子弟,嬉笑着推搡开人群,径直朝那讨赏的小童走去。

“小崽子,今日收成不错啊?”为首一人满脸痞气,一把抢过小童手中的铜锣,将里面的铜钱尽数倒在自己手里掂量着。

小童大急,扑上去想抢回:“还给我!那是阿爹看病的钱!”

那浪荡子轻易将他推开,嗤笑:“你阿爹看病要紧,爷几个吃酒就不要紧了?识相点滚开!”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面露愤慨,却无人敢上前阻拦。显然这伙人是市井一霸,寻常百姓惹不起。

谢珩眉头紧蹙,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怒意。他正欲示意青梧上前解围,却听一个慵懒含笑的声线慢悠悠地响起:

“我说刘大郎,几日不见,越发长进了,连小孩子的买命钱都抢?”

这声音……

谢珩心脏猛地一跳,倏然转头。

只见不远处,一家酒肆的二楼窗口,萧玦正斜倚着窗框,探出半个身子。他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锦袍,颜色依旧鲜艳夺目,领口松散,墨发半披,更添几分落拓不羁的风流态。他身后,那个叫惊蛰的小仆正探头探脑,机灵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楼下情况,脸上挂着与主人同出一辙的、玩世不恭般的嬉笑,手指间那把小匕首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藏了起来。萧玦手里拎着一个酒壶,俊美近妖的脸上带着宿醉未醒般的慵懒笑意,眼尾微挑,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那场闹剧。

是他!

谢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隐在一处卖竹编的摊位后,心跳莫名有些失序。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他。

那被称作刘大郎的浪荡子一见萧玦,顿时换了一副嘴脸,讪笑道:“哟,是萧郎君!您老今日怎么得闲来这北市?这点小事,怎敢劳您过问……”说着,竟有些手足无措地将铜钱往回塞给小童,只是动作粗鲁,撒了一地。

小童顾不上许多,连忙趴在地上捡拾。

萧玦嗤笑一声,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微敞的衣领。他漫不经心道:“爷我看得高兴,赏你的。”说着,从窗口抛下一小串铜钱——那钱看着簇新,像是刚从某位想巴结朱异的官员处得来的“孝敬”——精准地落在小童面前。

那刘大郎等人脸色一阵青白,却不敢发作,只得悻悻然地瞪了小童一眼,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小童捡起钱,愣愣地抬头看向窗口。

萧玦却已不再看他,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打发了一只阿猫阿狗。他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楼下街景,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随即像是嫌窗外吵闹,抬手关上了半扇窗户,身影被遮挡了大半。惊蛰也缩回头去。

一切看起来,都像极了一个纵绔子弟一时兴起的“仗义”行为,甚至带着施舍与玩弄的意味,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谢珩心中那点微弱的期望渐渐沉下。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他正欲悄然离去,目光却无意中瞥见那个杂耍胡人正拉着小童,指着酒肆窗口,激动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感激。而那小童,攥着那串钱,眼睛亮晶晶的,不住地点头。

谢珩脚步顿住。

他再次看向那扇半掩的窗户。萧玦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方才那一幕迅速在他脑中回放——萧玦那看似轻佻随意的举动,那串精准落下的铜钱(绝非普通浪荡子的手法),以及他关窗的动作……时机似乎有些过于恰到好处了。既解了围,打发了地痞,又并未过多引人注意,甚至刻意表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迅速抽身。惊蛰那看似嬉笑实则警惕的眼神也一闪而过。

若真是纯粹的仗义疏财,何必如此?他的仆从为何那般警觉?用的还是那般来路的钱?

谢珩的心绪再次被搅乱。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用常理来推断萧玦的行为。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迈步走向那家酒肆。青梧立刻无声地跟上,低声道:“公子,那人…” 他的手始终保持着靠近腰侧短刃的姿势。

“无妨,看看。”谢珩打断他,声音低沉。他需要更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

酒肆内人声鼎沸,气味混杂。谢珩忍着不适,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盏清茶。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二楼,并未看到萧玦的身影,方才那扇窗户也紧闭着。

难道已经走了?

正疑惑间,却见酒肆后门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宝蓝色锦袍,墨色长发,不是萧玦是谁?且只有他一人,惊蛰并未跟随。

谢珩不及细想,放下茶钱,立刻起身跟了上去。青梧见状,眉头紧锁,迅速扫视后巷环境,确认无明显埋伏后,才谨慎地跟上,保持着一个既能随时支援又能警惕后方的最佳距离。

酒肆后巷狭窄而肮脏,堆放着杂物和泔水桶,气味难闻。萧玦的身影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拐过几个弯,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墙角。

那里早已等着一个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

两人迅速接近,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多言。萧玦看似随意地靠在墙边,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而那个灰衣人则快速地将一个细小的、卷成筒状的物事塞入了萧玦虚握的手掌中。

整个过程极快,不过眨眼之间。若非谢珩全神贯注地盯着,几乎要错过那细微的动作。

交易完成,灰衣人压低斗笠,转身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萧玦则若无其事地摊开手掌,似乎欣赏了一下刚得到的东西,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细小纸卷塞入了腰间的香囊之中——那香囊绣工精致,却艳俗,与他整体风格一致,像是朱异或其党羽所赠。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慵懒散漫的神情,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转身准备往回走。

谢珩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喉咙。

他看到了!萧玦果然有问题!那鬼鬼祟祟的会面,那传递的密信!他在做什么?传递情报?勾结同党?

强烈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让谢珩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将自己隐藏得更深。然而,他忘了自己正站在一处湿滑的洼地边缘,脚步一错,鞋底猛地一滑——

“唔!”一声低低的惊呼险些脱口而出,他急忙稳住身形,但脚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

在这寂静的后巷,这点声响足以引起警觉。

萧玦的脚步瞬间停住!口哨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精准地射向谢珩藏身的拐角!那眼神冰冷、警惕,充满了洞察一切的压迫感,与方才那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珩的心跳骤停,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被发现了!

四目相对,隔着狭窄肮脏的后巷,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珩能清晰地看到萧玦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是深沉的审视和急速的算计。他自己的身体则完全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知道我看见了!

然而,就在谢珩以为下一秒萧玦就会采取什么行动,或是质询,或是灭口之时,萧玦脸上的冰冷和锐利却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那双桃花眼里重新漫上熟悉的慵懒笑意,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玩味。

“咦?”萧玦仿佛刚认出他一般,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开口,“这不是我们清贵无匹、公务繁忙的谢舍人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姿态闲适地朝谢珩走来,步伐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街头偶遇了一位熟人。

“谢舍人不在东宫处理政务,怎么有雅兴跑到这北市后巷来……体察民情?”他在谢珩面前站定,微微俯身,凑近了些许。那股混合着酒气的、冷冽又苦涩的奇异香气再次袭来,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谢珩牢牢笼罩。

谢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恢复一贯的清冷疏离,只是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不能示弱,更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已然窥破他的秘密。他下意识地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袖,动作缓慢而刻意,以掩饰内心的剧烈波动。

“随处走走。”谢珩的声音尽量平稳,目光却不自觉地避开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萧郎不也在此?”

“我?”萧玦低低地笑开,气息几乎呵到谢珩脸上,“我自然是来寻乐子的。只是没想到,这里的‘乐子’……竟如此别致。”他意有所指,目光在谢珩周身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侵略性。

谢珩耳根发热,被他话语里的暗示激得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强忍:“既如此,不打扰萧郎雅兴,告辞。”

他转身欲走,只想尽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哎,谢舍人留步。”萧玦却忽然伸手,虚虚地拦了他一下。

谢珩身形一僵,警惕地看向他。

只见萧玦从腰间解下那个刚刚藏了密信的香囊——一个绣着繁复鸳鸯戏水图案、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锦囊。他动作随意地递到谢珩面前,笑容暧昧得令人头皮发麻:“相遇即是有缘。此物乃醉仙楼头牌娘子所赠,香气殊异,最是怡情。谢舍人一身冷香,未免太过寡淡,不妨试试这个?”

他用递送香囊的动作,完美地解释了方才在后巷的一切——他只是在收取红颜知己赠送的“礼物”。即便谢珩有所怀疑,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而将这等充满风月暗示的物件赠予谢珩,更是极致的羞辱与调戏。

谢珩看着那几乎要碰到自己衣襟的香囊,仿佛能看到里面藏着的、那张细小卷轴的轮廓。怒火与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他的冷静。

“无耻!”他猛地挥开萧玦的手,力道之大,让那香囊直接飞了出去,落在污浊的地面上。

香囊散开,浓郁的香料和几张粉色的、写着艳词的花笺散落出来,哪里有什么密信的影子?

谢珩愣住了。

萧玦看着地上的狼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微微转冷,却更显深邃难测:“不要便不要,何必动怒?可惜了美人一番心意。”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但谢珩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谢珩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萧玦那副似真似假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这个人,太可怕了。心思缜密,反应极快,演技更是登峰造极。那密信定然被他以极快的手法转移了。

他刚才真的看见密信了吗?还是……那只是另一个陷阱?或者,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他设计好的,故意引自己来看的?

思绪彻底混乱。

他再也无法在此地停留片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眼前这人吞噬得骨头都不剩。

“告辞!”谢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了这条令人窒息的后巷。青梧立刻紧随其后,临走前,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萧玦,手始终未离刀柄。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汇入喧闹的北市人群,谢珩才敢稍稍放缓脚步,后背却已惊出一层冷汗。青梧低声道:“公子,您没事吧?那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和未尽的杀意。方才那一刻,他几乎要出手了。

“无事。”谢珩摆摆手,声音微哑,“回去再说。”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心动魄的一切,以及那香囊里消失的密信究竟去了何处。墨池那边,不知是否也从书肆流言或是笔迹比对中有所收获。

而此刻,在后巷中。

萧玦缓缓敛去了脸上所有表情。他弯腰,慢条斯理地将散落的花笺和香料一一拾起,重新塞回香囊里,仿佛那真的是什么珍贵之物。

然后,他的指尖在袖口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暗袋里一探,拈出了那枚细小的、卷得紧紧的纸卷。方才电光火石间,他已将东西掉了包。

惊蛰此时才从酒肆后门溜了出来,凑近低声道:“郎君,方才附近没发现别的眼线。谢家的人远远跟着,没靠近。谷雨在另一头接应,看到那灰衣人安全离开了。”谷雨心思细,必是调配了新的安神香料以备萧玦所需,方才并未现身。

萧玦嗯了一声,将纸卷收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每次与这些线人接触,都让他想起自己身陷泥沼的处境,自我厌弃感油然而生,急需回去沐浴更衣。

谢珩之……果然开始怀疑了。而且,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有趣。那双清冷眸子里瞬间的惊慌和强作的镇定,比他见过的任何珍宝都更引人探究。还有他身上那极淡的、儿时记忆里的冷香……

他抬手,将香囊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烈到刺鼻的、属于朱异世界的香气,仿佛要借此掩盖住那缕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的,属于谢珩的冷香。

眼底,风暴与冰霜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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