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令仪把那张草图塞进日记本时，指尖在纸角蹭了一下。封面写着“采访资料”四个字，笔画压得比平时重。她合上本子，放在书桌右上角，离台灯最近的位置。夜里翻身，听见它滑落在地，没捡。
第二天早晨她去“晴风”买咖啡，进门前看了眼天空。云层薄，阳光断断续续地照下来，巷子口的石板还泛着昨夜雨后的湿气。她推门进去，风铃轻响，程霁正在整理墙角的伞柜，把几把折叠伞收进布袋。
“又没下雨，收什么伞？”一个男声从柜台外传来。
温令仪抬头，许沉舟站在门口，帆布包搭在肩上，手里拿着半湿的图纸筒。他没看她。
程霁笑了一声，抽出一把黑伞晃了晃，“你那把备用伞，留着给谁？都第三回了，前两次我放回去，第二天就不见。这次我特意记了。”
许沉舟没接话，只把手里的图纸筒靠墙放好，走过来接过伞，放回原位。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出声。
“给哪个姑娘留的？”程霁把抹布甩在柜台边，歪头看他，“别跟我说是防突发暴雨。你连伞带绳子都系好了，标签都没撕。”
许沉舟抬眼扫了她一下，转身走向窗边的位置。路过温令仪身边时，脚步没停，也没抬头。她闻到他袖口带进来的风，混着图纸晒干后的纸味。
她低头搅了搅咖啡，热可可的甜味在舌尖转了一圈，没咽下去。付钱时手指有点僵，硬币在掌心滚了一下才递出去。她没回头，快步走出店门，却在拐角处停了两秒，听见程霁在后面笑：“装什么高冷，眼神都黏在人家背影上了。”
她没再听下去。
晚上她坐在书桌前，笔尖悬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他像阵风。”顿了顿，划掉，重新写：“风不会特意为谁留一把伞。”写完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又翻到前一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夹在里面的草图边缘。纸面已经有点软，被翻过太多次。
她把本子合上，关了灯。
第三天早上她比平时早起二十分钟。出门时特意绕了半条巷子，从宿舍楼东侧的台阶下去。清晨人少，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衬衫，风一吹就轻轻摆动。她走到楼底拐角处，脚步慢下来。
那把黑伞就靠在墙边，和许沉舟那天用的一模一样。伞柄上系着一张对折的便签，白纸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一角。她走近，展开——“今天有雨。”字迹是斜锋起笔，收尾利落，和她见过的图纸签名一致。
她没碰伞，也没拆下便签。看了五秒，转身往教学楼走。走到路口时，天空暗了一块，云层压下来。她没回头，但嘴角动了一下。
课间她从中文系走回图书馆，路过建筑系走廊。窗边站着一个人，正在翻一叠图纸。她认出那个背影，脚步本能地慢下来。他左手夹着图纸，右手捏着铅笔，时不时在边角记点什么。阳光从侧面照进来，把他半个肩膀染成浅灰。
她停下，在包里摸出一张便签纸。笔尖刚落下，“伞收到了”，又顿住。想了想，补了句：“今天确实下雨了。”写完把纸条对折，塞进日记本里那张草图的夹层。
她没再犹豫，下午去“晴风”时，趁着程霁低头擦咖啡机，把本子轻轻放在窗台边那个固定的位置——许沉舟常坐的木桌，靠右，离插座最近。她没坐下，也没点单，放下就走。出门时风铃又响，她听见程霁在后面喊：“你杯子还没拿！”
她没回头。
程霁从柜台后探出身，看着那本子愣了两秒，伸手翻开。看见夹着的草图和便签，轻轻“啧”了一声。她合上本子，没动它，只把抹布搭在椅背上，站了会儿，朝窗外看了一眼。
许沉舟进店时天已经阴了。他进门第一件事是看窗台。帆布包放下，他走过去，看见那本子还在原位。翻开，草图夹着纸条，字迹清秀，折痕整齐。
他抽出纸条，看完，没扔。折好放进胸前口袋，动作很轻。然后他把草图重新夹回去，合上本子，推到桌子中央。
程霁走过来，擦着杯沿问：“你那伞，今天真派上用场了？”
他点头。
“她看见了？”
他又点头。
程霁把杯子蹾在桌上，“那你打算一直这么哑巴下去？”
他没答，只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取出速写本。翻开空白页，铅笔在纸上轻轻划了一下，停住。没画完，也没合上。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斜着划出几道水痕。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巷子口那盏路灯亮了，光晕在湿地上慢慢扩散。
他忽然起身，走到伞柜前，打开，取出那把黑伞。检查了一下卡扣，又放回去。临走时，他把速写本留在桌上，翻开的那页只有一道短斜线，像雨滴刚落下的瞬间。
温令仪在宿舍楼下等雨小些。她没带伞，也没急着跑。站了片刻，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许沉舟撑着伞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他没说话，只把伞往她那边偏了半步。
她看着他湿了一角的肩头，伸手接过伞柄。
他转身走进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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