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令仪站在宿舍楼下,伞柄还握在手里,指尖被金属的凉意浸得发麻。雨已经小了,檐角滴水的节奏慢下来,她没急着走,只是站着,看远处路灯在湿地上晕开一圈昏黄。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把伞收拢,夹进包里。
回到房间,她倒了杯热水,坐在书桌前。采访稿得写了。她拉开抽屉,把资料袋拿出来,里面是许沉舟上次交给她的设计说明和几张打印图。纸页有些皱,她顺手抚平,翻到最上面那张手稿。
字迹工整,术语清晰,她却读不进去。脑子里还是他转身走进雨里的背影,肩头湿了一片,伞却稳稳地偏向她那边。她甩了甩头,从日记本里抽出那张便签,上面写着“伞收到了,今天确实下雨了”,字迹已经有点模糊。她把它夹进资料袋的夹层,像是给这场混乱按下一个标记——这是工作,不是私事。
她决定先整理手稿。建筑系交来的材料里,有一叠没装订的草图,她一张张翻过去,都是建筑结构的局部推演,线条干净利落。翻到倒数第二张时,手指顿住了。
那是一张没编号的纸,边缘裁得不太整齐,像是从速写本上撕下来的。画的是人。
她认得那地方,中文系教学楼东侧的屋檐下,青砖墙,铁栏杆。画中人站在那里,侧脸微微低着,右手扶了下眼镜,围巾的一角被风吹起,发梢有点湿。那是她。上周三下午,她在那里等雨停,没带伞,站了快二十分钟。
她盯着那张画,呼吸慢了一拍。画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太准了,连她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笔痕都有。她下意识摸了下手指,又看向画纸右下角,没有签名,只有一行小字:“檐下三分钟,雨未歇。”
她迅速把画翻过去,塞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合上本子,手指还压在封面上。心跳有点快,但她没让自己多想。她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他收集的素材,灵感来源,就像建筑师会画街角的老人、树下的孩子。她只是恰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重新打开文档,敲下标题:“许沉舟:建筑之外的设计思考”。第一段写得很顺,“许沉舟的设计强调空间与人的互动关系,注重功能性与情感的平衡。”可写到第二段,她停住了。
“他递伞时的沉默,不张扬,却刚好挡住风雨。”——这句突然冒出来,她盯着屏幕,删掉,又打上去,再删。
她关掉文档,翻开笔记本,想从手稿里找点专业术语填进去。可刚翻开,那张画的一角又露了出来,侧脸的轮廓线清晰可见。她赶紧合上,把本子翻过来压在台灯底下。
门外传来室友的脚步声,她猛地坐直,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
第二天上午,她去中文系办公室交材料。走廊里人不多,她站在窗边翻包,想找资料袋里的U盘。笔记本也带出来了,她没注意,翻页时那张画的一角又露了半寸。
“温令仪。”
她一惊,抬头。许沉舟站在几步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应该是给她的补充资料。他穿着藏青卫衣,帆布包斜挎在肩上,和往常一样安静。
她立刻合上笔记本,动作有点急,纸页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低头把本子塞进包里,脸颊发烫,不敢看他。
许沉舟走近,把纸袋放在她旁边的窗台上。动作平稳,没提刚才的事。他转身要走,脚步却顿了一下。
“……那张画,”他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什么,“是上周三下午画的。”
她没抬头,手指攥着包带,指节有点发白。
“你站在屋檐下,等了三分钟。”他没看她,目光落在窗外的树梢上,“雨没停,但你没走。”
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他没等她回应,转身走了。背影挺直,步伐不快,却一步比一步远。她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追。直到他的身影拐过走廊尽头,她才慢慢拿起那个纸袋。
回到宿舍,她没开电脑,而是翻开日记本。笔尖悬了很久,终于落下:“他画了我。不是风景,不是建筑,是我。”
她写完,又划掉最后一句,改成:“采访稿需要更多客观描述。”可笔迹明显乱了。
她合上本子,打开文档,重新开始写。写到“许沉舟认为,建筑应当服务于人的真实需求”时,她又停住。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低头画她的样子,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专注得像在记录一场无声的对话。
她删掉这句,换了一种说法:“他的设计语言克制,却充满细节的温度。”写完,自己都觉得虚。
她干脆关掉电脑,拿起手机,点开和程霁的聊天框。发了一句:“晴风明天开门吗?我想写会儿。”
等了两分钟,对方回了个“开”,后面跟了个咖啡杯的表情。
她把手机扣在桌上,看向窗外。天又阴了,云层压得很低。她想起许沉舟说的“上周三下午”,那天她确实没带伞,站了三分钟,后来雨小了,她就跑了。她没想过,有人在远处,把她等雨的样子画了下来。
她重新打开文档,保存为“初稿_v2”,没提交,也没发给林砚秋。只是把资料袋整理好,放进包里。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晴风”。店里刚开门,程霁在擦杯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去煮咖啡。她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开。
那张画她没再藏,而是夹在了采访稿的中间。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开始打字。
“许沉舟的设计,从不追求宏大叙事。他更在意一个人站在屋檐下时,是否会被雨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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