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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甦(六)

这是一个关于雨夜的梦。

徐知微又一次匆忙起身,从冰冷的夜色中苏醒,来到了我身边。

九年来,每一个阴冷的雨夜都是如此。

三千多个日夜,始终如一,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疼痛在血脉里疯长,我无法细想,只是艰难地睁开眼睛。

纤长手指滑过我的脸颊,轻轻地覆盖在额头上,掌心温软:“子衿,有没有哪里难受?”

她的手指微凉,尽管刚刚在怀里捂过,依然带着深夜出行的寒气。这寒气却像一块石头,轻轻地把鸡蛋给磕开一条裂缝。

我忽然就觉得好委屈,抿住嘴唇,水汽在眼眶中氤氲,烧红了眼尾。

冰凉的麻痛席卷全身,那次车祸留在我身上的陈年旧伤,无一不疼。尤其是腿部上段,那些与残肢相连的敏感神经,成为被掰碎的莲藕丝。

急促的水滴砸下,脆弱的丝线收紧,被迫拉伸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弦弓绷紧,似乎随时会断。

疼痛在密密麻麻地堆积。

“呃呃呃——”

我从喉咙里咕出幼兽垂死的呜咽,嗓音沙哑如钝刀磨过。手指深深箍进徐知微的腰际,留下渗血的印痕。

面对我的我突然发难,徐知微下意识抽气,却不挣动。她只是微微蹙眉,就着这个姿态,屈身去解我的里衣。她将我扶起,为热敷做准备。

我的胸脯彻底裸/露在外,因为治疗时面对了太多次,早就习以为常。唯一不能习惯的,是无数根针刺从我的骨缝里扎出来,痛楚残忍而漫长。

我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好痛,无数痛在密密麻麻堆积,挤压着我的五脏六腑。

不如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我死死地掐住徐知微,心中怨毒。指甲用力抠进伤口,能摸到湿滑的血。我越发肆意,刻意牵动内里,恨不得把整块血肉撕下。

我要她感同身受,要她痛苦,要她和我一样疼。这是三千多个日夜,无时无刻不在的痛楚,全都拜她所赐。

这些痛楚不止扎根于我的身体,更腐朽了我的心灵。我恨,我怨,我冤!倘若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热腾腾软帕一条条敷在我瘦弱身体的旧伤上。效果杯水车薪。

无数根针刺在的躯干上徘徊,来回翻搅裸露又无助的神经,这是世间最残忍无声的酷刑。

我经受不住,好想死。

想要大声叫喊,想要哀嚎,想要把心肝脾脏都剖出来,以结束这一切。

最后一块毛巾披盖在我的心口,徐知微的指腹稍稍犹豫,随后一鼓作气从□□上经过,指尖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瑟缩。

她低垂着眼,瞥向腰侧。那块软肉被指爪箍住,不住地抽搐颤抖,泛起潮红。

人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力量就像野兽,或者比野兽更残忍,能够在心头留下一道道深重的疤。

九年来,三千多个日夜的痛苦压抑,让我变得不人不鬼。而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是她毁了我。

“好痛啊,徐知微。”我死死地抓住导致我遭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得心头滴血,眼中垂泪。

徐知微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跪坐在床上,缓缓地弯下腰,将我拥住。

我们肌肤相贴,温热的呼吸烫红我的耳垂,叫我能够深刻地领会她的每一寸反应。

她的怀抱很轻,像要拢住一团易碎的云:“没事的,子衿。”

“呃——”委屈膨胀成棉絮,堵塞胸腔。我的泪意跟着上涌,痛呼的声音嘶哑,像被撕裂的鬼。

我拥住她,将头颅埋在她的肩上。我们的距离那么近,仅仅隔着一层布料。她的身体柔软细腻,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是温和的,宽容的;也是柔软的,软弱的。

恶意如附骨之疽。

我张开嘴,露出獠牙,蓦然咬住她的肩膀。

“唔……”徐知微长吸气,身体弹跳了一下,下意识要闪避,却又被它的主人遏制。

我叼着的肌肉正在因为痛楚而绷紧,极力向后躲闪,昭示着她的苦楚。她的腿下意识夹紧,触及我敏感的残肢末端,火燎似的烧了起来。

我掀起眼睑,怨毒地欣赏着她的痛楚。

却见徐知微却拧着眉,一言不发。唯独眼睛下垂,半闭似的遮住烛光。她眼尾绯红,一双长睫因为疼痛而反复颤动。

她像悲悯的女神,割肉喂鹰的菩萨。对于我赐予的一切,她默默忍受,全盘接收。只有小腹在因为钝痛,难堪地抽搐着。

我爱极了她的反应,徐知微这种自我献祭似的痛楚,能让我真正感受到她在忍受,她在赎罪,她在因我而感到愧疚。

这么多年以来,不止我困在这里,她也被我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她的疼痛让我感到快意,她的忍受让我感到舒爽。

只有这样,才能转嫁我骨缝里透出来的阴冷。

我用尽全部力气,拼死搂住徐知微,用力到要让双臂脱臼。病痛阴魂不散地钻进我的身体里去,试图将我劈成两半。

我希望能够通过勒住她的身体,勒出她的灵魂,让我们共享此刻的痛。

牙齿终于突破衣襟,撕咬上嫩肉,我的舌尖舔舐到淡淡的血腥味。

“嗯啊——”徐知微仰起脖颈,痛呼出声。她的胸膛与我紧密相接,剧烈起伏。

怀抱我的手臂下意识紧绷,箍得我肋骨生疼。指腹却违反常理地向上抬,顺着我的胳膊抚摸,一直触碰到瘢痕才肯停下。这时她便一动不动,浑身打着冷战,连指尖都在剧烈颤抖。

我松开嘴,再一次倾身迫近,恶狠狠地咬下。我在这种镜像的痛楚中得到了快意,这是我施予她的,和我一样的疼。

血液混着泪水涂抹在她肩上,湿濡了一大片布料。我们的身体紧密相接,缠绕着颤动,像是在打寒颤,也像得了疟疾。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反正我们都因为痛而拥抱,恨不得勒断彼此的骨头,把对方勒死。

痛楚剧烈而又绵长。

我听见了我的呼吸,抑或是徐知微粗重的呼吸。我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重如雷声殷殷。

汗水和眼泪构成一阵湿濡,在我们不住碰撞的身体里化开。

雨珠终究将无数根藕丝绷裂,刀削蚀骨的痛,外化成躯干骨上的伤。剧痛要将我的身体掰碎,要毁了我,也毁了徐知微。

就算是死,我们的尸骨也将融为一体,成为湖边的两生花。

激裂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道接着一道。我死死地咬住牙齿,在仇恨中感觉到快意,在快意中铭记仇恨。

这一刻,我不再孤独,也不再脆弱。我是汲取痛楚才能长大的菟丝花,我要她牢记她的罪孽,牢记我的痛楚,牢记我施予她的痛楚。

像每个雨夜一样,我要流淌在她的人生里,记忆里,骨血里,生根发芽。

这是属于我们的雨夜。

不知道过去多久,思维在剧痛中迟钝,我的手松开了。我开始变得软弱、混沌只知道身体被徐知微牢牢地护住,让我在她怀中躺下。

随后她轻轻地吻在我额头,鼻尖,面颊,丰润的嘴唇触感柔软。最后,她温热的嘴唇和着吐息一起,在我的眼前迟疑,两三秒钟之后,缓慢而珍重地落在我的眼皮上。

而后我的脸颊上一阵湿润,像落了雨,我花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

徐知微搂住我,一并在小木床上躺下。她的手掌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背,胸膛垫着我的肩膀。

我感觉到心窝处一阵温暖。

她语调温和,哼唱起一阵童谣。在孩提时期,我的母亲也曾为我唱过,这让我回忆起蜷缩在茧壳里的幸福。

我蓦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尽管有亮光,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身体有半边是湿的,叫我想起来睡前并没有关窗。我的身子如坠冰窖,脑袋里仿佛有上万根钢针,一齐刺向我的头顶。

我不由自主地哀哀呻吟,伸出手,用力捶打着钝痛的脑袋,恨不得将它锤碎。

疼痛如影随形,我挣扎,翻滚,努力把自己蜷缩成虾子,它却从未肯放过我。

每一次喘息都像被灼烧。

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放在我因痛楚而扭曲的脸上,手的主人语调温柔,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

她的手掌并不细腻,指间带着茧子,是苦难的痕迹。我想,是我的娘亲来了。

我一时间落下泪来,她终于肯来看我了。

即使没有徐知微,今秋的雨夜我依然不必独自熬过。

她为我换了衣物,拿了热毛巾,又扶起我,往我口中喂药。

浓黑色的药汁,一半落在我的嘴里,一半洒在外衣上。今夜她当真是好说话,只默默地收拾着,也不骂我。

她越是好,我心里越是委屈。幼时她就是这样对我的,为何如今要转了性子,不顾及我的死活?

喂完了药,她就起身要走。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哀求:“娘,你不要去找阿弟,就今晚上,你陪陪我好不好?”

她怔了怔,只不过半秒钟,便回转过来,将我揽在怀里,一只手慢慢地拍我的背。她的怀抱实在温暖,细窄的腰身像一条稳健的桥,将我渡到对岸。

她一面拍,一面哼着我幼时常听的童谣:“月亮月亮巴巴,里头一个妈妈……”

她这么哼,倒叫我想哭得紧。上一次她这样待我,还是在数十年前。

明明身体不觉得像之前那样痛了,我却还是依偎着她,哭泣了一整夜。

直到天空翻起鱼肚白,雨停风止,我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母亲的幻影消失了,只露出一张与徐知微有七分相似的脸。

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意识到,来照顾我的那人不是母亲,而是清铃。我居然抱着一个陌生人撒娇嚎啕了一整夜。

我赶紧坐直了身体,向后靠。在羞赧之中,我隐隐感到失望。母亲果真不顾及我的死活,明晓得我有这样的毛病,连找我都不曾。

而后我又害羞地垂下头去,对清铃说:“不好意思,害你一整夜不曾合眼。”

清铃见我缓过来了,摇了摇头,笑道:“还好我来了,要不然你一个人,出了岔子怎么办?”

我竟不晓得怎样回答,只能讷讷地说:“多谢……”

这时我又有些愧疚,倘若我就这样死在徐知微的屋里,叫这个屋子变成凶宅,屋主是一定要敲她娘俩钱的。

紧接着清铃又问我:“肚子饿么?”

其实我的肚子已经很饿,五脏六腑空空如也,但是我仍旧固执地摇头。一声凄惨的肠鸣出卖了我,叫我羞愤欲死。

“好啦,”清铃温和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我也饿了。别样东西,我不会煮,清汤挂面你吃不吃?”

我点点头,而后她果真用了小厨房,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些杂合面,做成汤面给我。

这种时节,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珍贵,何况其中还加了猪油,香得简直能吞掉舌头。我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只觉得五脏六腑均被拂过一边,分外熨帖。

我心中嫉恨,徐知微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母亲,倘若清铃是我娘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问:“您晓得知微去哪里了么?”

清铃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要我尽量照拂你,尤其是阴雨天气。”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本以为她是因为鸨母传话,才寻找时机来见她女儿的。

我便问:“昨日我去凝香阁找过您,当时您正在忙,我便让里头的人传话,鸨母没有告诉你么?”

清铃摇了摇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僵硬。

我实在是懊悔,早晓得清铃是这样一个温柔女子,我怎么也不该闯祸,便把昨日的种种情形说予她听。

清铃垂下头,凝神思索片刻后,说:“倒是也不打紧,妈妈大抵是看你样貌好,存了心思。不过她既然肯放你走,便也算平安无事。”

接着她又严肃起来:“日后千万不要到凝香阁去,晓得么?倘若有人看中你,你便想走也走不脱了。你要晓得,有些人就喜欢玩弄有缺的女人。”

我忙点头答应。

说完她又举着手帕,温柔地擦拭我嘴角的一点污渍:“有事可以找我,点一份炸小鱼到凝香阁二楼来,我拼命也会赶来。”

“好。”我弯弯眼睛,表面上答应。其实也晓得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月亮月亮巴巴,里头一个妈妈……”是传统童谣,就叫《月亮巴巴》,找不到作者,而且也不止在南京传唱。

[狗头叼玫瑰]做恨这块(应该不会被锁吧,纯拥抱什么也没有干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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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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