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能叫人憋回去。
谢恒权衡权衡着,就默许了。
过程曲折不曲折其实不重要,至少这人肯坐下来与他好好谈谈,往前一小步,未来一大步。
谢恒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生的曙光,未来的尔康手正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地朝他摆动,边招呼边发出广播稿似的爽朗笑声。
畅想还没结束,大脑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四下分明无人,却有男人的声音往脑子里灌。
“西北风凉,风家小子绝对活不过这几日,他想逞英雄就让他逞,眼下沈絮没了主心骨,逃来逃去,不还是要来我的身边。”这声音阴冷低沉,像是在与人密谋。
虽恶毒,但耳熟。
三秒后,谢恒面色骇然:
这不就是他的声音吗!
但像归像,究竟是不是他谢恒自己还不清楚吗?不是他的话,那就只能是原身自己的记忆残存了。
他还奇怪呢,既然有穿越一说,不说金手指这么奢侈的玩意儿,脑袋里就剩这么点破铜烂铁叫他怎么猥琐发育?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的话,看到他谢恒无知地死了四回,当神仙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谢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简直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吩咐你的事做好没?”
谢恒顿时警觉。
终于扯到正事儿上了。
“殿下放心。”另一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本身男人的嗓音都差不了多少,要记住还真不容易。
“陛下久不去栖霞殿,宫女们也不当心。能派的上用场的心腹都忙着上下打点,压根没工夫管咱们这边。”那人说,“沈絮孤立无缘,若能添把火,他必走投无路。只是殿下……您确定要往后宫里头动手脚吗?”
“谢恒”冷哼一声,嘲弄道:“我母妃性格虽火辣,性子却也单纯,我那未出世的大哥成了她的心病,这些年愈发易怒了。我若挑唆,她必按捺不住。左右弄不出人命,就当敲打敲打沈清之。”
那人沉默一刻,旋即迟疑道:“殿下不知,贵妃娘娘前段时间宫里溺死了个宫女,陛下得知后也没说什么,若此时……”
“此时怎么?你也说了,父皇都不在意。”‘谢恒’不耐道,“你若有心,就老老实实替我办事就行,说那么多废话给谁听?宫里的井那么深,摔死个人算什么稀奇事儿?”
“奴才只是怕沈絮失控,逼急了眼……”
“他能做什么?”‘谢恒’拍案,厉声道,“还是你觉得我连个丧家之犬也压不住?”
“奴才不敢。”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别的,大抵都是些闲杂琐事,谢恒听了听,就没有继续了。
——什么意思?
谢恒记忆中的这位生母淑妃,的确是个性格火辣的美人,因而特立独行的性子颇受宠爱,但单听这段回忆,仿佛是想对纳兰昭仪动手的,正是“谢恒”本人。
——谢恒真他妈想揪住原身抽两个嘴巴子。
他和沈絮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沈絮如此有血性,想与他冰释前嫌,他们两人之间必定要死一个才算了结。
谢恒如果想要活下去,他就必须把沈絮给杀了。
想到这里,谢恒的余光忽然飞速闪过一丝寒光。
谢恒已然死过好几次,即便是再惊骇,也尝出熟悉的感觉了。
他在转瞬间意识到,沈絮仍旧要杀他!
“……”艹!
前几次惊心动魄的惨死经历犹如书页般纷至沓来,所有的胆战心惊的情绪全都没有了,随着这一点微不可查的寒光尽数化作警惕,那点仅剩的神经刹那间绷紧,大脑更像是炸开了似的——
谢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拦住的,等回过神时,他已经死死钳住了沈絮的手腕!
“……!!!”
沈絮眼底有迷茫、有震惊、有不可置信,更有那一点还未完全来得及熄灭的愤怒。
谢恒也呆了。
或许因为被杀的恐惧和未知的迷茫早已盖过了他的理智,让谢恒忘记了沈絮一个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极有可能是打不过他的。
沈絮挣扎的相当厉害,他们二人跪坐在屏风和方桌中间,稍有一点动静,桌面的茶水和屏风“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
“谢……”沈絮眼眶发红,唇被他剧烈挣扎下磨破了皮肉,咬紧的唇齿间渗出惊人的血色。
他不再冷静,不再运筹帷幄,也不再是谢恒记忆中那个神秘的刺客。
沈絮此时更像是……一头被囚禁在囚笼之中,发了狂都要撕破桎梏的小兽。
“谢恒!!”
“殿下……”侍女忍不住上前,“来……”
“……出去。”
侍女仍旧想劝:“可……”
“出去!”
谢恒低吼一声,惊得侍女不由得后退三步,她的余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被压制的沈絮,闭了闭眼,喉口干涩道:“……是。”
沈絮无法脱困,仅剩的理智全用完了,开始用脚踹他,用手推他,甚至连牙齿都用上了,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谢恒的肩膀上。
“——嘶!”
沈絮这口可真不轻,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猫妖变得,牙齿比一般人都尖,肩膀一痛,便感觉到齿间没入皮肉的剧烈痛感。
过惯了少爷日子的谢恒哪里能忍这鸟气,脾气一横,把桌面上能扫的东西全扫了,也不顾对方意愿,擒住沈絮的双臂,将人提到案板上摁着,“叮当”一声清脆的声响,手中的匕首被磕掉在地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可能是能使的力气已经使完了,沈絮居然真的不动了。
他的背脊微弯,发丝和衣物早在挣扎下凌乱地纠缠在一起,露出一截雪白流畅的后颈。
但虽不再反抗,但谢恒明显瞧出他在发抖。
细细麻麻地颤抖着,仿佛这是件于他而言极为耻辱的事,此时此景果然发生了改变。
譬如若现在给他一把刀,沈絮可能会先选择自尽,而非刺杀谢恒。
“沈絮。沈清之。”谢恒忍着肩膀剧烈的痛,脸色都有些扭曲,“你是属鼠的?”
沈絮当然不可能回答他,谢恒也就是抱怨抱怨,并不指望能好好谈。
“我早说过,我并无实权,你好好想想,你若在这里杀了我,你姨母在后宫还有活路吗?我父皇向来对我不闻不问,但与我母妃却是无话不谈。你杀了我,我母妃震怒,吹个枕边风,莫说昭仪,就连你祖宗十八代都得被刨出来鞭尸泄恨!”
沈絮的背脊极其剧烈但短暂地颤抖了一下,谢恒趁着空隙大喘了口气。
“你听我说,我在朝中并无实权,你姨母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非要除之后快的必要。沈家没了,你做这些无非都是为了庇佑你姨母,但不论你怎么瞒,天下遍布皇权眼目,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恰好我需要权力,需要自己人,咱们何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总舞刀弄剑的,伤了和气,两败俱伤。”
沈絮仍旧一言不发,他连抖也不抖了,好似真的因为谢恒的一番话,逐渐平息了怒火。
但谢恒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松掉最后吊着的一口气,匕首、毒药、内应……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招数等着他?
谢恒捏紧他的手腕,确保沈絮无论如何都没法逃出他的桎梏后,才肯继续说:“你看,若我有什么阴谋诡计,何必在能杀你时还多费唇舌呢?虽说……虽说我有点好色,但也惜命,你沈絮总不能觉得我已经白痴到为了睡你,枉顾性命,编瞎话唬你吧。”
谢恒咬着后槽牙把锅给顶了,面色铁青。
他还挺怕沈絮还是听不进去,不管不顾地憋着火气撒到他头上,让谢恒替原身还有原身那个妈继续背锅。
他若能狠狠心解决掉沈絮,再找人帮忙处理,倒也能无声无息地除掉这个隐患。
但这么做,谢恒怕自己做噩梦。
沈絮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相反严格意义上来说,反派是他。
真这么做了的话,他成什么了?
除掉之后胆战心惊地活着,未免也太煎熬了。
时间在沈絮的沉默中逐渐流逝,临近一个阈值时,他终于说话了。
“你真这么想的话,为什么要杀我族亲?”
谢恒心中一沉,想都没多想,梗直了脖子说:“这不是我干的。”
“……哈。”
谢恒一愣,才意识到是沈絮笑了。
这可不是什么礼节性微笑,而是**裸的嘲讽。
“贵妃娘娘爱子心切,殿下自然不用见血。”沈絮此时心如止水,语气更是掀不起一丝的波澜了,“骨肉相连,血亲更是如此,即便是打断了骨头也连着筋。我兄长,沈家都遭了难,所以在众人口中我是罪臣之子,身上留着的是脏血。你说这不是你干的?殿下叫我相信你?我如何信你!不然咱们把贵妃娘娘叫来,好好聊聊,聊完之后,殿下再决定要不要与我合作?”
谢恒如鲠在喉。
他的话简单翻译过来就是,你妈干的就跟你没关系了?别跟我扯那么多废话,我杀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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