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止社长看懂,周围的人都看懂了,这俩人认识,关系还挺好。
霍北考大专时候看的那些书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能跟宋岑如拽两句名诗名句。就特幼稚,又止不住这点想向少爷证明自己的心,他们懂的东西我也懂点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写字么,抛开技术,其实写的就是心境。霍北这半吊子竟也能看出宋岑如这字写的跟以往不太一样,倒是说不上具体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好看。
最后一枚花笺被妥善收进兜,他凑近了些问:“差不多弄完了吗?”
“嗯。”宋岑如转过头,“我先撤了?”
社长忙道:“好好好,今天辛苦你了!改明儿请你喝奶茶。”
社里其他成员纷纷打招呼道别,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好,他俩也没什么目的地,就顺着这条路慢悠悠的逛。周遭还是挺热闹的,什么推理社、辩论社、动漫社......等等五花八门的组织,就是走到哪儿都有人跟宋岑如打个招呼或者悄么看两眼。
宋岑如眼梢挂着一点弧度,礼貌,又不那么好亲近的模样。那点笑就是装出来的,跟人客客气气的是习惯,他其实觉得自己特别假。
不假的那位,已经用手机摸到了京美的表白墙,“宋岑如”仨字儿都变成tag了,公开表达仰慕之情的不在少数。
“手机里有什么啊,这么好看。”宋岑如问。
霍北酸不唧儿地说:“看校草。”
宋岑如一把摁下他的手机,“别看那乱七八糟的。”其实这些人也就在网上撒撒欢,仰慕的不少,看不惯的也不少,但真敢杵到面前的没几个。
不能细想,一想就焦躁。霍北收起手机把胳膊搭上去,校园里最常见的姿势,好哥们儿都这么搂,但这人的手就要扣着肩膀。
就这么善妒,也害怕,不安,特别心虚......这么好的人,真就喜欢我吗,凭什么喜欢我啊?甚至他自己都察觉不到这股负面情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勇往直前惯了,不擅长处理拖累心情的事儿。
两人逛到太阳快落山,天际露出一片火烧云,许多人驻足或是跑到视野更宽阔的球场上用手机记录下这片天。只有这两个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去了,走到没什么人的湖边,有灌木树荫遮挡。
知道宋岑如在外面身份跟自个儿不一样,不仅学校里出名,动辄还得作为瑞云发言人出席有公共媒体的场合,无论频次还是量级都比他大的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宋岑如,得维持家族体面,这种实质背景的不对等,是时不时就会蹿出来刺你一下,叫人心慌意乱的。
霍北这号人,一匹野狗,不重要的东西甩就甩了,重要的怎么都不撒嘴。他放下胳膊,在昏暗天光和衣摆的掩盖下,牵住宋岑如的手。
“生日想好怎么过了吗?”宋岑如问。
“就吃个饭,顶多再去哪儿晃晃,就这么过呗。”霍北说。
大杂院的传统,无论谁过生日就是一块儿聚在一起吃顿饭,平实美好,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连霍北自己都忽略的情绪和愿望。
“那你小时候,遇到姥姥之前都在干什么。”宋岑如突然问。
“玩儿啊,爬树翻墙逗蛐蛐儿,偷邻居家种的果子腌的咸菜,什么都干。”霍北说。
“......你没被打么。”宋岑如说。
“打了,但我溜的快。”霍北笑了下,“不过后来那大姨找我家去了,说这兔崽子天天偷东西吃,骂我爹妈不管教,都抄家伙进屋里去了,看看是不是真就穷的连顿饭都养不起。”
宋岑如皱着眉,“然后呢。”
“有吃的,不过就剩的餐盒果皮什么的,还在桌上发现半包白粉,废针管,就我爹染上的那些东西。”霍北说,“再一回头,又撞上从我妈房里出来的姘头,那傻逼当时以为我爹回来了,慌得连裤衩都没穿。大姨估计也被吓不轻,谁知道隔壁住了个毒虫,哆哆嗦嗦出门就报了警。我那会儿就记着一件事儿,把平时我妈赢了麻将给的几块钱全掏出来去买吃的,也把家里还能吃的都给吃了,好东西得赶紧进嘴里。”
湖边无风无浪的,宋岑如像是咽了风刃,又像被钝器砸了胸口,心尖疼得懵神了。从平述的话语里感受到那股无比直白又爆裂的挣扎。
霍北转牵为握,宋岑如的每根指头都要拢在手心,攥着。他脸上没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种跟谁都没说过,也并不美好的东西讲给宋岑如。
好像就是被某种连自个儿都不承认的消极情绪激的,我就这种出身,这种环境泡大的混混,哪怕现在有钱了好像也改不掉这身轻浮的浑劲儿,你落我手上就别想走。
宋岑如难受的看着霍北,任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
想安慰,可安慰无用,就让霍北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表露顽劣。他知道的,越惶恐就越想攥住点儿什么图个安心。
……
当天晚上,俩人就在京城一家以高空夜景出名的餐厅吃饭,环境好,人不多,就那种点着昏沉朦胧的氛围灯,既适合谈生意又适合约会的那种。用老一辈的话说就是现在的小年轻净会玩儿这些资本主义破情调。
这两天私底下没少跟明秋仪“暗通款曲”,定会面的时间,地点,各自观察长辈的态度和业内舆论风向。但宋岑如一直没跟霍北提这些进展,不是别的,至少在生日之前别给他心里添堵。
于是宋岑如现在几乎不在霍北面前用手机,就喝喝水,看看夜景,等菜上齐。他俩都是中国胃,除了一些生意场合很少吃西餐,但今天就吃了顿洋的。
餐前面包就干巴脆那种,带点儿咸口的肉桂恰巴塔,抹了现打的黄油吃。霍北这糙人开始学会讲究了,黄油小刀一拿,给抹得平整均匀,递到宋岑如眼前摆着。
伸手要拿,这人就往后一撤,让人用嘴接。
他们坐在角落,灯光昏暗还有屏风挡着,挺隐蔽的,但仍有服务生时不时会从外面经过。宋岑如恨不得在脑袋后头长俩眼睛出来望风,迅速就咬了上去,满嘴酥脆奶香。
霍北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吃这种就尝个新鲜,又递过去,“再来一口。”
就这么胆大包天,无时无刻都想占据对方的关注,野狗变家犬,颠颠儿叼着绳子塞人手里,不让撒开,却也不老实。
宋岑如看着他,眼神就劲劲儿的,夺过面包反客为主。他的变化不小,现在也敢在外面悄悄闹腾,凭什么就让你一人撒欢使坏的。
另一个能认输了?心野脸皮厚,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咬下最后半块,唇瓣贴着手,舌尖一卷,**掉宋岑如指腹被蹭到的黄油。
“......”宋岑如双眼微睁,蜷起手指,耳朵根也红了。感觉这黄油要蹭他嘴上,这人照样敢舔回去。
霍北懒懒笑了笑,一副事不关己你能怎么着的混账做派。
“你特么......”宋岑如怒视,“怎么不把我手给吃了。”
“来。”霍北攥住他的手拉到嘴边就亲了一下,倍儿响亮。
过道,屏风,卡座与卡座之间用鱼缸隔着,这犄角旮旯的位置没什么人坐,却也不是真就没人来。
“霍老板?”
不知道谁喊了句,俩人一愣,紧贴的两只手“唰”就收回去。
有半秒钟的慌神,然后霍北抓起菜单就把宋岑如的脸挡上。慢一拍的那位,话都说不出,也忐忑着,刀叉叮呤咣啷掉了一地。
……是谁啊?
看见了吗?
被看见会怎么样?
瑞云经得起唯一继承人是个同性恋这种新闻吗?对象还是个不入流的情报贩子。
让你丫犯贱,惹出麻烦来谁他妈是真正受罪的那个。
短短一瞬间里不知道多少思绪从霍北脑子里闪过去,紧拧眉头做了十成准备要静观其变。
宋岑如微微侧目,从屏风缝隙里瞧见顾漾和顾晟。
......
真就这么巧,来的是关系还不错的熟人。
拢共也就几步路,走到跟前,顾晟这才确认是谁跟谁,笑着打了个招呼:“唷,岑如也在啊。”
有难当前不能自乱阵脚,两个心虚又会装的狐狸对视一眼,各自端出正经姿态。
宋岑如定了定神,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嗯,来偷个闲。”
“对嘛,我瞧你这年纪本来也该玩儿。”顾晟说。
霍北谨慎着,跟兄弟俩一打眼,就那种生意场上连带友好的关系,点个头就算问好,“两位来谈项目?”
“也不算吧,就自家人吃个饭,听说这家风景好就来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巧。”顾晟笑笑。
可不么......再差一点儿他俩就该公开出柜了。
宋岑如经历过大场面还是不少的,这会儿缓过神来,瞅一眼霍北,对方却神色凝重。
顾晟又道:“欸霍老板,上回走的急,我头前儿才去了趟今山堂,想跟你聊聊合作。”
“行,咱约个时间,看你哪天方便。”霍北说。
顾晟:“现在就行,正好我俩今儿也有空,要不......”
宋岑如刚要拦下,一直没出声的顾漾突然开口:“得了吧你,才答应今天是聊我工作室的事,”
“可以一起聊啊。”顾晟转头说。
顾漾不耐烦道:“我那是私人项目,特么提前三天约的你啊,少玩儿赖。”
“我什么时候少过你好处。”顾晟无奈道。
“那谁知道。”顾漾拍拍他哥,“欸你赶紧的,我着急,那批设备还等着你的钱。”
顾晟斜眼瞟着,内心浑骂几句这兔崽子,就会从他兜里掏钱,什么时候跟人宋岑如学学。
“下次吧顾总。”霍北道,“下次我请吃饭。”
“也行,那咱们下回再约。”顾晟笑笑,拎着那头吞金兽走了。
卡座方圆十米安静下来,几乎同时,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服务员送来新的餐具,等人走远,霍北仍拧着眉心,说:“顾漾是不是看见了。”
“嗯。”宋岑如说。
霍北再回忆起来,估摸就是顾漾什么都看见了,还能假装没看见似的替他俩支走顾晟。不得不说在这方面顾漾反应快得离谱,而且拿得起放得下,当然也是看在宋岑如的面子上,做朋友的,还真心喜欢过,不会让人难堪的。
可这事儿的严重程度怎么说呢,万一撞见的是别人,迅速就能捅到外头去。再稍微经人添油加醋这么一嚼,传进瑞云两位老董的耳朵就是分分钟,接着搞不好就是企业名誉受损连带股票收益下跌。
霍北就是干这些的,能没了解过商海里的各种艳闻八卦吗。
他捅的傻逼篓子,出事得宋岑如担,忒操蛋了。
“霍北。”宋岑如唤道。
霍北偏过头,就没绷住那股焦躁,脖颈都浮出青筋来。
宋岑如跨步起身,在对面惊讶的神色中站到身旁。
“不是,你......”霍北看着他,又迅速扫了眼四周。
“你要把我往外推我马上就走。”宋岑如说。
霍北一把拽住,仰头紧紧盯着他,睫毛颤动着不敢松开手。耍赖也好,使坏也罢,用尽各种姿态确认对方的存在,其实就是连自己都不想承认的诚惶诚恐。
他是真怕,怕宋岑如被别人当成谈资,怕自己不够格跟他相提并论,怕再一次的失去。
金鱼游动的光点从瞳膜上划过,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倒映着霍北的不知所措,甚至害怕到有些狼狈。
本来不是这样畏缩的人,本来该自信,该张扬,他一点都不想让对方因为自己变得小心翼翼。
宋岑如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霍北,真没事儿。”
“......”霍北喉头微颤,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就看了,真被看见了也没事。”宋岑如捧住他的脸,眸光闪动,“我们就是在一起,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岑如不在意,霍北却做不到。
毕竟两人会面临的后果完全不同,承担更大风险的人也是宋岑如。
霍北垂下眼来,“......你爹妈跟我姥没说错,我他妈好像确实是个祸害。”
“噢,那害都害了,要怎么办。”宋岑如捏捏他的耳垂,“跟我保持距离么。”
“狗屁。”霍北攥着宋岑如的胳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蹭,真就跟狗似的,“宋岑如......”
“嗯?”
“我好喜欢你啊。”霍北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呼吸渗进几层布料,烫了宋岑如的心口。
这娇撒的,说出去都没人信,叱咤京城情报网的霍老板不要脸面也不要风度,这破玩意儿哪有宋岑如重要。
而且,他真能什么都没想过?那些资产、人脉、渠道,还有这样一个不讲规矩又热烈执着的人,一颗赤忱的心,但凡宋岑如需要,他就给的毫无保留。
“......”宋岑如敛下眉目,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我也喜欢你。”
喜欢到你不再喜欢我为止。
喜欢到生命终结的那瞬间。
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法停止审视感情和未来的人,好像就总是默默地在念:你以后会一直在吗?
会一直一直喜欢吗?这个一直有多久?
在“一直”结束以前,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而先退缩好吗......
当夜吃完饭,没过多久宋岑如就收到顾漾的消息,他到家才查看。
只能说他们卡的角度实在巧妙,当时喊人的是顾晟,顾漾在他哥叫出口的瞬间上前,用半个肩膀遮了一下。这就导致顾晟只看见霍北的松开手后的半张脸,没瞧见他俩的小动作。
[反正今晚的事你别太担心,但关于出柜我得提醒一句,慎重些。]
夜深人静。宋岑如倚在阳台敲下一行字。
[明白的。谢谢,真的。]
[客气。]
宋岑如除了谢谢,好像也没什么更多能表达的。
至于顾漾,这人以前光想着玩儿了,什么世家豪门的消息都不甚在意,也是回国以后才渐渐了解到一些情况。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真不一定敢招惹这位祖上就富的“独苗”。老一辈么,封建思想太难改,要所谓的荣耀与体面,家族企业就更甚。
而对于一个一直以来懂事听话的人来说,宋岑如的心理压力不小,可不想做延续资产的工具有错吗,争取选择有错吗,喜欢霍北又有错吗?谢珏和宋文景都不是服管的人,又怎地偏让他,只让他百依百顺。
说到底还是亲缘浅薄,家中权威高于人情,于是一切的一切都能成为指责不孝不顺的由头。
为了摆脱枷锁,宋岑如就明里暗里的忙。谢珏治病修养,那么一大摊工作压过来,忙的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可就算是这样宋岑如也没落下他自己的事儿,才跟着团队做了两个博物馆的修复大项,又匿名买了几只股往自个儿的金库哗哗攒钱,还时不时往国外跑两趟。这就导致有人不太乐意,我那么大一个男朋友,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霍北就不知道宋岑如在偷摸忙什么,忍了半拉月,一场寒潮气势汹汹的从西伯利亚卷过来,今年冬天就来的格外早,往常年底才下的雪竟然十一月初就飘了起来。落雪那天,霍北实在按捺不住,直接杀去学校,他想的特别简单,你没空那我就去找你。
结果呢,没待多久就被连哄带骗的赶回公寓,隔天再一打电话,竟又飞去了大洋彼岸。就那什么欧洲拍卖展,瑞云的拍品临时出了问题得赶过去救场。
一肚子委屈和不快没处撒,宋岑如身不由己,难道霍北不知道么,就是知道才难受。
能怎么办,忍着呗。
至少宋岑如偶尔还会给他发发日常,但问题是他俩时间对不上,那消息就是轮回式沟通,一天能对上一次频道就不错了。
这天例行回大杂院,霍北正给老太太备菜,打进门起就没说过几句话。
老太太揣着暖手宝,小眼儿一眯,“今儿也没下雪,怎么比那霜打的茄子还蔫儿。”
前后连着快一个月,宋岑如还没回归祖国的怀抱,重点是他霍北的怀抱,别说蔫,都快霉了,那注意力都不集中......不能是因为之前差点被人发现他俩勾勾搭搭的事儿有麻烦了吧,少爷又想一个人解决?
陆平在旁边叨叨半天,什么找对象啊成家立业啊,坐椅子上搓丸子那位一个字儿没听进去。
“欸!跟你说话呢!耳朵扔下水道了特么比我还聋。”老太太喊道。
霍北抬眼,算给个回应。
“隔壁胡同小赵家那孙女刚留学回来,现在进外企上班,前两天跟我问你来着。”陆平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你别因为现在有钱了就瞧不上人家啊,那姑娘学历可比你高,样貌也不差。”
“还有那小吴,吴老四记得吗,往咱家送过两回豆腐点心,他闺女也正找对象呢。”
赵?哪位啊?吴老四又谁?
不记得不认识不知道,小时候就没记这号人,现在更没印象。
霍北就没吭声,继续低头搓丸子,什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百家姓翻遍了他也就认准一个姓宋的。
“我讲这么多你听见没有啊?”陆平问。
“听见了,没兴趣。”霍北说。
陆平一咂嘴,就想把这暖手宝直接甩他脸上!
不是说万和观挺灵的么,哪儿他妈灵了!封建迷信骗人香火。
这边电话响了。霍北迅速看过去,瞄清来电显示又啧了声,用指节滑开接听,“讲。”
扩音器里,李东东兴奋道:“靠——万和观真牛逼了!”
霍北不明所以:“什么?”
李东东:“虎子!黄新宇那逼!我说怎么老找不到人呢,他特么的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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