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嗓门儿最大的两位,一个老太太,一个李东东。
电话开的还是免提,陆平眼睛欻就瞪大了,从那沙发上弹起来啪啪跑过去,给了霍北后脑勺一巴掌,“你瞅瞅人家!”
靠......他脑门儿差点儿栽进那调馅的盆,感觉老太太要是上那拳击台都能随机撂倒两个壮汉。
霍北瞅他姥的眼神挺复杂,寻思我特么恋的比这小子早多了。要是可以说,他就敢敲锣打的在胡同口拉横幅,红底黑字:老子对象是宋岑如!而且最后仨字得加粗,放大,绣金边!
街坊四邻的八卦闲聊,不出三天就能从北口传到南口,再过一星期,那隔壁胡同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虎子谈恋爱的消息源头就出自虎妈,李东东占了个关系近的便宜,一手新鲜热乎的瓜赶紧往老大嘴里送,日常搜集情报么,就得有小街八卦呀!
据当事人坦白,就万和观那天跟霍北和宋岑如走散之后,遇见了他的心动女嘉宾。那姑娘一个人来爬山,突然来月经了没发现,裤子一片红。
虎子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合适,想着先用外套给人挡挡,结果差点被当成变态。后来解开误会姑娘就特别不好意思,虎子什么都没说,多少也是害臊,给买了卫生巾让路人送进去的。
再到后来人家还外套,一来二去的就这么认识了。
霍北听完就笑笑,虎子小时候是莽撞了些,后来毕了业正式接手面馆,已经不太会跟以前那样抱瓶酒说自个儿废物了。
现在虎妈虎爸只偶尔去店里,就在家带着老人到处逛逛,大部分都是虎子在管着,挺能个儿的,这小子要是谈起恋爱肯定也不能让姑娘受委屈。
“臭小子挺细心。”陆平如此评价道,又瞅一眼不争气那位,“一块儿烧的香,怎么人家能行你就不行,你是不是心不诚?”
霍北还是没吭声,诚不诚天知道。
“哎老大!球赛咱就不去了,放那小子一马。”李东东在电话里说,“但生日的事儿你记着点,别忘了跟少爷约时间。”
“嗯。”霍北挂了电话,继续挤那丸子。
老太太斜眼瞟着,下巴一扬一扬的,“欸,霍师傅。”
“您说。”
“到底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的。”
“对象啊!你看看马上过生日,二十四,两轮了!”陆平说,“给我透个底儿成不成,到底是瞧不上还是真打算一辈子光棍儿。”
霍北啧了一声:“有功夫跟您那闺蜜出去晃两圈儿,别嚯嚯我。”
“我闺蜜的孙女儿都会爬了!”陆平白他一眼,“你说说你,现在又没那么多可忙的,怎么就不能往这方面使使劲儿。”
霍北:“怎么就不忙了,天天见客户,事儿多着呢。”
“去去去,得了吧你。”陆平不屑道,“再忙能忙的过人小宋?”
霍北这虎口一使劲儿,丸子挤扁了,“......关他什么事儿。”
“他才是忙的没时间找,那我能理解。”陆平说,“再说人也用不着,那模样就招小姑娘喜欢,你整天板张脸吓都给你吓跑了。”
现在不是有没有对象的问题,是对象好像都没时间搭理他的问题,再没几天就到生日了,宋岑如该不会把这事儿忘了吧?
霍北一走神力道就收不住。
“欸欸欸,你这都捏碎了一会儿炸丸子还是炸肉饼!”陆平打他的手,一摆头,“行了!这么多先拿过去,再调个酱。”
霍北叹口气:“成。”
矫情了,可能还因为某些藏在心底的不安。
即使明白宋岑如只是出个差,也摆脱不掉这股烦躁,就像仍然觉得对方突然会消失一样。想想小时候,发现亲妈准备撇下自己跟大款跑路那会儿,他也只不过静静的看着,都没掉眼泪。跑就跑呗,只要今天家里还有吃的那就能再饱一天肚子。
要么就该和亲眼看着他爹吸毒那会儿一样,知道那东西不好,但也不会捅出去,身板儿弱,力气小,拼不过那男的,所以活下来比较重要。
你看,在这种大事上不仅能分清轻重缓急还特冷静,怎么现在就黏黏糊糊的。
这天跟周澈吃饭,就上回答应了人家,事成之后请搓一顿的那位老客户。他们仨——周澈跟他男朋友,姓卢——就约在东直门那块儿的一家小饭馆。
这地儿是周澈挑的,洋酒洋餐吃多了偶尔也怀念京城老土著的口味。便宜,地道,藏在小巷里不年不节的没几个能摸到这儿来的游客。
仨人就坐在角落,点一箱啤酒,点个大锅羊蝎子慢慢腾着,再来点儿爆肚、麻酱白菜、花毛一体,齐活儿。
“这爆肚就得吃细丝儿的,下锅汆十几秒就捞上来,那口感才脆,半分钟就老了。麻酱里头搁点儿酱豆腐韭菜花,炸虾油,喜欢酸就来点儿醋,最后再盖层香菜。”周澈边说边给小卢调料。
小卢南方人,后来来京城也待了好些年,就是平常不怎么吃这些,但挺乐意尝试新鲜东西。
“你也来点儿?”周澈举着一勺虾油问。
霍北摆手,他口味没那么复杂,最多放点儿辣椒油。
菜上齐,天刚黑下来,窗外飘起雪花玻璃也蒙上一层雾。
“不对啊,今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周澈问,“那位呢。”
“出差了。”霍北说。
“靠,不是吧霍老板。我这柜都出到你跟前儿了你特么还跟我藏着掖着。”周澈拍了拍小卢的肩。
“真出差了。”霍北说。
“那是真不巧了,早知道该等人回了再约。”小卢说。
“就是说。”周澈道,“哎,那照片总能给看看吧。”
“不能。”霍北说。
“好家伙这有什么不能,”周澈瞪着眼,“谁啊,难不成圈儿里的?咱认识?合着这顿饭你压根儿也没想让人来吧。”
霍北嗯了一声。
“操,咱亏了!”周澈一拍桌子,他跟小卢的事儿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下让霍北占了便宜,“你这年纪不大手段不浅。”
“要不怎么能救你公司三回呢。”小卢说。
“唉你跟谁一边儿。”周澈甩了个眼神,委屈上了还。
霍北一笑,特俊,还透着一股赖劲儿,“有的吃你就闭嘴吧。”
不能说,尤其身份离行业越近的,就越不能知道。周澈是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和朋友,但中间仍有层利益关系,说了对谁都不太好。小卢么,圈外人,跟他们的工作都不搭边,也不爱管那烦心事儿。
消息捞不着周澈也不恼,捂到这份儿上只能说来头不小,他也不傻,好多事儿得糊涂着才是福。于是三个人就聊旁的,半打酒下去周澈就讲起他跟小卢的故事,纯憋的,平时这种事儿跟谁说,谁都不能讲。
亲人,朋友,真正能接受能用理性眼光看待的太少了,甭看现在网上呼喊着性向自由,到现实生活一看还是挺难混的。
他小时候跟着父母在南方待过一段时间,当时俩人是高中同学,在学校没什么交集,只是课间操两个班站的近。周澈偶尔一个膀子甩大了就能招呼到人家身上去,他道歉,小卢愣是没吭声,就不爱说话,特低调一人。
后来有回就是通报一起群架事件,周澈在主席台底下看着,小卢和一帮男生在上面念检讨。他念的时候,那帮人就在后面笑,周围也有不少窃窃私语。后来周澈听说,小卢是个同性恋,农村出身,身板儿长得又比别人小,这就被打了,定型群殴。其实就特么是单方面校园暴力。
偌大的操场,周澈大概是唯一一个没笑的,就不好笑!那天放学他摸到隔壁班教室,给小卢留了一联创可贴、一盒炒面,还有一句,“甭理他们,下回再有人敢弄你就喊我,老子练过散打。”
不过没下回了,小卢没几天就转了学。
再往后周澈大学考回京城,小卢还在南方某个地方过着安静沉默的生活,直到很久以后两人才在一家咖啡厅偶遇。周澈为了生意的事儿四处跑业务,求人,手机打没电了才进来借个充电宝。
小卢是实习受挫,就闷头坐在店里改教案,那傻逼一着急飞进来打翻了他的咖啡,刚写完的教案就这么泡了水。
道歉的道歉,救材料的救材料,再一抬头,傻了。
还用说什么吗,都能想起来对方是谁。
全中国那么大,那天怎么就这么巧,你偏偏跑到这座城市,进了这家店。记性又怎么那么好,你认出我是那个送创可贴的,是台下唯一一个认真听检讨的。
再后来,就跟一部分同性恋经历过的一样,家里觉得这是病,要改不好就别回家,宁愿当没生过这种变态。而且俩人背景差的也不小,周澈家里直接跟他断了联系,小卢亲妈还气的住了院,以死相逼,怎么弄啊?
他们俩吵过,闹过,犹豫过,怀疑过,分手过,但冷静下来再想,有必要么?
身边那么多例子,有些人的感情一点一滴的积攒起来,是,爱的时候情真意切,连一滴雨都舍不得让人淋。但随着时间和生活的搓磨,周围的杂音那么多,变心也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很多东西说没就没,经不起折腾。你要是个独立的人,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就得想清楚。
“那什么,过来人劝告,这路是不太好走,尤其我猜你俩应该也挺难弄。”周澈语重心长道,“但刨开那些东西来说,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感情吧,相遇看缘分,相守看造化......哎,别的我不问,就满足一下我这好奇心,你俩认识多久了?”
“七年。”霍北说。
从相识到现在,七年了,等春节一过就是第八年。
“嚯,不短了啊,你也没多大啊。”周澈挺惊讶,“这样也好,认识的早,就是比很多人占一大截便宜。”
这倒是。霍北就想过,万一当初没跟宋岑如搭话,可能他就还是胡同里混吃等死的无业游民,老太太的病没钱治,虎子家的面馆没法开,顾漾也可能会是宋岑如关系最好的朋友。
但宋岑如那样,家世学问性格样样好,能力强长得还贼他妈带劲儿,就这么个用显微镜看都挑不出丁点儿毛病的人,能看上他是他的幸运,天大的幸运。
......
眼瞅着离某人的生日越来越近,大洋彼岸还没动静,这不是单纯忙的问题,是最近连发消息的频率都急速下降。什么展能忙成这样?霍北就给人发了一句,什么时候回。
这天快下班,霍北刚结束跟客户开了一天的会,满怀期待地打开微信,宋大少惜字如金,仨字儿:乖,快了。
乖?乖个屁!乖不了!!
快了又是什么东西?多快?没嗖一下闪现到跟前就不算快!
霍北兀自闷了一口气,发过去一条:
[噢,我不急,就问问。]
“欸老大,你说生日那天咱们去溜冰怎么样?好些年没玩过了吧。”李东东正刷手机,碰巧就看见人家分享的帖子。
“嗯。”霍北说。
“正好离酒吧街也近,那天还有乐队表演,热闹。”李东东说。
“都行。”霍北说。
“虎子陪他女朋友不去,算上咱几个应该一共......五个。”李东东说,“糖豆非说要带上她,小姑娘太能闹腾。”
“嗯。”霍北道。
“......你在听么。”李东东这才抬眼。
“在听。”个屁。霍北转过头,突然就问,“宋岑如有联系你么。”
李东东愣了愣,你问我?多逗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少爷不是在出差么,国外有时差,再加上工作忙,肯定就没什么空回消息呗。”关键时候李东东脑子转得贼溜,“放心吧,你俩都过命的交情了,他肯定不能忘你生日。”
霍北:“没不放心。”
李东东呵呵一乐,你最好是。
某个不着急也不担心的人转头就把行程发给少爷,然后等,那手机就搁床头但凡亮了就得爬起来搂一眼。
结果那天宋岑如就出了点小意外,疲劳过度,晕的在酒店躺了两天,打完那营养针就玩儿命睡,再看到霍北的消息已经是36小时以后的事了。
国内这位急的差点以为宋岑如遇上什么绑架,毕竟瑞云先前不是没出过类似的事儿,再要么就是被他爹妈拐了去跟那明什么的千金订婚。
他查了当地新闻,ip地址,要是消息再晚来一分钟都准备报警了。
“跟哪儿呢,什么时候回啊。”大半夜的,霍北收到讯息就一通电话打了过去,就经不起宋岑如再跟他断联。
“很快。”宋岑如说。
霍北:“很快是多快,你两天前就说快,丫直接联系不上了。咱俩已经二十五天没见面了,少爷,二十五天,有一天那消息是对的上时间的么,特么出差还是度假啊,你跟我这儿玩gap呢,你要再这样我真给你装个定位系统,哪天失踪我就......”
“出来。”宋岑如说。
霍北愣了愣,“什么?”
接着,外面传来嘀一声。
霍北顺着卧室没关的门看见玄关亮了。
宋岑如拖着行李箱卷了一身碎雪,真就马不停蹄风尘仆仆。他刚脱完大衣还没来得及摘围巾,一道黑影直接飞了过来。
“等等!”宋岑如喝止道。
“等你大爷!”霍北抬起胳膊就是一个抱扛,哐一声关了门,转身往回走。
“围巾!沾了雪一会儿全湿了。”宋岑如就踹他,踹不动,大小腿都被这人箍死。
霍北把人往沙发一扔,跪压在他腰间。宋岑如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没劲了,还没爬起来,两只手就被抓着往上一抬,霍北用围巾把手腕绑了个结结实实。
“哎!”宋岑如的衣服下摆被掀了起来。
霍北一口咬在他胸侧,是真使了劲儿,虎牙戳出血点,那白净的皮肤上硕红一个印。
“狗东西......撒嘴!”宋岑如骂道。
“你跑哪儿去了!”霍北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展览最多就两周,瑞云出再大的篓子撑死了二十天也该弄完了!”
“就,出差啊。”宋岑如说。
“瞎特么扯淡呢你,什么差要一个继承人亲自待那么久,你底下的人都吃白饭的?”霍北一手压着他的腕子,一手撑在他脑袋边,声音都有点儿抖。
宋岑如看着他渐渐泛红的眼眶,声音突然就弱了,“霍北......”
“别他妈叫我。”霍北偏过脸,气息也不太稳。
“我是......办了点别的事,有的能说有的还不能。”宋岑如其实没想到会拖这么长时间,他知道挺过分的,自个儿也慌,“对不起......没下次了。”
就不知道这情绪是从哪儿开始积累的,霍北不会处理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是占了大便宜,能赶在那么多人之前认识宋岑如,让他记那么久,还让人不顾父母劝阻的跟自己在一块儿......他天天说自己配,真觉得配么,打从心底觉得配么?
宋岑如挣了两下,基本徒劳无功。这俩骨架就差一号。想抬个腿,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毯上。
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宋岑如两眼一闭,不动了。
屋里就一盏玄关的灯还亮着,照不到这边。月光下,那盒子还闪着银丝光。
宋岑如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动静,盒子被捡起来,打开,霍北的眼睫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是个拇指大的银铃铛。
骑摩托的人大多知道,这东西叫驱魔铃,保平安的东西......还特有讲究,必须挂在摩托车低处,必须是亲友爱人送,必须诚心。
霍北愣了好半天,拿在手里又看了好半天,盯着宋岑如,“你......弄这个去了?”
“能说的就是这个......”宋岑如睁开一只眼,“它不会化。”
驱魔铃目前就哈雷在做,那图腾都是骷髅啊龙啊带翅膀的天使什么的,他手里这个是个雪人,豆豆眼咧嘴笑的小雪人。
肯定不能是官方出的款,那就只能是少爷亲自画稿监工重金请品牌定制的了。
霍北还陷在少爷亲手给他做了个护身符的冲击里,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弯,刚想发表点感想,宋岑如兜里的手机闹铃突然响了起来。
“到了!”宋岑如说。
“什么到了。”霍北看着他。
腕子还被捆着,宋岑如挺身用胳膊往前一套,搂着霍北的脖子吻在唇边,漆黑如墨的眸子盛满清晖,像一汪月亮泉。
“生日快乐,小北哥哥。祝你岁岁常乐,平安无虞。”
“......”霍北喉结滚了下。
“你不说点什么吗。”宋岑如问。
说什么啊,想说,但没经验,没想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压根儿都忘了今天是生日。
宋岑如急忙忙回来,是赶飞机了?能说的是这个铃铛的事儿。那不能说的,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闹钟还在孜孜不倦地响,霍北先把这烦人的玩意儿关了。铃铛就滑落在沙发上,发出叮铃脆响,清清亮亮,摇得两颗心都荡出层层圈圈的涟漪,融为一池春水,难舍难分。
霍北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声音发哑,“宋岑如,这是我第二次听见你跟我说生日快乐。”
“以前我没觉得这破日子有多特别,现在也不觉得它值得纪念......但你能别再突然消失这么久,能一直跟我这么说下去么。”
宋岑如就看着他没吭声。
“不答应我就每天跟你叨三遍,你知道我这人不讲道理挺难缠的。”霍北搂着他的腰往前一扽,“十个六年我都耗得起。”
“我……不敢百分百确认未来的事。但能保证,这句生日快乐今年有,明年有,以后年年都会有。无论你认为自己是好是坏,配或不配.....哪怕所有人都说你是个祸害。”
宋岑如蹭着他的鼻尖,唇瓣再次贴上温热,“我都只因为你的存在觉得喜欢。”
哈雷确实有驱魔铃,但好像不开放定制。
这个就算编了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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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驱魔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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