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刻,我们要阴阳两隔,请勿悲伤,请笑着告别,哪怕流泪也要笑着,因为笑着的模样最好看,那也是给即将离开温暖人世间、去往天堂的最好的祝福。
“让让……让让……”医生拉着救护担架匆匆赶来。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袁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医生一言不发地将薛凛文抬进救护车里。
袁桃紧跟着上了救护车,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落在薛凛文的脸颊上。
袁桃多希望他能多陪自己一天,因为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快乐,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就突然倒下?袁桃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医生,医生他不会有事吧!”
“病人生命体征特别微弱,再不赶紧去医院恐怕……”
“你给我醒醒……你不是说你还有半年生命吗?从到兰州这些日子里连半个月都没有,为什么你要……”
袁桃的内心感到无比疼痛,仿佛曾经拥有的快乐一文不值,全部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被悲伤瞬间填满。袁桃感觉自己从未拥有幸福,或者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不配拥有幸福和快乐。
突然,她想起了袁夕婷,她才意识到自己只剩下这个宝贝女儿了,那个誓死也要保护的女儿。袁夕婷如果看到爸爸这一幕,内心肯定会瞬间崩溃。
袁桃突然明白当年自己的妈妈为什么愿意拼死拼活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又要出门摆摊又要顾女儿,那种分身乏术的感觉,如果不是经历那么多的人,根本无法一瞬间支撑下来。
“医生,他是我丈夫,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我不想我的孩子没有父亲……”袁桃含着泪,哀求着坐在她面前的医生和护士。
这漫长的岁月,让袁桃彻彻底底明白他存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袁桃花光了所有勇气向他靠近并接受他,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我尽力……毕竟医生也是人,能力有限,我们不是神仙……”
“谢谢……”
救护车抵达医院,医生和护士连忙把人送进手术室,袁桃跟着医生跑着,但到了手术室门口,她就再也进不去了。
“家属门外等候……”
痛苦和悲伤瞬间沾满了袁桃的心胸,此刻她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都是他们从认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袁桃多想回忆有一个开关,那样痛苦就可以停止,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呢……
袁桃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自己无能为力,无法帮助自己的丈夫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袁桃抬头一看,却看见了她妈妈和薛凛文的海市蜃楼。
“薛凛文,你知道我家袁桃从小就没有父亲,所以她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父爱。我从早忙到晚,何况她现在又在学校有了那种绯闻,她被于斯幸性侵不知道是不是事实谁也不知道。但无论是不是事实,你都会和她在一起吗?”
“袁阿姨,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她在一起,因为我喜欢她这个人,我会陪着她到我生命的尽头……”
“好,那我放心把我女儿交给你了。”
袁桃就是没有体验过任何父爱,母亲袁春梅才会让她体会泛滥成灾的母爱,所以她性子比较像千金大小姐。
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袁桃看了看,那是榆林的号码。十一位数字不断响着,彩铃声让袁桃想冷静一下思考的心就这样被打断。她接了那个电话,电话里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是袁桃吗?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电话……”
“你是……”
“我是严辞啊,你不是找过我吗,还在我员工那留下了电话……怎么……你现在好像在哭泣啊,你有什么不开心吗?”
“没……没……”
袁桃哭过的眼睛突然笑眯眯地笑了起来,她感觉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袁桃的世界里,所有悲伤最不想玷污的人就是他,因为他是袁桃的初恋。能听到他的声音,袁桃觉得心底所有的难过都会化为乌有。
袁桃还能以什么方式和他再次见一面?恐怕这一次见面,两人会有陌生感,毕竟这么多年了,时间会改变人的一切,也是正常的。
“严总,下午开会的内容放这里了。”进来的人居然是尚悦悦。
“你去意大利出差回来,我还差点忘了。”严辞笑了笑。
“严总,你眼角怎么了,怎么……会有眼泪……”
严辞用左手把泪珠抹了下来,他沉默着,才发现自己尽管时隔多年,还是那么在乎袁桃,从认识到现在,始终如一。
“没怎么……”
尚悦悦已经好久没和冯鑫见过面了。上一次父亲不同意她和冯鑫在一起,冯鑫跑出去,她就见过他那一次面,而且是在榆溪河。现在冯鑫身处何方,她也不知道。
为什么在尚悦悦最难过的时候是他陪着,而她却不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莫名地感觉亏欠了他。
喜欢他的那一刻,尚悦悦以为他的陪伴会让他们成为最好的一对夫妻,可他的陪伴始终让尚悦悦面对现实生活时,感觉如梦一场。
“严辞,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去吧。”
看着最初的梦想已经变成一文不值,严辞的世界只剩下她,但他从未想过放弃追求她,可她为什么要半路丢下他就跑了。
尚悦悦原来从未想过工作,因为爸爸尚暮嵘托关系让尚悦悦进到了严辞的公司当他的秘书,就是想让她可以多接近严辞,套牢严辞这个金龟婿。
“对了,尚悦悦,你是认识尚暮嵘的对吧,你应该是他小女儿?”
尚悦悦回头,手上还抱着文件夹的她,看见了严辞那一幕绅士风度满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的跳动会那么剧烈。
“我是尚暮嵘的小女儿怎么了……”
“怪不得你什么公司都不进,偏偏进我公司,可想而知我知道你父亲意思了。”
严辞正想回去追袁桃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尚悦悦。严辞的爸爸和尚悦悦的爸爸是挚友,他不可能不给尚暮嵘面子……他大概也猜到尚暮嵘为何让尚悦悦进到他的公司。
“啊?”
“没事,你去工作吧!”
当尚悦悦转身离去,严辞拿出一支烟点了起来。他在左右为难,自己心里喜欢的袁桃好不容易找了回来,现在又要因为尚暮嵘而要去追求他的女儿尚悦悦,他真的不知道选择哪一边比较好。
严辞并不知道袁桃早已是人妻,而且是一位九岁女孩的母亲。袁桃的一切,他在消失的这些年从未问津,也从未打探过任何情况。
“袁桃啊,也许我对你的喜欢也仅有喜欢而已,这次我恐怕在劫难逃,不面对尚悦悦,我爸也许会直接扒了我的皮……”
那一口香烟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弥漫散开。严辞知道,自己不配像曾经一样喜欢袁桃,因为两人早在分开的这些年里,各自变得陌生。
严辞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还留着一张他离别袁桃当年的照片。他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心想当年如果没有听爸爸的话离开榆林,或许现在他早就和袁桃在一起了。
“袁桃……袁桃……”
此时此刻,于斯幸和江明洋在榆星广场的一家奶茶店,讨论着曾经那些回不去的过往,两人笑得不亦乐乎。
“江明洋,你还记得榆林苏州中学当初的榆溪河神话传说吗?那是学校女生所向往的。”
“知道啊,怎么了……”
“其实一开始那就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个传说是我在网上发表的。也就是说,是我害了袁桃。袁桃曾经才那么执着追我,才把自己搞得一文不值,还被迫退学。”
“你传播的榆溪河神话传说?不是吧……”
“我骗你干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去相信那种谣言。要想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喜欢,不应该靠追求吗?”
“如果是你,那我还真得谢谢你,让我和余诗诗认识并走到一起……”
江明洋看见于斯幸低下了头,他的心突然像中了箭一般。他让别人从榆溪河神话传说走进现实,而自己到现在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江明洋,你是比我幸福的,你要好好珍惜余诗诗。”
“怎么?还想和我抢老婆不成?”
“不是,我已经知道失去的痛苦了,就是不愿看见你面对失去的那一天。”
江明洋早已知道失去的痛苦。江坤的离去让江明洋瞬间成长,他如果不坚强,余诗诗靠谁来做坚强的后盾?
少年一夜白头,无人忆起当年。看花开花落花起舞,唯有殇女泪流满面。
医生正在拼命抢救薛凛文,而袁桃在手术室外等候了一天一夜。薛凛文生死未卜,袁桃从睡梦中微微睁开双眼,发现又是一天的早晨。
“袁桃,你不用这么刻苦的,我知道你守了薛凛文一天一夜,一定没吃东西。”薛有才站在袁桃面前。
“伯父,你怎么知道我来到了医院?”袁桃惊讶地问,并接过早餐。
“我看到了凛文的手机定位,就跟过来了。因为我打他手机打不通,打你的也打不通……”
袁桃掏出手机,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手机没电了,连忙从包包里掏出充电宝插线给手机充电。
“袁桃,不要难过了,我知道我儿子他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知道会离你而去,所以他才把今生所有的好只给你一个人啊。”
“爸,难怪我婚外遇吗?”
“我不怪,我儿子都不怪,我怪什么。你要记得,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们也是你的爸妈。”
袁桃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妈妈袁春梅和薛凛文,还有人会这般温柔地将就她,心底莫名有些感动。
“妈妈,妈妈……”袁夕婷从远处奔跑而来。袁桃看了过去,立刻张开怀抱抱住女儿,脸上悲伤转瞬即逝,露出开心的笑颜。
“乖女儿……”
“爸爸呢!爸爸在哪?”
袁夕婷看见妈妈袁桃和外公外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觉得不对劲了,知道爸爸一定出事了。
袁桃抱紧女儿,在她耳边告诉她爸爸现在在手术室进行手术,生死未卜。可袁夕婷听了无法接受,一下子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手术室的绿灯亮起,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对袁桃说:“你们都是病人家属对吧,病人他已经……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请节哀顺变,我们已经抢救了26小时……病人死亡时间2021年12月12日上午11点15分16秒。”
袁桃倒在一边,终于明白自己抵不过现实。时间带来的残忍,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抵消,那些尘埃落定的回忆正一点一滴侵蚀她的心胸。
袁桃推开那扇冷冰冰的手术室门,看着已经渐渐失去体温、逐渐苍白的薛凛文,她真想哭,可她不能哭。因为妈妈袁春梅去世的时候,她答应过妈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软弱。
“妈妈,爸爸怎么了……怎么了……”
“夕婷……你爸爸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如果别人问你为什么没有爸爸,你就说爸爸是一个伟大的人,至少他曾经救过你妈妈我的命……”
袁桃曾经被别人污蔑与于斯幸有血缘关系还搞□□,还被无数陌生男子性侵。是薛凛文义无反顾地接受袁桃,让袁桃觉得生活还有意义。如果她人生中没有薛凛文,那么在被人污蔑和性侵时,袁桃早就想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骗人!你骗人!爸爸他不会离开我们,更不会离开我……”袁夕婷哭了出来。
袁桃蹲了下来,看着袁夕婷的眼睛,用坚定的眼神对她说:“袁夕婷,你给我听话了,世界上没有薛凛文了,你爸爸薛凛文离开我们了。”
袁夕婷的泪水止不住滑落,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想象,但薛凛文就这样因为无痛症离开了袁桃和袁夕婷母女。
无痛症患者一生中感觉不到任何触感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冷热,难以通过体毛散热,皮肤常常泛红,多数会有不知不觉的自杀行为,一般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个关键词袁桃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爱着一个无法陪她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她不能再哭了,如果她再软弱,就没人能保护这个家了。
就在这时,袁桃的手机响了。她知道是严辞打来的,于是收敛了一下悲伤的情绪,接起了电话。
“喂……”
“袁桃,你现在还在榆林吗?我想请你吃饭,我们见个面呗……”
袁桃看着薛凛文刚刚去世,心里没有心情去吃饭,想处理完薛凛文的后事再回榆林。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也算是她作为妻子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可以啊,不过要过段时间,我现在在兰州。”
“好,我等你。”
袁桃抬头,恍惚间看见了薛凛文的海市蜃楼。他似乎在抚摸着袁桃,袁桃眼中满是泪水,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悲伤。
“违心的理由,还有违心的感受,让我拥抱到你却无法拥有。我让你难受,是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个结果。现在我走了,希望你能好好过。亲爱的对不起,这一生不能陪你共赴白头,倘若有来生,还想和你牵手。安静地忘掉我,忘掉曾经的所有幸福快乐,记得别再难过,替我好好活。”
袁桃想起这首歌是薛凛文在世时为她写的《别,爱》。此刻他仿佛就在她面前哼唱着,她不知道那时薛凛文其实是在告诉她,自己会有离开的一天,而且会比她早,他的死期也一直瞒着袁桃。
“什么违心的理由,违心的感受!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你会比我早预期的时间离开这个世界,可你为什么就这样抛下我们……为什么……”
“袁桃,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如果薛凛文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灵体而是实体,袁桃肯定会给他一巴掌。谁让他这么残忍地抛下她们,还说出这种不负责任、没有良心的话。
“你这个混蛋!”
“袁桃,替我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我知道她也有无痛症,至少在她活在世上的时候,能过得快乐一些就好。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和我们的女儿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你再婚吧!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还在意着曾经的那个男孩。”
“混蛋……”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会再做你的另一半,让你感到悲伤而落泪了。”
再见,再也不见。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她的心跳再也无法被触碰,因为已经阴阳两隔。看着她的悲伤,也只能在阴间束手无策地等待下一世投胎与她重逢。到那时,做她最好的好朋友,不管性别男女,只要能陪着她,让她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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