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雪亭再度拿手机看时间时,已经是罗马时间上午九点五十六分。
距离他们遇上突袭及分隔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盯着这个时间,钟雪亭不止一次抬头观望上方天空漂浮的规避旗帜,它仍然在效力期,黑色的旗帜稳稳地停留在那儿,而自己还未寻找到范驰。
十一分钟前她才甩开一个袭击者,步履未停地摸索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效力直径超过一公里。当下她正站在一条胡同里,仔细洞察四周的所有动静。
对方手里有枪、手榴弹以及谧幻旗帜,她得保证自己出了这条胡同不会被发现,或者在炮弹击中自己之前踏出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
钟雪亭缓缓吐出一口气,挪动脚步,将视野往外探出去一些。街上的人听见枪声早就作鸟兽散,空荡,以及异常的诧寂。
这种安静并未给她带来哪怕一丁点放松。作为一个突击手,又或者说暗杀者,总会有人刻意训练脚步,就像京以珠,她寻常走路都不会发出声音。
谁也不能断定,这片区域不会突然冒出一个拿着枪的大猩猩,哦,人。
踟蹰两秒,钟雪亭心一横,抬脚就往外狂奔!
离开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还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钟雪亭眼睛都不敢眨,看清每个需要避开的障碍物,双腿恨不得化成翅膀飞起来。
还有十米!
她的警觉力在这时迸发到极点,一声微弱的扳机扣动,她因混乱而导致凌乱的碎发被一发子弹抨击而过,擦着她的脸颊,仅仅只差几厘米就击中了她的后脑勺。
这是她第二次在没有共生力支持的情况下与子弹近距离接触,但这一次远超那次在墨西哥。
她从旁观者变成了目标者。
这称得上命悬一线的糟糕境况让钟雪亭心跳失衡,双腿几乎发软,但她的肾上腺素可不允许她的逃跑计划葬送于此。
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叫嚣,钟雪亭努力预判对方的预判,自动式手枪没有后摇,子弹如毫不停歇的骤雨向她袭来。
只要脱离这儿,她就可以使用共生力作阻挡攻击。
还有三米!
“噗!”右小腿被一颗九毫米子弹击中,差一点成为贯穿伤,她的右腿当时就不能再听使唤了,剧痛袭击着她。
行动变得迟缓,一瘸一拐地奔向目的地。
钟雪亭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她可能会死在这儿,死在一颗九毫米子弹之下。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未来,她甚至来不及为之恐慌,心里腾升起一股强烈的毅力,跌跌撞撞地奔向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外…
又是一颗九毫米子弹,误差有些大,击中了她的左肩。钟雪亭吃痛地咒骂一声,期盼着下一颗子弹误差也这样保持,至少不要击中她任何一个致命点就行…
就一步的距离……
钟雪亭没敢回头,但她断定,那冒着硝烟的枪口一定指着自己。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声响起来,她以贫瘠的侮辱词汇骂着这个持枪者,明明声音已经颤抖到了无法受控的地步,她仍然站了出来。
为钟雪亭转移炮火。
这个声音,钟雪亭并不陌生。
她们曾有过仅几句话的短暂交流。
在踏出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外的瞬间,钟雪亭立刻唤醒共生力为自己提供保护,心脏跳动到疼痛,她抖着嘴唇往回看。
钱云霏倒在持枪者的左方,额心被子弹贯穿,流出血液与脑浆。
钟雪亭苍白地动了动手臂,刹那间眼眶一片酸涩,蒙住模糊的水纱。
视野间的事物被极度晕染开,钟雪亭瞪大着眼睛,然后缓慢眨了一下,而钱云霏也只是躺在原地,她的肢体以一种别扭的方式摆放。
那个持枪的男性共生者见她逃离了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撂下一旁的女性尸体,大步流星地冲钟雪亭跑过去。
他要趁她病,要她命。
钟雪亭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那儿的钱云霏。一颗九毫米子弹击向她,却被八声杜鹃的共生力尾羽抵挡开。
这一瞬间,钟雪亭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钱云霏为什么要为她转移火力?
她不像自己,她没有受伤,完全可以趁自己被追杀的间隙跑出规避旗帜的效力范围…救自己?她是不忍见自己在她面前死去吗?
仅仅这一个原因吗?
就高尚地送出她自己的性命?
她们算朋友吗?钟雪亭恍惚想,说:“我不懂啊…”
一段节肢体从尾羽中窜进去,钟雪亭迟迟反应一般,缓缓抬起手,右手腕的羽环节被一股力量无形撑开、断裂,然后在那一段节肢体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时,被梭影转移。
“我真的不懂…”她呢喃着,茫然若失的眼神落在离她仅两步位置的男性共生者身上,说着:“我想不出来…”
八声杜鹃的尾羽被一小段铁器击中,鸟雀震耳欲聋的啼鸣声在二人间炸起,男人的眉心顿时蹙紧,第二声鸟叫接踵而至。
鲜血从他的耳朵里流出来。
不止耳膜被击穿的疼痛,脑部神经也跟着一起剧烈跳动。他失聪了。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像一盘年久失修的录音带,正在挣扎着工作。
钟雪亭身影微动,因着右腿的伤势,她半脱力似的掼倒这个男性,强行遏制着左肩的枪伤疼痛,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掐着对方的脖子。
对方剧烈挣扎,钟雪亭好几次差点被掀翻到一边。怒不可遏和空荡的感觉交织,她支配着八声杜鹃的尾羽将男人的手筋割断,他上半身的挣扎状况终于减弱。
喉咙被外力强势禁锢时,头部充血、缺氧的情况愈发严重,男人的目光几乎脱力。
钟雪亭像是精神病发作那般,眼睛瞠大到极点,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双手的拇指全力卡住男人的脖子,完全感受不到人类的体温、脉搏那样,固执地掐着他的脖子。
直到对方完全失去生命体征。
钟雪亭感觉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度秒如年,可她抬眼,钱云霏的身体才开始湮灭。
谁也不知道钟雪亭在那时想了些什么,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泄愤似的用保护缎带缠住小腿上方控制失血,此时没有愈伤药水,她也不敢轻易挖出肉里的子弹,只能将就一下,确认情况不算严重后才继续动身。
解析规避旗帜。
这一过程堪称对她心神的磨炼。
钟雪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钱云霏的牺牲而心神不定,又或者是担心地面上范驰的安危,好几次的反噬灼烧差点烧到她的脸。
她试到914这个频率时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焦躁难安的心,两个呼吸间,确认自己可以再度进行解析,钟雪亭才抬手。
“让我来吧。”一道缓慢的男声从她的身后响起,血腥味随后。钟雪亭警觉地扭头,八声杜鹃的羽毛环绕在她的周身,谨防来者的突袭。
她看清对方,是秦淮联合部的同僚。
钟雪亭高高悬起的心脏往下落一点,手指蜷缩了一下,才说:“我可以。”
“你身上的伤很严重。”男人的语速仍然缓慢,听不出一丝为她伤势顾虑的味道:“我来说不定会快一点。”
钟雪亭的手指轻轻地滞了一下,随后收回手:“好吧。”
“你说话也是够慢的。”钟雪亭踩在羽毛制成的平面上,“再慢一点的话,可是很容易被人怀疑的。”
“哈哈,你有怀疑我吗?”男人先问出这个问题,随后才说:“说话慢是我的习惯。”
钟雪亭笑而不语,勉强站在一旁观看他解析规避旗帜。
男人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瞥了她一眼,八声杜鹃的羽毛仍然围绕在她的周身。
“你在怀疑我吗?”
他又问了一遍这句话,可表情显然不那么轻松自在,显得意味深沉,周遭的温度骤降。
钟雪亭笑起来:“我没有怀疑你。”
确认女人的神色之中没有一丝假意,男人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缓声道:“我有一个同伴,死在我面前了。”
钟雪亭说:“我也是。”
“我会为他报仇的。”男人说。
钟雪亭同情似的,“我已经为她报仇了,那个人被我干掉了。”
“是吗,这、”“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手不受控地轻颤一下,说:“你不知道吗?我是袁绍啊,你在问什么啊真是…”
“我是问你,”女人的声音逐步逼近,声量随之变轻,呼吸的热气吹在他的耳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当即就想与她拉开距离,身体的条件反射才刚刚开始,就被钟雪亭一句话拽住。
“不想死就别动。”她的手指轻巧地敲击一下环绕在对方喉结处的羽环节,铁质的器物被指甲微微撞击,发出一点细弱声响。
那一小支铁质羽毛以箭矢的形态悬浮,根部将人类的皮肉抵出一个小凹陷,但凡猎物轻举妄动,它便会丝毫不差地刺进他的喉管。
男人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努力挪动着眼球试图看清正在胁迫自己的武器。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难以置信这样的局面,语气充斥着气愤与恐惧,一字一顿地斥责女人的行为。
“我知道。”钟雪亭皮笑肉不笑道,不显艰难地蹲下身体,学着他的一字一顿:“我在找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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