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健壮护院手持棍棒上前,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目光纷纷投向季灵儿。
“先把摔了衣服的带过来。”她声音不大,说的极有气势。
玉秀精神一震,引了一位婆子过来。
“你是四婶娘派来帮忙的?”季灵儿肃声问。
那婆子没料到新夫人会在大庭广众下发难,起先并不太慌张,从容道:“是,我家夫人看您辛苦派我们来帮忙。”
“帮忙,我瞧你们是故意添乱,”季灵儿唇角勾起讥诮,声音冷澈:“冰天雪地一件御寒的衣物能救一条命,你却给丢泥水里,跟着四婶娘办差事时也这么不当心吗!”
那婆子神色一僵,勉强赔笑:“少夫人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失手——”
“失手?我看你是心太黑,胆太大,”季灵儿不不听她辩解,扬声打断,对一旁的秋棠道:“扣她半年月钱,扔回给四夫人,就说我这里庙小,容不下这等能干的大佛。”
婆子被护院架起,终于慌了神,连声求饶:“老奴上年纪手脚不利索,绝不敢有意捣乱。”
季灵儿扬手止停,缓缓道:“如此更不适合留用,也别去四婶娘跟前添堵了,直接打发出去。”
那婆子哭嚎声渐远,人群鸦雀无声,怠慢捣乱的个个垂头瑟瑟。
季灵儿目光扫过他们,道:“险些毁了一锅粥的那个,扣三个月月钱!”
依次发落完小鱼小虾,最后将视线锁在人群中低头避让的身影上,“张婆子。”
张婆子出逃不成,硬着头皮上前:“大少夫人息怒,下面人不懂事,我这就回去禀报四夫人。”
季灵儿冷笑,“我自会与四婶娘说话,用不着你多言。你既身为领头,她们犯错实是你监管不力。”
张婆子脸色煞白,赶忙道:“大少夫人,我,我可是四夫人的人。”
还想拿姚氏压她?
“哦?”季灵儿声音陡然提高,确保周围的人都听得见,“你的意思是,今日这些怠工捣乱,罔顾流民生死的行为,都是四夫人授意的?”
这话若坐实,姚氏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四夫人好心派我们来,是老奴没管束好,求大少夫人恕罪。”
“知罪就好,秦家不养无能之人,秋棠,替我回老夫人,革去张婆子府中差事,一并打发回去。”季灵儿语气森然,转而对众人道:“希望大家引以为戒,再有纰漏休怪我不讲情面。”
见识过新夫人厉害,余下诸人噤若寒蝉,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
场面恢复井然,季灵儿不时走动,亲自为老弱盛粥,关怀询问,一日下来,无人不对秦家这位大少夫人称赞。
玉秀既解气,又担忧。
“您这回可彻底把四夫人得罪了。”
季灵儿不屑:“她自找的。”
玉秀担心的不仅仅是姚氏。
这几日她打听许多秦家关系,尤其是各房之间的往来与恩怨,姚氏的祖父乃商行上一任行老,亦是一手提拔秦劭之人,碍着这层关系,秦家敬重姚家。
姚氏未出阁便骄纵,嫁入秦家后未收敛,甚至不给丈夫面子,多次当众让四老爷难堪,大夫人管不了她,老夫人的斥责多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因此愈发有恃无恐。
玉秀觉得姚氏不会善罢甘休,随即道出忧虑:“万一四夫人闹到老夫人那里,添油加醋编排您几句,老夫人对您生出偏见,日后日子可难过了。”
季灵儿知道玉秀怕闹出幺蛾子,坏了李代桃僵的戏码,可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坏了赈济毁的是秦家名声,冲这点,姚氏也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至于老夫人,想必是个通情理的,不会偏听偏信。”
*
消息很快传回秦府。
姚氏气得浑身发抖,在房里摔东砸西,连素日最喜欢的玉屏风都碎了。
“反了天了,她一个小辈,还没有正式掌家呢,就敢打骂发卖起我的人了!”
“夫人消消气,侄媳妇兴许是借题发挥,想在众人面前立威,说到底是咱送出去的人先犯了错。”四老爷秦锦在一旁好声好气规劝。
“立威?她这是存心给我没脸!我自进你家门,老夫人尚且给三分面,如今竟受一个小丫头这等羞辱......不成,我要去找老夫人问问,这秦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姚氏越想越气,裹上斗篷就要往外冲。
秦锦赶紧拦住她,“夫人冷静,母亲一向看重秦家名声,你派出去的人险些把赈济搅和了,此时去告状,岂非自揭其短?”
姚氏被这一番话堵得脸色发青,倒是没继续往外冲。
心里憋一口气实在咽不下,转头把火发在秦锦身上:“都是你的窝囊害的,从前被大房压也罢了,如今连个晚辈的气我都要受。”
秦锦承受着姚氏的怒火,一边赔笑脸一边哄。
老夫人那里不光得了外头的信,对四房院里的动静也一清二楚,盘着沉香木珠淡然开口:“孙媳妇做得对,主事之人是该有这样的魄力和决断......姚氏一向眼皮子浅又骄纵,是该敲打敲打了。”
“就怕四夫人往心上记,日后少不得折腾。”吴嬷嬷说。
老夫人垂目看着手中的佛珠,缓缓道:“大宅院里什么时候安生过,这个不争那个争,孙媳妇若有本事,自能压得住阵脚,若没本事,旁人再如何扶持也是枉然。无碍秦家体面的事,由她们闹去。”
*
“少夫人真乃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季灵儿方回到马车前,预备喝盏茶歇息片刻,听得一声拊掌赞叹,循声抬眼,是上次在酒楼见过的袁掌柜。
笑着道声问好,又问:“袁掌柜来此作甚?”
袁掌柜含笑道:“来此自是为赈济之事。袁某所经营的茶叶生意虽小,也愿略尽绵力,故号召几位同行共同出资,采买了米粮冬衣,已全数运来了,请少夫人清点。”
季灵儿放下茶盏看去,果见数名粗布短打的伙计押着几辆马车,满载麻袋与包裹,整齐排列路旁。
赈灾并非第一日,他偏赶在秦家主持之日来送,有酒楼之会在前,袁掌柜此番举动在季灵儿看来,可谓用心良苦。
赈灾是义举,秦家无从推脱,何况眼下着实短缺,季灵儿浅福一礼:“袁掌柜心系百姓,我代大伙谢过。”
随后吩咐秋棠:“带人去清点造册,务必标明捐赠来源,别让掌柜们的善心白费。”
“少夫人这话,显得袁某有沽名钓誉之嫌。”袁掌柜半开玩笑道。
季灵儿:“正因袁掌柜高义,所以才更要落实清楚,不能让您善意被埋没。”
“少夫人思虑周全,”袁掌柜顿了顿,见四下无外人,疑惑发问:“袁某冒昧,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望少夫人解惑。”
季灵儿预感不详,喉咙蓦地发紧,“袁掌柜直说便是。”
袁掌柜观察季灵儿神色,缓缓道:“闻听少夫人母家姓宋,乃曹县员外郎,您为何会粗衣布鞋出现在清心庵外?”
季灵儿捏紧指腹,不动声色道:“袁掌柜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数月前,我在清心庵外见过少夫人,您还了我的钱袋子。”他语气十分坚定。
“袁掌柜怕是记错了,我是去过清心庵,但从未遇见您,更未捡过什么钱袋。”季灵儿努力放平语气。
袁掌柜从怀中取出一只织锦钱袋,“便是这只,少夫人当真不记得?”
“未曾见过。”季灵儿摇头。
袁掌柜:“少夫人不必紧张,袁某并无恶意,只是钱袋同里面东西对袁某十分重要,不慎遗失,幸得好心人捡到,可惜她归还后走得急,袁某未及表示谢意,十分遗憾。若真是少夫人您,袁某定当好好报答。”
“您认错人了。”季灵儿语气坚定,眼神毫不避让。
袁掌柜凝视她片刻,似在辨别真假,最终将钱袋收起,笑道:“或许是袁某认错了,还望少夫人见谅。”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位姑娘的容貌身形,都与少夫人十分相似。”
季灵儿笑了下,道:“世事巧合本就常有,袁掌柜莫要太过执着。”
“无论如何,袁某与少夫人算是有缘,日后少夫人有任何用得到袁某之处,尽管吩咐。”袁掌柜说完,还报了自家茶庄地址。
季灵儿不知他是否真的相信,未敢把话说太绝:“袁掌柜言重了,您既有此心,我自当铭记。”
酒楼偶遇玉秀在场,方才在旁听出一身冷汗,待袁掌柜走后,忍不住低声问:“他真见过您?”
季灵儿点头。
玉秀顿觉小命危矣,“那可怎么办,他若是将此事捅到大爷跟前,咱就麻烦了。”
季灵儿叹气道:“见招拆招吧,真瞒不住就认倒霉咯。”
她并非认倒霉的人,此话不过顺嘴一说,听进玉秀耳朵里,吓得腿肚子发软。前有三少爷,后有袁掌柜,季灵儿又是这般态度,玉秀只觉得露馅是迟早,一旦事情败露,没人会在意她这个小丫头的死活。
...
忙完回府,天色已暗,庭院里的小雪人在夜幕下格外显眼,这几日断断续续飘雪,小雪人身上落了新雪,略有变形,红鼻子红唇依然醒目,咧嘴冲来往的人笑。
劳累一日的季灵儿进来便看见它,心道它笑得一日比一日丑。随后不由得想起秦劭,想象他蹲在地上堆雪人的模样......实在违和,半天没想出来。
转头问秋棠:“大爷离家多久了?”
“今日是第六日。”
近日一桩事接一桩事,季灵儿忙昏了头,不知觉竟过了这么久。
秋棠见她望着雪人发呆,打趣问:“少夫人可是思念大爷了?”
“浑说什么?”季灵儿嗔她一眼,吓得秋棠吐了吐舌头。
六日......季灵儿满腹心事回到房中,卸尽钗环后忽察觉出问题,又问:“大爷从前查账都去多久?”
秋棠:“查账有简有繁,距离不尽相同,所以时日上没有定数,短则一两日,多的话,九十日也是有的。”
秋棠回完话出去打水,玉秀透着妆镜问季灵儿:“您担心大爷去王老爷家查问?”
季灵儿点头,她总觉得秦劭临走前的问话不寻常。
“奴婢虽然也担心,但王老爷同我家夫人一心,大爷去溯州前夫人已传信过去,那边自有防备。”
小机灵女鹅:(叹自己)这世道......钱难挣啊!(罚他人)扣钱扣钱!
秦大爷:在回来的路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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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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