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还没来得及开口,代若身形一晃。
只听“哐当”一声,那杆长枪骤然震飞!男子闷哼着踉跄后退,胸甲赫然裂开一道缝隙。
“三妹,带寨中人退后山!”男子捂着胸口急喊,咬牙提起长枪还想再战。
洛邑赶忙拉住代若:“别伤他们!”他旋身挡在中间,一脚将男子踹倒在地,却又伸手将他拉起,“我们真是送孩子回来的,不信你问他!”
男子盯着代若,又看向洛邑,最终咬牙:“……抱歉,是我冲动。多谢二位送阿年回来。”
“光口头谢可不行,”洛挑眉,故意逗他,“我们走了一路,连口茶水都还没喝上呢。”
男子面露窘迫:“村里穷苦……”
“白水也行啊!”洛邑笑着推他一把,“带路吧,大哥。”
代若默然跟在后面。洛邑偷偷瞥她,见她神色依旧淡极,心里不由打鼓——她是不是生气了?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
进了寨,许河招呼他们坐下。他妻子端来粗瓷茶杯,茶汤泛着涩意。洛邑刚啜一口,便察觉角落里有道瘦小身影正紧紧盯着他们——不,是盯着代若。
那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衣衫洗得发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盛着星子。
“那是?”洛邑问。
“是我小女儿,许久。”许河叹气,“平日很乖的,今日不知怎的……”
话音未落,那小女孩已挣脱妇人的手,跑到代若面前,仰起小脸定定看她。代若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抬眼迎上那双清澈眼眸。
许河夫妇脸色顿变:“小久,不得无礼!”
小女孩却恍若未闻,只直勾勾望着代若:“你跟他们不一样。”
代若指尖紫火微微一跳。脑海中喧嚣的残念竟霎时静了片刻。
洛邑忙打圆场:“小孩子家懂什么呀,别吓着姐姐了。”
小女孩却转头,极认真地看他:“你也不一样。但你跟她……又不一样。”
许河尴尬赔笑:“这孩子……从小便有些不同寻常。”
代若忽然极淡地勾了下唇角,快得似错觉。她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发顶:“是吗?”
傍晚,许河留他们住下。洛邑望着眼前唯一收拾出的屋子,耳根瞬间烧透:“大哥,没、没别的房了?”
许河诧异:“二位不是道侣?”
“不是!我们只是……”洛邑手忙脚乱,半晌憋不出合适词。
“一间即可。”代若忽然出声。
洛邑与许河俱是一怔。许河看看代若,又瞅瞅脸红到脖根的洛邑,恍然大悟:“哦……那二位歇着,我不打扰了。”
人一走,洛邑就结巴起来:“我、我去外头打坐便好……”
代若已在桌边坐下,闭目养神:“随意。”
洛邑在门口踱了半天,最终干脆坐在石阶上,对着月亮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轻启。洛邑猛地弹起,磕巴道:“代、代若姑娘,你也出来赏月?”
代若刚沐浴过,湿发披肩,水珠沿发梢滚落。她看着他,眸子里浸着月光:“进来。”
“我不用……许河大哥说去替我腾间房……”洛邑见她滴水的发,下意识伸手,掌心腾起温煦金焰,小心拂过她发梢,“头发湿着睡不好,我替你烘烘干。”
“我年少时,阿娘最爱我帮她烘头发,她说这样很暖。”
他絮絮叨叨说着旧事,笨拙地想驱散她白日积下的疲累。
金焰如暖呼吸,拂过乌发,将最后水汽吻尽。
代若静望他专注侧脸,睫下投着浅影,一声未吭。
他所说的,皆是她未曾听过的。
她未留意,那簇温柔火焰正顺肌理无声漫延,非但不灼,反似被悄然吸纳。
无人得见,一道极淡符文沿洛邑指尖悄然爬升。
那些喧嚣千年的残魂——早被折磨得只剩偏执的所在,此一刻竟纷纷敛了戾气,如被温水浸透的棉絮,缓缓沉落,归于寂然。
“好了。”洛邑收手,笑得像只偷蜜得手的狐,“快睡吧,早睡早起——”
“好。”代若忽地打断他。
洛邑也觉自己话多,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晚安。”
“嗯。”代若颔首,“你也早些歇息。”
洛邑回了许河临时腾出的房间,心情颇佳,却莫名感到一阵深彻疲惫,如经恶战。倒床便沉入梦乡。
梦中重回幼时,母亲轻拍他背,讲着故事哄他入睡。他佯装睡着,偷偷睁眼,却惊见母亲面容模糊难辨……他竭力睁大眼,怎么也看不清……
洛邑蓦地惊醒,背心沁透冷汗。窗外电光闪过,照亮床榻,他却再忆不起梦中内容,只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流走。
夜深人静,体内金焰异常活跃。
他盘膝内视识海,见金色火焰中央,那日所得锁链正静静沉浮——纯粹而强大的力量,与他的金炎交融共生。
洛邑想起代若那日欲毁此链的举动。
危险么?
可这力量如此契合。
他最终将锁链藏入识海至深。他需要这份力量。
代若正欲关门歇息,却见许久又站门口,仰脸看她。
“你跟我一样。”小女孩语气笃定,“都不属于这里。”
代若揉了揉她的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声音安静了很久,似乎是洛邑方才火焰的功劳。
“属不属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早点睡吧。”她轻轻说,摸摸许久的头,关上了门。
她轻声的话语很有温柔的感觉。
窗外天光微亮。代若起得很早,却见洛邑更早,正蹲在门口,手里拿着片叶子吹着不成调的曲子,见她出来,眼睛瞬间亮了:“昨晚睡得好吗?”
朝阳的光落在他脸上,灿烂得晃眼。代若看着他,忽然觉得,时间,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嗯。”她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洛邑赶紧跟上,看着她的背影,偷偷笑了——看来,他也不是那么笨嘛。
村中的日子大抵是简朴的,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粗凿的大圆木桌旁,桌上摆着的吃食原料简单,却能看出是费了心思做了些花样,透着股实在的暖意。
代若不沾人间烟火,只端着杯清茶在一旁静静啜饮,自成一片疏离的静。
席间有道格外炽热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是那个叫小久的小姑娘,捧着饭碗却一口未动,仿佛代若这个人,比填饱肚子更有吸引力。
“小久,好好吃饭,莫要惊扰了客人。”蒋羊低声提醒,见她毫无反应,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代若时语气满是歉意,“代若姑娘,实在对不住。这孩子年纪小,不懂礼数,有冒犯之处还请多担待。”
代若依旧垂眸饮茶,神色淡淡的,只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洛邑见状,自然地接过话头,目光落在小久身上时微微一顿:“咦?这孩子……体内竟无半分灵力波动?”
按常理说,这般大的孩子,哪怕天资再平庸,也该能运转灵力施些粗浅术法,可这孩子身上,竟是一丝灵力的影子都寻不到,实在奇怪。
许河的神色倏地暗了暗,声音也沉了几分:“小久这孩子,原本是个天才。天生不凡,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可偏偏天妒英才,不知怎的,有天她体内的灵根突然就没了,此后再难吸收半分灵力。”
他说着,连连叹气:“原本……她是能带着我们村子走出困境的希望,可惜了……”
洛邑一愣。这么小的孩子,从云端跌落泥潭,难怪初见时便觉她神色黯淡,身形也比同龄孩子单薄些,心头不由得漫上几分怜惜,刚想说“或许是遭了什么咒法?我认识几个精于此道的……”,话未说完,却见那小小的身影已然放下碗筷。
小久全然不顾满桌大人的惋惜目光,径直跑到正安静喝茶的代若面前,仰着小脸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许河和蒋羊的动作猛地一顿,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
这位代若姑娘深不可测,小久竟这般直白地发问……两人心头都是一紧。
洛邑脸上的笑意霎时收敛。
他虽然相信代若的本性,但在那一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其恐怖暴戾的气息从她身上一闪而逝,虽如流星般骤然消失,却让他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他身体微微绷紧,灵力暗自流转,目光紧紧锁在代若身上,只要她有丝毫真正伤害小久的举动,他便会立刻出手阻止。
但他没有出声,他选择相信她能控制住。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了代若。
杀意笼罩了代若。
【任何……威胁……都要除掉……】
代若闭眼,几道猖狂不知收敛的符文飞到代若手上,想要去拔出锁魂剑。
代若捏紧拳头,指尖刺破掌心,将符文定在掌心,感受他们挣扎滚烫的感觉。
小久见自己都凑到代若跟前了,对方却仍是不理不睬,不由得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起来。
“是因为你心里那个穿红嫁衣的影子…一直在流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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