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在国师府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观星楼上没有道纪伏案捧书的身影,内室静悄悄的,水都没烧。
卧房更是整理得异常整洁。一看人就没在卧房休息过。
在燕柠那儿吃了晚饭,陈遇等到宵禁,这才悄摸出了门,避开了巡夜的羽林卫,再避开了国师府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潜入,却发现道纪不在。
但陈遇是偷摸来的,不好直接抓个侍卫来问,就只好等着。
能去哪儿了?陈遇不禁犯嘀咕,这朝会从早晨开到了晌午,听说礼部的几位侍郎留了道纪说话,再一块儿用了膳,这回到国师府都不早了,下午居然又出了门?晚上还没回来?
陈遇人不在朝中许久,实在没打听到是谁请了国师去,这让他有些担忧。
国师府里静静的,只有巡逻的侍卫走动的声响,陈遇在观星楼顶吹了许久的风,终于等到了人。
他看见一辆马车在国师府门前停下,道纪下了车,径直往内室去了。
陈遇换了个屋顶看那马车,是普通车行的车,没有装饰,看不出是谁家的。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通常来说,能请道纪出门的,非富即贵,不是皇子就是大臣,这些人的车大多华贵,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普通商贾坐的车呢?
陈遇踩了一脚空,发出砖瓦碰撞的响动。
正在和侍卫交谈的道纪的脚步一滞,回头对郑江说道:“你们先回去歇下吧,内室和卧房不要留人。”
“这……好吧。”郑江面露难色。
郑江带着人退到回廊附近,以防不备,他在这里加派了三倍的人手。
道纪在内室站定,方才那响动显然是有人在蹲守,他感受到了陈遇的气息,叫郑江他们先退下,以免撞个正着。
想到这个,他难免觉得好笑,这算什么,他和陈遇靠宵禁之后偷摸出门才能见面,让人知道,不得把人家灭口了?
“这么晚,去哪儿了?”
道纪抬头,正对上陈遇带着审视的眸子。
在月光的背光处,陈遇脸上浅浅的疤痕显得异常深刻,像是用木雕刀凿上去的。
道纪紧紧抿着嘴唇,他不想对陈遇说谎,但亦不想告诉他去找了昭王这件事。
感觉到他的一丝紧张,陈遇皱了皱眉头:“不方便让我知道?”
“嗯。”
陈遇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算了,不愿意说便不说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摇着道纪的肩膀逼他说吧?他的大国师不吃这套。
道纪知道陈遇的脾性,特意提醒:“也不许问郑江。”
陈遇心里的小九九被道纪拆穿,这下只能怂了怂肩,他刚还在想——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去威胁郑江就行。
月色渐暗,道纪在屋内点了烛,影影幢幢的烛火勾勒出他柔和温暖的轮廓。
一时看得有些怔神,陈遇咳了一声:“明日还要上朝,不休息了?”
道纪偏头看来,烛火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说实话,从昭王那里回来,他已是睡意全无。
昭王的白发,昭王的表情和昭王颤抖的语气,像一支淬了毒的箭,扎在他流血的伤口上,一抽一抽地疼。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昭王真的应该知道这件事,在十几年后再被萧清羽伤害吗?
“明日早朝……你会去吗?”道纪小心地问。
陈遇听他的口吻似有迟疑,问道:“为什么不去?我不去陈惘怎么办?”
道纪知道他的意思,叹道:“如果我……劝你别去呢?”
陈遇勾着嘴角的笑冷了下来,但他知道道纪这么说,并不是为了任何政事利害,他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他拍了拍道纪:“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还是会去。”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但陈惘是他的家人,就算和家人的关系不如意,也是陈遇如今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道纪下意识搭着陈遇的手臂,如果陈遇能在这件事上听他的话,大概就不是陈遇了吧。
陈遇回握他冰凉的手,被冷得一缩:“怎么这么凉?”
又把道纪拎起来看,不禁摇头:“穿得不少啊?夜里风凉了,回卧房吧。”
“……好。”
道纪用指尖轻轻舒展陈遇凝结的眉头,却被陈遇捉住。
“别闹我了。”陈遇把他微凉是手贴在脸侧,轻轻的,像小猫爪子。
道纪有时候觉得自己太沉得住气了。他像没事人一样,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常地和陈遇说着话。
沉甸甸的心事他藏得住,二十多年过往的事,他都可以瞒到现在。
若说关渐鸿总是心事重重的,自己难道不是吗?只是瞒得更好,更沉稳。
这时常让道纪讨厌自己。
知天道但不能言,这便是算卦之人的宿命。瞒天瞒地,瞒着身边人,瞒着枕边人,徒生嫌隙。
“倒还不如做个江湖骗子呢。”
道纪极小声地呢喃着什么,飘入耳鬓厮磨的陈遇耳畔。
“你说什么?”陈遇轻喘着气,感觉到了道纪的心不在焉。
“嗯……没什么。”道纪眯了眯眼,断断续续地酥麻感让他连贯的思绪断开,有一茬没一茬地想起两人从前的胡言乱语。
什么去路边摆摊算卦,喜欢金陵就住下……
“你走神了。”陈遇在耳边提醒他,不太高兴地抱怨道,“什么事如此重要,这个时候都能一直想?
道纪喉口一紧,陈遇为了让他回神,在他腰侧一掐,登时就挺入,令他难以招架:“……唔……”
“还是哼哼唧唧的模样像个活人。”陈遇轻咬着道纪的耳垂,把他桎梏在他的怀里,不容他逃脱半分。
陈遇又去看他的眼睛,道纪情动的时候总是半阖着眼,那半睁半寐的眸子中泄出的**却是成倍的。
陈遇被那种迷蒙的情态勾得失去理智,那样诱人的样子让他发疯,让他头脑空白。
他最初以为这是一种勾引,以至于他一度故意凶狠地对待道纪,但道纪竟然全部吞下,只是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好似容忍着他的过火。
陈遇这才明白道纪完全是无意识的,全凭自己的动作做出反应。那种呢喃和闷哼又接着点燃了陈遇,让他变得像一头猛兽。
道纪抚过他裸露的后背,紧实的肌肉弓成一块块,像嶙峋的怪石:“明日我还要上朝。”
已是寅时,这话说出来不知是提醒还是催促,陈遇被他气笑:“我也要上朝的,大国师,我现在不是囚犯。”
道纪的意识有些溃散,恍恍惚惚地想起了陈遇已经官复原职的事:“……你……不是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的么?”
“……这种时候不想和你聊上朝。”陈遇正半清醒半迷蒙,听到上朝二字,感觉立刻就被烦清醒了,连忙打断道纪,大半夜的聊公事,可太有前途了。
道纪偏过头去,缓了一口气:“困了。”
可惜陈遇没法留宿,他很想陪道纪一睡到天明,不要再被梦魇所扰。
“那梦魇……如何了?”陈遇轻声问。
道纪已然闭上了眼,睡意朦胧:“有你在,梦魇就消了,真是奇怪……”
说完这句,便沉沉睡去。
陈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怀里的人,阖着双眼,睫毛微垂,烛光只落了他的半张脸,余了一半的阴影,却一点不阴沉。
“说睡就睡啊……”
陈遇蹙眉,他知道道纪鲜少贪睡,平日里几乎很少困乏,通常睡个一二时辰就够了,能困成这般模样,难道这两天他根本没睡?
他惴惴不安地把道纪塞进被子,自己轻手轻脚地翻身下榻。
夜幕已深,群星明亮。
在无人知晓的天幕之中,一颗闪烁的蓝色星宿忽然出现,时隐时现,却被身旁明亮的星多去了诸多光彩。
陈遇静悄悄地离开,径直去了宫城。宫城的巡抚尚未交还给他,他只是去羽林卫的住所找张床睡罢了。
那床硬得很,但陈遇向来是睡得着的,他睡过草地,睡过石头,少有睡不着的时候,但今晚他难得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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