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图书馆总是格外安静。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顾知夏踮起脚尖，将一本《傲慢与偏见》放回书架顶层。作为图书管理员助理，这是她每周最享受的两小时。
文学区最角落的书架前，她发现一本破损严重的《飞鸟集》。书脊的胶水已经开裂，露出里面黄色的衬纸。顾知夏轻轻取下它，灰尘在光束中飞舞。翻开扉页，借阅卡上密密麻麻全是同一个名字——周予辰，最近一次借阅是三天前。
"这本书他借了七次。"身后突然响起声音，顾知夏差点把书掉在地上。白发苍苍的图书馆管理员李老师笑着递给她一块抹布，"每次篮球赛前都来借，说是能平静心情。"
顾知夏用抹布小心擦拭书封，翻开内页时愣住了。空白处写满了铅笔字迹，有些已经被反复擦拭变得模糊。不是读书笔记，而是各种篮球战术分析：
"急停跳投时注意风速——3月12日校际赛第四节失误记录"
"左手运球突破的假动作需要再快0.3秒"
角落里还画着个小人投篮的简笔画，线条笨拙却生动。
最新的一页写着："9月1日，开学典礼。看到GZX发言时心跳128（静息心率62），医学上这算心律失常吗？"后面跟着一个被涂黑的单词，只能隐约辨认出"可爱"的字形。
顾知夏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迹，铅笔的石墨沾在她指纹上。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她循声望去，篮球场上正在进行训练赛。周予辰穿着红色背心，一个漂亮的转身过掉防守队员，跃起投篮。阳光勾勒出他绷紧的背部线条，球划出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落地时，周予辰突然抬头，目光穿过操场，直直望向图书馆的窗口。顾知夏下意识躲到窗帘后，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等她再偷偷望出去时，周予辰已经被队友围住庆祝，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这本书要修补一下。"李老师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下周一能完成吗？"
顾知夏点点头，把书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当晚的书桌前，她小心翼翼地用胶水修复书脊，再用重物压平翘起的页角。台灯下，她发现第56页的角落有一行极小的字："希望有一天，能有人听懂我投篮时的风声。"字迹已经有些年头，笔画比现在的更显稚嫩。
她鬼使神差地在下面用铅笔轻轻写："风声里有什么？"写完立刻用橡皮擦掉，但纸张上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第二天中午，顾知夏在食堂排队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谁——周予辰走路时总是先迈左脚，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很特别，像篮球急停时的声响。
"借过。"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运动后的轻微喘息。顾知夏侧身让路，看见周予辰的红色运动服后背已经湿透，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他伸手去拿餐盘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新鲜的擦伤。
"你受伤了。"话一出口顾知夏就后悔了。周予辰却停下动作，低头看了看手腕，无所谓地笑笑："训练时蹭的，小伤。"
"伤口沾到汗水会疼。"她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这是她的习惯，总随身带着各种应急用品，"至少贴一下。"
周予辰愣住了，沾着灰尘的睫毛眨了眨。他乖乖伸出手腕，喉结上下滚动："谢谢。"
顾知夏撕开创可贴包装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旧伤。她轻轻将创可贴覆在擦伤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皮肤，灼热的温度让她想起晒过太阳的鹅卵石。
"好了。"她收回手，发现周予辰正盯着她看，眼神专注得像在观察某个复杂的战术图。食堂嘈杂的人声突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自己鼓点般的心跳。
"顾知夏！"林小满的声音打破了这奇妙的氛围，"物理老师找你！"
周予辰迅速收回手，抓起餐盘快步走开。顾知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低头发现创可贴包装还捏在自己手里，已经被汗湿的掌心揉皱了。
当天晚上的日记本上，顾知夏画了一个篮球，旁边是贴着创可贴的手腕简笔画。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在页面角落写下一行小字："他手腕上的旧伤是怎么来的？"这行字很快被涂掉，改成："《飞鸟集》P89修复完成。"
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梧桐树梢。风吹动窗帘，书桌上的《飞鸟集》自动翻到第56页，那个关于风声的问题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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