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这是顾知夏恢复意识时的第一个感知。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熟悉的天花板，上面有一道她数过无数次的裂缝，从东南角延伸到中央。
"醒了？"校医李阿姨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你可把大家吓坏了，特别是那个篮球队长......"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晚会，钢琴曲，月光下的书签，还有胸口那阵撕裂般的疼痛。顾知夏下意识摸向左手腕——还好，病历手环被摘掉了。她尝试坐起来，一阵眩晕立刻袭来。
"别急。"李阿姨按住她肩膀，"你妈妈刚回去取东西，说是要带你去大医院复查。"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周予辰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绺一绺。他的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带歪到一边。
"你......"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还好吗？"
李阿姨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顾知夏注意到周予辰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是她的病历本，封面那个小小的红十字此刻刺眼得可怕。
"只是低血糖。"她试图微笑，嘴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老毛病了。"
周予辰走到床边，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他小心翼翼地坐下，病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个，"他翻开病历本第一页，手指微微发抖，"为什么写'先天性心肌病，需避免剧烈运动和情绪波动'？"
顾知夏闭上眼睛。三年来她小心保守的秘密，就这样被撕开在阳光下。她想起转学前的那个下午，医生严肃的脸："这种病就像定时炸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
"知夏。"周予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她睁开眼，发现他跪在床边，视线与她平齐，眼眶通红，"告诉我实话。"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像一只颤抖的手。顾知夏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予辰的眉心，那里有一道她从未注意到的细小疤痕。
"小时候摔的？"她轻声问。
周予辰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七岁爬树摘风筝，摔断两根肋骨。"他带着她的手指摸向自己左胸，"这里还有钢板。"
顾知夏的指尖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像鼓点敲在她心上。她突然想起《小王子》里那句话："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我的心脏，"她终于开口，"出生时就有缺陷。医生说...说可能活不过二十岁。"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仿佛终于放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周予辰的手突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但他的声音异常轻柔："所以那天在音乐教室，你说'因为学业忙就停了钢琴'......"
"弹琴时心跳会加速。"顾知夏看向窗外，"医生建议我......"
她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周予辰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又快又重，与自己微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不早说？"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顾知夏的脸埋在他肩窝，呼吸间全是阳光和青草的气息："不想被当成病人对待。特别是......"她顿了顿，"特别是你。"
周予辰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下，那里有未干的泪痕："顾知夏，你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喜欢的不是'健康优秀的顾知夏'，就是'会晕倒、会弹琴、会在笔记本里藏照片的顾知夏'。全部的你。"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晃得顾知夏睁不开眼。她感到周予辰的唇轻轻贴上她的额头，温暖而干燥，像一片阳光落在皮肤上。
"这个给你。"他摘下脖子上的银色哨子项链，小心地戴在她颈间，"我奶奶给的护身符。她说只要风吹过，哨声响起，就是爱你的人在思念你。"
哨子贴在胸口，冰凉渐渐被体温捂热。顾知夏低头看着它，银色的表面刻着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爱比记忆更长"。
"我下周要去省队集训。"周予辰突然说，"教练看了联赛录像......"
"我知道。"顾知夏微笑，"陈昊到处宣传你要进国家队了。"
"两个月。"周予辰握住她的手，"回来后正好赶上你的生日。"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顾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和病历袋。她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向女儿颈间的哨子项链。
"知夏，该去复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周予辰站起身，礼貌地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是......"
"篮球队长周予辰。"顾妈妈点点头，"知夏的笔记本里有很多你的照片。"
顾知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周予辰的耳尖也红了，但他站得笔直："阿姨，我想......"
"年轻人。"顾妈妈打断他，帮女儿穿上外套，"知夏现在需要休息。"
走出医务室时，顾知夏回头看了一眼。周予辰站在窗边，阳光给他轮廓镀上金边。他举起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顾知夏读懂了那个口型：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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